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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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默觉得高妈妈的眼神很奇怪。

    她老人家不但态度越来越软和,还一天照三顿的对他嘘寒问暖,让独孤默疑心自己的棍伤是不是恶化,时日无多了。

    他旁敲侧击的问起换药的舒观云,结果被舒老爷子一巴掌拍在背上,破口大骂:“子,你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不相信趁早滚蛋,要不是那混帐天天央着我过来,你当老夫闲的慌?”

    混帐自然是世子。

    独孤默惹不起舒老爷子,回头就求世子:“我在别院闲待着实在无聊,不如让我回营里去?”

    他其实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高妈妈照顾的太过周到,生怕他留下后遗症,盯牢了他休息。

    金不语见他实在无聊,便领了俩儿子过来,笑嘻嘻交到他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最近我头有点紧,不如给这俩孩子开蒙?”

    以独孤默的学识,教阳哥儿旭哥儿绰绰有余。

    俩子皮惯了,最近每日都能见到父亲,抽空就往金不语的院里跑,芸娘拦都拦不住。

    金不语也惯着孩子,有时间就陪俩孩子玩,在俩孩子变成野猴子之前,总算是想起来给俩孩子上个辔头。

    独孤默年轻面嫩,平日也是温雅谦和,除了话少点之外,俩孩子也觉得他还算好相处,等到真正开课就后悔了。

    上课头一日,俩孩子在课堂上捣蛋,不好好写字,甩着毛笔弄的到处都是墨点子。

    独孤默忽然间想起世子那位装聋作哑后来被辞退的老先生——不亏是亲父子!

    他赏了新收的两名弟子每人三戒尺!

    阳哥儿跟旭哥儿挨了戒尺,兄弟俩眨巴着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好相处的独孤叔叔为何突然之间就凶神恶煞起来。

    两兄弟见到世子爷,趁着独孤默在院子里走动的功夫悄悄告状,举着自己心里的戒尺印子向金不语展示:“爹爹你瞧,独孤叔叔居然打我们!”

    孩子都鬼精,况且金不语一向宠他们,更觉有了大靠山,连告状都理直气壮。

    不巧芸娘来接孩子,独孤默便引了她进去,才到门口便听到两兄弟与世子的对话,独孤默莫名想起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以世子读书时期在课堂上的表现,不是睡觉就是逃课,能老老实实坐在课堂上就算是表现上佳,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是强行摊派给他去完成,指望她能如何教育孩子们?

    芸娘已然色变,准备将这俩无法无天的子带回去好生教训一番,没想到却被独孤默拦住。

    只听得房里椅子拖动的声音,紧跟着世子的声音便转严厉:“你俩站好!”

    俩孩子原本坐在她膝头,没想到老父亲乍然变色,都被吓到了,乖乖站成一排,阳哥儿软软:“爹爹,你怎么啦?”

    金不语板着脸问道:“独孤叔叔为何责罚你们,你们知道吗?”

    阳哥儿低下了头,旭哥儿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爹爹好凶!”

    金不语板起脸孔训孩子:“爹爹很生气!”她:“独孤叔叔不会无故责罚,定然是你们做错了事情,或者课堂之上读书不认真,是也不是?你们被责罚不肯反省就算了,居然还跑来爹爹面前告状,你们可知道幽州城内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

    阳哥儿声分辩:“哥哥捉了一只老鼠扔过来,我吓的把毛笔扔出去了”

    “课堂之上怎可胡闹玩耍?”金不语板着脸向两孩子伸:“爹爹带你们去看看邓公子办的学堂。”

    她最近出入别院频繁,最开始被独孤默的棍伤分神,后来发现亲姐姐似乎特别忙,时常往外面跑,问起秦宝坤,他答的很干脆:“大姐忙着学堂的事儿。”

    恰好今日营里休息,金不语觉得鸡娃要趁早,特别是寄养的娃更不能养歪了,索性带出去让俩孩子识一识人间疾苦。

    她一牵着一个出门,见到门口站着的芸娘与独孤默脸上的表情,便猜到他们听到了父子三人的谈话,摸摸俩只:“向先生认错道歉!”

    俩孩子自以为的大靠山竟然转头成了独孤默的靠山,怏怏向独孤默道歉。

    独孤默好像头一天认识世子,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模样还有几分傻。

    金不语将俩孩子交给芸娘,邀请她一同参观学堂,吩咐人备车,趁无人注意的时候轻弹了他额头一记:“看傻了?没见过爷帅气的时候?”

    独孤默瞬间回到了现实,就凭这副自恋的架势,还是那个不正经的世子爷,他坐上马车朝后靠在车壁上,难得揭短:“只是没见过世子爷对读书态度这么端正过!”

    就凭世子爷您之前在课堂上的表现,很难让人相信您不会鼓励孩子们逃课打架跟先生作对!

    金不语听懂了独孤默的言外之意,抵唇轻“嘘”,向她的书僮讨饶:“儿子们面前,给我这当老子的留点面子!还请独孤先生口下留情,千万别在儿子们面前提起我逃课的事情!”谁还没有点黑历史呢?

    独孤默没想到世子爷也有向自己服软的一天,顿时笑出声来,清冷之气一扫而空,恰如云破月来,满室生花,连世子也不觉跟着笑了。

    世子爷由衷道:“阿默,你还是应该多笑笑。”鬼使神差的,她不由想起高妈妈那句话,莫名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也不错。

    ******

    城东怡园。

    经过邓嘉毓与金不言的多方奔走,招收的第一批学童共计四十四名全部已经进入学堂,聘请的先生们也开始正式走马上任,开卷授课。

    邓嘉毓与金不言正在着整理核实学童的家庭情况,有了世子爷底下秦宝坤的协助,只要给出名单,不过半个月他便将怡园学堂里招收的第一批学童的家庭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哪些人需要补助,哪些人家隐瞒了家庭经济情况想要占便宜,一目了然。

    金不言核对秦宝坤送来的册子,连着翻了一个时辰,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折磨的头晕眼花,朝后靠坐哀叹:“不语底下这帮人眼神真好,他们对着这些字儿不头疼吗?”

    “若是他们将字写的斗大,岂不费纸墨?”

    金不言被邓嘉毓给逗乐了,同时也领略过了弟弟下人的精明能干,世子发了话让秦宝坤负责,按照金不言的思维方式,秦宝坤必然对她言听计从。

    但打过几次交道之后,金不言就发现秦宝坤与她身边的丫环婆子们全然不同。

    秦宝坤凡事尽心不,连世子那边支出的银子的去向都要过问,不论用途还是开支都必须有清楚的帐务,他甚至还振振有词:“世子爷赚银子不容易,属下不能浪费世子爷的银子!”

    金不言回想弟弟平日花天酒地的作派,对秦宝坤的发言很是迷惑:“不语很缺银子?还是他克扣了你们的月钱?”导致底下人扣扣搜搜。

    秦宝坤:“都没有!”其余咬死不再。

    邓嘉毓为此评价道:“外面都传世子荒唐,但看他底下人的作派,那不过都是假象,大姐往后尽可放心。”

    金不言当然更乐于见到弟弟底下的人尽心护主,一心为世子着想,当下待秦宝坤也更客气几分,但凡学堂里有为难之事也肯找秦宝坤来想办法,就连招生秦宝坤也参与了。

    邓嘉毓自从创办怡园学堂,便被亲爹叫过去问话,听他暂时不准备进京赴考,决定留下来在幽州城里做点实事,恨铁不成钢:“利云不务正业就算了,家里也不指望他成才,可你从读书便比别的兄弟强,家里也指望着你振兴门楣,怎的忽然间便不肯进京赴考了?”

    “还请父亲原谅!”

    邓淦面色沉了下来:“怎么我听些风言风语,你跟侯府和离了的大姐之间来往颇多,可是真的?”

    邓嘉毓痛快承认了:“儿子想娶大姐为妻!”

    “胡闹!”邓淦恨不得扒开儿子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大姐与窦家和离了?”

    他倒不是歧视金不言和离的身份,这时节和离的女子二嫁三嫁的比比皆是,就算是儿子要娶,若是别家淑女倒没什么,可金不言曾是窦家媳。

    邓淦在幽州刺史的位子上坐了也不止一年,除了他本身比较能干之外,也与他嗅觉灵敏与军方关系融洽有关。

    自从窦路死后,逐渐有流言在幽州城里传开,邓淦估摸着定北侯与窦大将军之间恐怕会起芥蒂,他儿子这时候若是娶了金不言,岂不是等同于对外宣布站在定北侯这边?

    邓淦选择两不相帮,与双方都保持友好的关系,以维护幽州的长期发展,至于幽州驻军内部的矛盾,他可不准备插。

    哪知道平日温和孝顺的邓嘉毓也有特别倔强的时候:“如果不是大姐和离了,儿子也不敢提娶她的事儿!”

    父子俩头一回在邓嘉毓的人生规划上背道而驰,互相不能劝服对方,不欢而散。

    邓嘉毓固执起来,无人能拦,落后依旧回学堂来做事,家里的争执对金不言一字不提,浑若无事。

    世子初次来怡园学堂访问,就被整懵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带着俩儿子来体验一番民间疾苦,结果被邓嘉毓引着进了学堂介绍:“这位就是出让了园子,还资助你们读书的大善人,定北侯府的世子爷,大家跟世子爷见礼!”

    孩子们齐唰唰站起来向她行礼问好,金不语差点落荒而逃,尴尬的恨不得把金不言拖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孩子们并没有被外间市井传言给浸染,眸光清澈纯真,还叽叽喳喳问她不少军营里的事情。

    金不语被迫现场作答,再次做了吉祥物,勉励学童们读书向上,等出学堂便问邓嘉毓:“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在军营里忙了一阵子没顾上,亲姐就给弄出这么一桩尴尬事。

    邓嘉毓忍笑安抚快要炸毛暴走的世子:“大姐整日忧心世子声名不佳,施粥施衣是城中各家夫人们的事情,世子做了未必有效,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世子别担心,往后只要咱们学堂一直办着,陆续收进来的学童总会感念世子恩德!”

    世子表示不开心!

    好名声有什么用?

    只会妨碍我骑马喝酒逛花楼!

    她开始觉得今天出门是个错误,什么带着孩子进学堂接受教育,感情接受教育的不是孩子们,而是她吧?!

    独孤默扭头,不想让世子爷看到他微弯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