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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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的两人一阵沉默,气氛凝固到令人窒息。

    阿桃窝在最左边,恨不得将两人中间隔开一个楚河汉界,她伸出手,葱白的手指沿着窗边掰扯着。

    面前忽然横跨过一只大手,不知摁了哪里,窗户开了大半。

    阿桃继续往边上缩,好像江望是病毒一样。

    江望微微侧身,半对着阿桃,诚恳地认错:“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哦?”阿桃静了下来,忽然来了兴致,“你怎么不对了?”

    见阿桃愿意跟他话,江望顺着话题往下,“我没有探清楚就误会你,对你态度恶劣。”

    “哦。”阿桃淡淡回答。

    空气又安静了半晌,良久,阿桃手指轻轻敲击着车窗:“你跟胡先生之前似乎有来往,你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阿桃为什么突然提起胡先生,他如实回答:“是生意上的事。怎么,他有问题?”

    “嗯。”阿桃用手轻轻戳了戳皮质的座椅,不再话。

    江望见状觉得自己似乎又惹她不开心,她这样子可并不像是认可胡先生没问题,他道:“我只知道他跟江文忠走得近,丧葬事业起家,现在各行各业都有一点涉及。”所以不可避免跟他有些往来。

    阿桃扭头看他,那双原本锋利的眼睛带了些柔光,迎着光就显得更为真诚,似乎一点隐瞒也没有。

    她不再追问,毕竟她跟他回家除了维持人形就是循着踪迹找回自己的胎枝,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即便他不承认与狐妖的关系,但她迟早要抓住这两人的辫子。

    回到江望家,阿桃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发现徒弟跟往常一样蹲在墙角等她。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阿桃无端消失的热情。

    第二天一早,阿桃在钟点工阿姨的敲门声中醒过来。

    钟点工阿姨并不知道两人发生的变故,因为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是两人感情好的证明。

    大家都以为江先生公事繁忙出差太久,陶姐是因为思念他,所以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到营城。

    两人在营城游玩时被当地的风景所吸引,所以算在当地住一段时间。

    然而江先生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所以只得先回来不分昼夜地埋头工作,好不容易处理完之后又匆忙赶回营城陪陶姐......

    多么令人羡慕的爱情啊!

    这段佳话的主人公之一阿桃恹恹地坐到餐桌前,江望看着她惨白的脸内心一紧,“又难受了?”

    阿桃了个呵欠,轻轻摇了摇头。

    她确实又不舒服了。

    似乎只要是人形的状态她就会十分难受,而且是抑制不住的,突如其来的那种。这让她不禁想起电视剧里扎人的情节,不定自己的胎枝也被那狐妖扎了人儿。

    江望看着她变幻的表情,伸手想要摸摸她白的吓人的脸,想到什么怕她不喜欢,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又放了下去。

    阿桃果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凳子离他稍微远了一些。

    江望的手轻握成了拳,然后松开来,“我没有恶意,你不舒服一定要。”

    “知道了。”阿桃应了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望见她这幅态度,也知道她并不想继续跟自己搭话,也安静下来。

    一顿饭吃得安静无比,只有筷子与盘子碰撞的声音。

    饭后江望又仔细叮嘱了阿桃一番,什么身体不舒服一定要给他电话,不要自己硬撑着,有用没有的交代了一大通才舍得离去。

    江望离开之后,阿桃回了卧室,可往常令她沉迷的电视剧似乎也没有那么好看了,她无聊地在床上休息了大半天忽然又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就算不喜欢江望她也不得不承认,呆在江望身边确实能让她舒服一些,自己能化灵是因为妖王的血啊,这血引起了鬼林之乱,那么多人都垂涎的东西为什么给她……

    “嘶。”阿桃揉了揉脑袋,觉得十分难受,身体上那股子熟悉的骤冷骤热又有萌发的苗头了。

    阿桃缩在被子里忍耐了一会儿,但即便全身湿漉漉的出汗她还是会感觉到阴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气。

    她实在承受不住,让徒弟扶着她慢吞吞去了花圃。

    看着眼前巨大的土坑,她有些感谢江望没有将它填平。

    阿桃蹲到了坑里,从她的腰部开始变成枝干,然后向两端延伸,下肢变成盘虬的根系,上肢则是伸展成枝叶。

    阿桃又变回了原形。

    大头鬼看着这样半死不活的师父一整个下午都哭哭啼啼。

    徒弟嘴巴碎碎念不停地嚷嚷,“师父,你就跟以前一样帮一下师爹就好了!为什么这样难为自己......”

    为难自己不,他也很心疼的啊!

    这句话几乎被他重复了一整天,阿桃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烦躁至极,恨不得把徒弟一脚踹出去。

    后来在阿桃不注意的情况下,树顶上簌簌往下落了几片叶子,她一时间大惊失色,连声妥协道:“好都听你的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徒弟心满意足地闭了嘴,继续摸着肚子倚着花坛躺到了地上,安静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

    江望一回家就看到泥坑里重新生长出来的参天大树,可阿桃不可能无缘无故回到坑里的。

    他忽然想起在白云观时,老道长阿桃灵力散失是因为有人偷走她的胎枝,并想要伤害她的事,他不禁担心起来。

    江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桃树前,大头鬼靠着树干一脸沧桑:“师父她又快不行了。”

    之后大头鬼背着阿桃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江望看着大头鬼的口型,他仿佛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

    “怎么救?”江望抬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桃树,不知应该如何帮助她。

    虽已经确定了他对于阿桃的特殊性,但除了之前阿桃,她只需要帮助他就可以帮自己增长灵力之外,他还真想不到别的方法。

    不过——

    江望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只是靠近她,她脸色就好了许多。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睡了大半宿,第二天她也是容光焕发,还起来给他做了早饭。

    这样想着,江望缓缓伸出手,轻轻贴在了略显粗糙的树干上。

    大头鬼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抬起手,猛地捂住了耳朵。

    果不其然,阿桃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花圃。

    江望早就料到她会十分反感他的接触,可他只想让她恢复如初,安抚道,“别喊了,等你恢复人形我一定离你远远的,不招你烦。”

    “把手拿开,你现在就离我远远的!”阿桃不太适应被人触摸,痒得浑身都想要颤抖。

    虽然感觉不差,但阿桃还是赌气似的震了震枝干,江望甚至都感受到脚下土地轻轻抖了一抖。

    他静静地抬头,眼神中是悔意和无奈:“这就走,你别气。”

    大头鬼原本对人类情感就十分敏感,他看着江望落寞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师父,江望他分明只是想帮你……”

    “觉得他可怜?”阿桃被徒弟的傻样儿气消了,她嘲讽似的轻呵了一声,“可怜的是我们,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可怜两个字。”

    “你知道他是谁吗?”阿桃恨恨道,“他可是妖王,曾经名震八荒的妖王,他骗了所有人。”

    大头鬼被师父一连串话惊呆住了,当时白云观正气太重所以他没能去成,所以直接回到江望家里等待着师父回来,哪知道就缺席了这几天,就被挖出了这么大的料。

    “啊嘞,怪不得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的气息……”大头鬼若有所思,“总让我感觉又敬又怕。”

    阿桃忽然抖了一下,她感受到体内原本所剩无几的灵力又开始慢慢翻涌,像是瓶底残余下来的一点水,晃着晃着就增加起来。

    被他的手碰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拿人手短,虽然不知道江望是有意还是无意,阿桃总归是安静下来。

    晚饭时间,江望从书房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半黑,模糊间他看到客厅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影,以及窝在桌脚的幽绿色的大头鬼,一只萤火虫在绕着他头顶的苗转。

    江望心中微动,涌上淡淡的喜悦,远远地喊了声“阿桃”。

    阿桃淡淡地“嗯”了一声,食指微微抬起,一条嫩绿的桃枝生了出来,“啪嗒”一声,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江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太明显但是十分真切的笑容,“是不是我碰了你之后有效果了?”

    阿桃:“......”

    阿桃的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也呈现出淡淡的樱色,江望眼神扫到她拿着手机的手,指甲盖是淡绿色的。

    江望早就注意到了,“你的指甲天生这样?”

    阿桃轻哼一声,觉得江望最近有些多嘴,他既然这样问就明他已经知道了,这人该不会是在没话找话?

    江望的确是在找话题。

    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之前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更是没有人值得让他主动寻找过话题,可如今——

    “啊!”

    阿桃捧着手机,忽然喊出声来,她抬眼看向江望,“你看营城的这条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