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默开车，二人很快抵达医院。

    进到病房，宁繁一眼就看到了被宁父宁母围在中间的宁语慕。

    宁语慕瘦了太多，哪怕是最码的病号服，套在她身上，也显得宽大了不少。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晦暗无光的眼神，使得宁语慕看起来羸弱不堪，仿佛下一瞬就能再度晕厥过去。

    “爸，妈。”

    听到声音，宁德佑和都秀颖转头。

    “繁繁。”

    宁语慕看到宁繁，动了动唇，想些什么，但碍于周遭人太多，终是咽下了喉间的话。

    都秀颖起身，将宁繁带到了宁语慕身边，同时也不忘和祁默打声招呼。

    “语慕，繁繁来了。”

    都秀颖殷切地看着宁语慕，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和宁繁势如水火的她，突然喊宁繁来，目的何在。

    宁语慕看向宁父宁母，询问道：“爸，妈，你们能出去吗？”

    连着昏迷了一周，宁语慕的身子弱得很，多几句话，便会觉气息不够，有些乏累。

    “语慕”

    都秀颖微微皱眉，不情愿离开。

    宁德佑稍稍冷静些，他看着宁语慕：“你会和繁繁起争执吗？”

    “不会。”

    宁德佑点头，揽过都秀颖的肩：“既然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就让她们自己来解决。”

    “可是！”

    都秀颖脸色难看。

    僵持数秒，都秀颖还是妥协了。

    祁默十分自觉，宁父宁母离开时，他直接跟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宁繁和宁语慕。

    二人相对而视。

    却无一人先开口。

    最终还是宁繁先打破了僵局，她在宁语慕身边坐下：“身体好些了吗？”

    她有很多话想问，但眼见着宁语慕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的虚弱模样，终究还是将问询短暂地憋了回去。

    宁语慕没有回答宁繁，而是问道：“宁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却透露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笃定。

    宁繁微微皱眉：“什么？”

    “你是不是”宁语慕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道：“早就知道，我们都不是真实的人，这里，只是世界。”

    ？？？

    宁繁惊愕地看着宁语慕。

    她，怎么会知道？

    宁语慕苦笑一声：“昏迷这段时间，我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整本书；书里，我是至高无上备受宠爱的女主，穆北辰是受人敬仰崇拜的男主，而你——”

    宁语慕顿了下，继续道：“只是个爱而不得的偏执女配。”

    她的视线转向窗外，像是在和宁繁，又像是在自我倾诉。

    “昏迷中的画面，都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很难怀疑，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絮絮叨叨地了很久，宁语慕转头看向宁繁：“可原本书写好的一切，在你出现的那刻起，都发生了变化；我不清楚缘由，不知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但有一点我能确定。”到这儿，宁语慕的眸光锐利了很多：“你肯定知道这是个早就有人定好结局的世界，所以才会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进行抗争。”

    宁语慕身体极差，一口气这么多，是她的生理极限。

    她右拽着衣领处，微微喘息，看起来极其疲累，但一双眸子，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宁繁，等她的一句回答。

    话到这份上，即便是狡辩，宁语慕也未必会信。

    宁繁索性直接点头承认：“你猜得不错。”

    虽然早有决断，但从宁繁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时，宁语慕还是惊得瞪大了眼，她指微微颤动，身子前倾，拽住了宁繁，难以置信道：“所以，这里真的只是世界吗？”

    “对。”

    宁繁点头。

    宁语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蓦地红了。

    她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二十多年，入目所及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她。

    所有都是假的，就连她的命运，都是一早被设定好的。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想、喜好、意愿，只会麻木顺从

    难怪她明明看透了穆北辰的优柔寡断，虚情假意，可割舍分离的话，却怎么都不出。

    原来，都是因为世界可笑的‘设定’？

    “那真实世界呢？”

    宁语慕死死地拽着宁繁，就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宁繁并不闪躲，她盯着宁语慕，表现得极其冷静：“对你，对我而言，这里就是真实世界。”

    闻言。

    宁语慕眼里有了片刻的失神，缓了缓，她才迟疑问出了口：“难道你不想看看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不想冲破这个牢笼吗？在这里，我们真的能算作是人吗？”

    “不想。”

    宁繁答得很果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这里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对于我而言，世界就是最为真实的存在。”

    女主觉醒了，而她作为唯一清醒的人，有必要给予宁语慕部分疏导。

    免得她因此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惹得宁父宁母担惊受怕。

    “是吗？”

    宁语慕怔怔地松开了宁繁的，眼里涌现出了挣扎与茫然。

    宁繁理了理被宁语慕揉皱的衣襟，不徐不缓地问：“爸妈对你的爱是假的吗？”

    宁语慕摇头。

    “那即便是找到了去往真实世界的方法，你到了那里，又能怎么样？”

    宁语慕又摇头。

    “既然你已经摆脱了设定对你的桎梏，不如好好想想，要怎样按着自己的心意，过好这一生，至于真假、现实虚拟，随遇而安就好！”

    “世间奥义无穷无尽，谁能保证，所谓真实世界，一定是真实的？判定的逻辑、视角该以谁为本？”

    宁繁的话，句句敲进了宁语慕的心里。

    也是她最真实，具象的感触。

    祁默、都秀颖、宁德佑、宁祥、丁问春；甚至是她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大动力依据。

    她仅是个寻常人，探索人类、生命、宇宙不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只管依着她的心，一步步走下去，幸福、喜乐就好。

    宁语慕垂下了头，喃喃一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