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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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总监隐隐约约的指控并没有实际证据支持,警方详细调查后,仍然没能找到具体的“幕后黑手”,只能追责现有责任人,然而他的话已经点燃了舆论的烈焰。

    鼎声内部矛盾由来已久,此次由应启明挑头,他的私人团队展现了前所未见的水准,挑动大众情绪掀起了一场狂欢。

    冯文很是不解:“既然他能把手头力量利用到这个程度,之前怎么不帮帮乔沛然?难道是一直藏拙,就等着现在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惊昙摇头:“他现在的团队应该是别人赞助的,只有见识到他确实能撼动厉南亭的声誉,背后的投资人们才会彻底押注在他身上。”

    真不愧是鼎声内斗,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手。

    做艺人做到应启明这个程度,一个人所能产生的经济效应已经可以和中型公司媲美,再加上厉南亭的冤家对头们……不管应启明能不能完美达成目的,至少提前解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惊雷奖的“最佳男配”和“最佳新人”到头来都颁给了顾霆,是难得一见的喜事,但眼下却没人抽得出时间庆祝。

    许多女艺人都对当天发生的事心有戚戚然,下意识倾向于同情应启明,连苏一开始都很怀疑:“他不会疯狂到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赌吧?”

    “正常人确实不会,但他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甘棠二话不,直接向苏展示了应启明从前的病例、近期私家侦探从他住所附近生活垃圾回收处翻到的大量空药瓶,以及他频繁排练踩点的视频。

    苏越看面色越沉重,甘棠出言提醒:“别忘了先前的事。”

    先前持刀伤人者闯入时,应启明的狂躁表现历历在目,苏瞳孔遽缩,定定凝视着甘棠和林惊昙:“你们特地请我来,不止是为了给我解惑吧?”

    她点了根纤长的女士烟,拢紧孔雀绿披肩,优雅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现在是撕破脸了,需要有人去叫阵,但这些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我可以相信应启明提前预演过,故意拖所有人下水,万一严重炸伤别人也不会算到他头上,但在普罗大众眼中,你们这就是推卸责任,随便找个受害者背黑锅。”

    林惊昙笑而不语,瞥了甘棠一眼,甘棠明白他的意思,苏先前就对同舟表示过好感,如果她要换公司,现在是拉拢的最好时机。

    而林惊昙不出声,便是将未来的资源逐步交给自己,由自己去接触下一阶段的艺人。

    甘棠会意地点点头,对苏耳语:“这只是个引子,我们手里还有证据……他在公共场合……林老师……”

    苏听着听着,目露惊诧,住了甘棠的话:“等等,虽然听起来很有服力,但这不太好吧!”她看向林惊昙,“公布这种视频,对你来难道不是二次伤害吗?”

    这次林惊昙不能不答:“那都过去了,我反倒觉得眼下正是出口恶气的好时机。”

    苏看似尖酸刻薄,其实是性情中人,故而林惊昙和她讲话时,用词也非常情绪化:“何况,现在对我来最要紧的是保护同舟的艺人,如果他们被波及,我……”

    林惊昙徐徐叹了口气,甘棠适时接戏,对苏好一番蛊惑,又有意无意透露出先前惊雷奖之夜被炸伤的艺人们都由同舟旗下资金会负责治疗,苏心头百味杂陈,不管对方话里还有几分保留,至少做事还算对得起良心:“你们不怕我把这个消息出去?”

    “无妨,我们相信你。”甘棠对她明媚地微笑。

    苏叹了口气,横了甘棠一眼:“看来我是非上你们这艘贼船不可了!”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有了苏的帮助,之后要翻应启明狂躁伤人的案便容易许多,毕竟她是现场第一证人,且是颇有声望、以耿直敢言闻名的主持人。

    林惊昙忙碌时,顾霆也没闲着,一直在试图跟上眼前的进度,和冯文一起进行头脑风暴,盯网上消息盯得两眼泛血丝。

    眼下对鼎声的声讨主要集中在职场霸凌、等级森严、阴阳合同、内部受贿等方面,选择站队应启明的艺人们纷纷大胆开麦,有人倾诉自己从底层练习生做起时目睹的种种乱象,有人直接放出音频、合同等证据,揭露自己因得罪公司管理层而被临时换角、压雪藏的真相,更有许多工作人员匿名爆料,真真假假,教人看花了眼。

    如果每条爆料都是一颗汁水满溢的瓜,那么这几天的瓜已经垒成了一座活火山,将整个互联网都砸成了天坑。

    相比之下,时不时被波及的林惊昙便显得略有“软弱”,同舟官方对于“林就职鼎声期间有没有助纣为虐”、“同舟内部风气是不是也和鼎声一样烂到底了”等问题,回复都十分不偏不倚,既不为厉南亭喊冤,也不承认自家和鼎声是一挂。

    不知情的人看了,全都一头雾水:“船老板不是一向怼天怼地的吗,这次怎么缩了?”

    “呵呵,和姓厉的是一丘之貉呗!”

    顾霆一看到类似发言便忍不住皱眉——好端端把林老师和那个老男人凑在一起干什么!会不会话!

    冯文安慰他:“别气,目前状况还算稳定,都在林老师的预料之内。”

    他满眼都是钦佩:“这是一次典型的‘信任危机’,林老师以前给我们讲课的时候,讲过公关行业的‘预防接种效应’。”

    他不顾顾霆抗议,激动地掠过了顾霆正在喝的水:“以这杯水为例,假设水里有泻药,而我不想让你发现这个事实,那么我可以先让‘水里有毒,喝了一定会死’的传闻传到人人信以为真,然后我再喝一口,大家看我并没有死,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喝了会死’是谣言。此时如果再有人出事实:这杯水里有泻药,大家也不会信,毕竟一个玩笑开两遍就没意思了。”

    “这就是‘预防接种效应’,先用一个更夸张的谎言造成你的抗体,然后你会连真相也开始怀疑。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和这个原理有些相似,都是要击破应启明的‘可信度’。”

    冯文耸了耸肩:“先让他,我们继续示弱,等他把我们也拖下水,抹黑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再逐步揭示他的暴力倾向,令大家怀疑他是挟私仇报复,从而质疑他的可信度。到时候‘受害者’就变成了我们,就算他再什么,哪怕是指认你和林老师在谈恋爱,也没人会信了。”

    这也是林惊昙放任眼下流言满天飞的原因,鼎声公关部得了上面授意,要唯他马首是瞻,现在已经快把他电话爆了,他兀自岿然不动。

    闹剧,就是要闹到底,真正的执棋者着眼全局,不会因一兵一卒得失而急躁,只要棋盘上大龙最终能成合围之势,任它一时潮起潮落又何妨?

    想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真假信息筛选后,就算应启明真的爆料顾林是同性情侣关系,大家也只会觉得疲乏,懒辨真假。

    一来,受到的刺激太多;二来,上的当也太多了。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识林惊昙翻云覆雨的能为,顾霆仍然深感震悚,这就是所谓“舆论”吗?其实无关真假,无关黑白,无关善恶,只要将故事编排得天衣无缝,将高潮渲染得人人激动,便能笑到最后。

    他心神震荡,很想见林惊昙一面,一路迟疑地回到家,直到开门前都在犹豫:要不要电话?可林老师现在这么忙……

    然而待顾霆一抬头,林惊昙却早已在家中等他。

    不论男女,认真工作的样子最英俊,林老师显然还没从业务状态里出来,杀气四溢未曾收拢,一双凤眼平日含情,如今含煞,漂亮得教人透心凉。

    他又抽上了烟,最近已经答应顾霆要戒,但眼下实在忍不住:“怎么,怕了?”

    一声笑,笑得顾霆差点无地自容。

    然而在看到林惊昙的一瞬间,顾霆便将所有疑虑都抛到了脑后——这是属于他的林惊昙,再忙也赶得及回家见他。

    既然在林老师心中,功名利禄不及自己重要,想必其他的事也自有一杆秤。

    顾霆笑着点了点头,伸臂抱起林惊昙,不顾对方咕哝“心烟……”,直接抱起他转了一圈:“怕,怕我自己太喜欢你。”

    饶是林老师再镇定,也要被这热情洋溢的一转转碎了,险些连烟都攥不住,烟灰落了顾霆满肩。

    两人手忙脚乱一番收拾,顾霆见时间不早,又忙叨叨系上围裙开始做饭,林惊昙莫名其妙开始帮他下手切菜,烟火气一浓,再腥风血雨的故事也变作家常闲谈。

    “……我也不瞒你,这次我们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林惊昙淡定地将手下的西红柿一剖两断,“那些指认厉南亭的人里,有真有假。有不少想解约的人在观望,自然也不乏凑热闹蹭热度的。等到应启明自顾不暇,鼎声元气大伤的时候,他们眼前最好的选择,只有同舟。”

    顾霆正在炒自制面酱,时不时挑起一筷子凑到林老师嘴边,让他尝尝咸淡,一边炒一边思考。

    同舟出手,解决了应启明,保住了鼎声根基,又赚了人心人脉,前景可期。

    虽然冯文不肯告诉他底牌是什么,但顾霆猜得到,林惊昙是个身先士卒的人,如果自揭伤疤效果最好,他绝对不会揭别人的。

    他的底牌,多半是应启明在公开场合对他动手的视频,以及这么多年下来积攒的人证物证。

    为了达到最好效果,他要做首当其冲的靶子,让大家骂够了他,再惊觉峰回路转。

    顾霆入睡前摸着林老师的腰,只觉又细了一点,心口闷得发疼。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择手段,不分善恶?”林惊昙看似不经意地挽了挽头发,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身边的人。

    “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顾霆故作诧异,“我又不是三岁孩,现实生活中哪有‘除恶务尽’的神话。”

    挑破了鼎声最毒的脓之后,行业仍要运转,许多变革不是一朝一夕可完成,林惊昙选择出手稳定形势、招揽艺人,在顾霆心中,并不算“恶”。

    “只有羽翼更丰满,才能造自己的规则,从而改变现状,这点我还是明白的。”顾霆面不改色,又挑起一筷子酱,“试试,这次我觉得正好!”

    林惊昙尝了尝,凤眼又笑成桃花眼:“嗯,很好吃。”

    离惊雷奖事故已经过去了三天,第一阶段的舆论狂欢已经完成,林惊昙是顶着巨大压力抽出空陪顾霆吃晚饭的。

    然而,顾霆的面酱还没炒完,林惊昙便接到了于尧海的电话,只得匆匆在恋人脸颊一吻,解下围裙接电话。

    “正好我也要通知你们,该做和应启明正式解约的准备了,厉南亭呢?”

    于尧海这几天忙完法务忙公关,一开口就喘,像头负荷累累的老牛:“……入院了。”

    林惊昙皱眉:“这时候拿乔,不合适吧?”

    于尧海沉重地叹了口气,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叹出来:“是被长风气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