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以为的温暖
此刻的无极殿内是昏沉黑暗的。
那层层叠叠的帘子垂在地上,有的料子被床榻遮挡,浮现出了涟漪的褶皱,却是在晦暗的视线中被扭曲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鬼,好像唿啸着像人扑过去一般。
武帝坐在床边,神色隐于一片黑暗之中,而白渺只能模煳的看到对方下巴的轮廓。
那一瞬间,白渺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距离。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陛下。”
白渺率先破了沉默。
他拉扯着武帝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贴近对方。
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彼此双方的温度,才能叫白渺感受到安全。
“陛下,你别这样……”白渺蹭在男人的胸膛,手紧紧捏着对方的衣角,整个脑袋都埋在了温热之中,“有什么就告诉我,你这样我也会难过的……”
顿了顿,白渺忽然抬手,半跪在武帝身前,双手抱住了男人的头颅,近乎胁迫的对上了那一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眸子。
“我喜欢看到陛下笑,难道陛下见到我不开心吗?”
着,白渺就强硬的把自己的唇贴上了武帝,试探着用舌尖描摹着男人的唇瓣。
夏日的夜里,带着点儿闷热,晚风习习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微微带动着帘子的轻颤。
那挂着珠子的帘幔也在淡淡的风中发出了碰撞的声响,叮叮咚咚,婉转如夜莺啼叫,为这个静谧的时刻新添了几分生动。
砰!
武帝忽然反被动为主动,将白渺搂着压在了龙榻之上。
男人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黑沉沉的一片映在白渺的上方。
白发的少年几乎被男人宽厚的肩膀挡了个结实,徒留银白的发丝微微有着几缕从被褥中蜿蜒出来,在层层叠叠的帘子间闪烁着光晕。
少年身形单薄,在此番对比下越发显得瘦弱可欺,明明是该被怜惜的模样,可却坚持着想要用自己的手臂搂住男人的肩膀。
许是此前在皇陵中让武帝想起了过去的事儿,眼下便是身侧有着他心爱的莲花,武帝也显得有几分焦躁,浑身透露出一种叫人心惊的阴鸷,因而对着白渺的吻也不见柔情,满满的皆是掠夺。
在压迫之下,白渺便是再努力也只能被动承受,他酸软的手臂无力支撑,只能软软垂落在了榻上,正好被武帝的大掌捏着,一点一点捋平,变作十指相握的姿势,被死死的钉在头顶。
这个吻是叫人难以承受之勐烈。
白渺感觉自己几乎要断气了,抛开一开始被吻的神魂颠倒,在过长的时间里他的气息被掠夺,唇舌间满是燥热,浑身软的厉害,甚至连推拒武帝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唔……”
眼前逐渐绽放出了彩色的圈,仿佛是万花筒一般的绚烂,白渺的眼角渗出泪水,那一抹肌肤被彻底的染成了殷红,缀着颗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却是正好烫到了武帝的眼里、心里。
“渺渺,吸气……”
武帝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堪堪放开了那一只被他蹂躏欺负的红唇,但许是贪恋上边儿的温度,他并不远离,还是轻轻啜着那微微红肿的软肉,低声道:“慢慢吸气。”
“唿……”白渺的胸膛使劲儿起伏,唇又红又肿,眼里泪光朦胧,在重影下甚至看不清武帝的影子。
“抱歉……是朕失控了……”
此刻的涂修霆显得有些愧疚,他一点一点轻啄着少年的唇,像是在安抚。
“没、没事……”
虽然白渺觉得若是武帝再亲一会儿,可能自己就窒息了,但是看在此刻男人这般脆弱的份上,白渺决定大方的原谅。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边的水迹,声道:“亲都亲了,所以陛下,你到底怎么啦……”
白渺想着,总不能叫自己白白被亲吧?怎么着也得从武帝的嘴里套出点儿什么,他可不愿做亏本的“买卖”,他还想当一回武帝的知心“大哥哥”呢!
“朕……”
涂修霆动了动喉结,一时语塞,却是不知道要些什么。
“陛下,总不能白亲我吧?”白渺幽幽道。
在黑暗中,武帝的视力几乎不受影响,依然能瞧见白发少年脸上委屈幽怨的神情。
望着那提熘转的眼睛,武帝忽然噗嗤笑出了声,原本积蓄、压抑在心里的不快似乎都转瞬即逝,随着白渺的眼神消散到了虚无之中。
涂修霆想,白渺果然是拯救他的药。
抱着白渺翻了个身,变成了武帝仰躺在下,而白渺则是趴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白渺垫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武帝,等候对方开口。
涂修霆沉了沉眸色,薄唇微动,那是一声近于虚无的叹息:
“渺渺,朕总觉得憎恶——憎恶自己生于帝王之家,憎恶自己不得宠爱,憎恶自己是旁人口中的疯狗、恶鬼、暴君……朕恨着一切,便将这些恨、这些怨记在了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全部报复回来。”
“朕成功了。”
“曾经朕是任人欺凌的狗,可现在却是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王……暴君便暴君吧,倒是现在还有谁敢不长眼的给朕脸子看?”
武帝冷笑,眼里是一片薄凉。
“但是从狗到人,从过去到现在,每一步都是一种艰难。便是过去了这些个年,朕也难以忘记过去的种种。”
微微停顿,涂修霆握住了白渺的指尖,似乎是想要同对方的身上汲取一下温暖。
“干英,是教朕祭祀之舞的先生,也是朕曾经唯一一个以为的温暖。”
“以为?”白渺瞬间便从话中抓住了重点。
以为,什么叫以为?自己的臆想才叫以为!
“对,以为。”
武帝重复,唇边的笑微微发讽。
这一瞬间,白渺在武帝的脸上、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寒意以及深沉的悲戚。
“朕扶庶抑嫡之前,在宫中依然是受人冷眼的存在,便是在一次被下人们围住教训的时候,让干英先生撞破了。”
“在朕的记忆中,干英是第一个像朕伸出手的人。”
“那时正值寒冬,朕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死了,但干英的出现改变了朕的处境,也是那时朕才有了在这宫中生存的一席之地。”
“她将朕待在身边,便是同教导宫中的皇子公主一般,也悉心教导着朕……那时,在朕的眼里,她亦师亦母,是朕能抓住的唯一浮萍。”
白渺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果然下一刻转折便来了。
武帝的声音依旧冷淡,可白渺却觉得这样的平静让人心惊。
“可是后来,朕才知道,干英对朕的好,不过是源于一则预言。”
“什么?”白渺疑惑,但是直觉这预言不简单。
“迢迢大胤暗饲恶鬼,以人血育龙脉;新皇继位,万事既变,暴君出世,伏尸百万;焉有天道?唯恶鬼当世,胁天下之安危;鬼兴世乱,鬼灭世陨;然则,鬼亦兴胤神,为之使徒,助其大盛。”
一字一顿,武帝的非常清晰,可是听在白渺的耳朵里,却是叫人难受的厉害。
字字句句,白渺或许不是很能懂其中的深意,但却不会错过其中的恶意与妄测。
“陛下……这都是假的!”白渺坚定着声音。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武帝笑了笑,“这是寓言,是一个只有很少人知道的寓言,而干英和朕便是其中之二。”
武帝继续讲述着过去:
“干英是大胤祭祀之后,她奉命终身侍奉胤神,而朕的存在能乱天下却能兴胤神,也是因此她才会对朕释放善意。”
“所以,那些温暖不过是朕以为的温暖,其实从一开始,那些都是不属于朕的。”
“干英侍奉胤神,她接近朕的目的就是想让朕成为下一个神侍。”
神侍,顾名思义,伺候神的近侍。
可涂修霆如何愿意?便是他跌落在淤泥之中,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一辈子仰望旁人而活,便是胤神也不可!
“于是,在朕知道了干英的算后,便一点一点的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第一件事情就是扶庶抑嫡。”
“表面上,朕还是需要靠着干英生活在后宫中的皇子,暗地里却是一点一点的收敛势力,直到朕能真正的直起腰话的那一天……”
“后来,朕成了大胤的王,而干英的算也落了空。”
空气静默了一下,白渺声道:“可是陛下,你对先生也还是在意的吧?”
不是男女之情的在意,而是一种对于师父、母亲的孺慕。
可是对于武帝而言,这种孺慕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就在白渺以为自己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时,武帝开口了,“是,朕难以释怀。”
“曾经,朕真的差点儿就沉溺在了那个温暖之中,在朕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
不得不,在目的暴露之前,干英对待武帝便是同一个母亲照顾儿子一般,也怨不得从受惯冷眼的武帝会为此而软了心,即使最终获得的都是欺骗,睚眦必报的他也留下了干英一命。
有时候,武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虽然先生是有目的的,可是她终究没有伤害过你。”
作为一个旁观者,白渺的心里不比武帝纠结,但是他却能看得分明——武帝对干英的或许不是恨,而是一种失落。
失落于自己的在干英心中的地位,就像是一个孩子嫉妒自己在母亲心里的位置比不过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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