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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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齐琰口述,刘老太爷原本就是靠在水中劫财害命发家,而刘有道做此营生也算是子承父业,且将祖业发扬光大了。

    刘父做水匪之时不过是打闹,但轮到刘有道年轻入行,有一阵子行事很猛,发了不少财,但是也招来了官府的注意,正逢路霆初任江南大总管,他算是第一批落入路大总管中的水匪。

    路大总算彼时也正年轻,刚从百越战场上退下来,来到江南的花花世界,剿匪大业也做得红红火火,喜报频频传入京中,刘家父子连同他们一帮水匪兄弟们都落入了路霆中。

    后来提审之时,刘父与路大总管一番谈话,直接挽救了一帮水匪要被砍头的命运,此后他们向路大总管投诚,半匪半民,除了每年在江南地界上做些大案子,给路霆刷些政绩之外,他们便在石阳镇安顿下来。

    其实石阳镇最开始并非镇子,只是有十来户人家的临河村落而已。彼时路霆每年总要往上报剿灭的水匪数目,便移花接木令刘有道父子暗夜带人屠了这村落,杀良冒功,顺便把刘家这帮水匪的案子扣在已经枉死村民的身上,也获得了朝廷嘉奖。

    过得三四年,待得此地彻底荒芜,刘有道便带着几名水匪先从暗处的水寨搬过来居住,几年之间陆续将一座暗处的水寨搬空,由暗转明从此洗白上岸繁娶妻生子,刘家摇身一变成了石阳镇的富户,而刘有道也从见不得人的水匪转为体面的生意人,每年“出门做生意”便是应召前去为路霆卖命,处理他在明面上不好动的人,或有大商家路过,为自家底下这帮水匪们谋生计去干一票大的。

    齐琰的父亲齐汝成时任户部侍郎,有人向皇帝举报江南镇守粮仓官员暗中以陈粮换新粮倒卖赚差价,他奉皇命前来探查仓储陈粮一案,路霆派人多方利诱不为所动,且查到了确凿的证据准备回京,却最终死于刘有道之。

    齐汝成死后,齐琰来到江南查找父亲的死因,得知这一切背后全都是路霆操纵,且误打误撞之下掉进了水匪窝,待得伤好便以家中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为由顺势留在了石阳镇,并且为刘有道出谋划策,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这些年记录了不少刘有道向路霆送礼、且听从他的调派暗中杀人劫财之事。

    刘家父子做这一行多年,行事之前必要打探清楚,以齐琰后来在刘有道身边的受重视程度,每次打探来的消息必都途经他,倒也方便他私下记录。

    独孤默亲自翻阅齐琰历时数年搜集的证据,每一笔被劫杀之人的来历姓名,以及获利多少,向路霆秘送的礼单。而最新记载的一笔墨迹崭新,赫然正是龙营押送的官船,以及十日前刘有道派人向路府送礼的具体礼单,里面许多东西赫然正是当初世子抄家所得。

    刘有道原本心存侥幸,只要路霆还坐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他便极有可能脱罪,谁曾想狗世子并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剑指他背后的保命符。

    他激动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连气带疼晕了过去。

    既有了确凿证据,姜不语留独孤默带领孙川及大部队留守石阳镇,她带亲卫营的人连夜赶往杭州抓捕路霆,并通知留守苏州的龙营虎前往杭州码头会合。

    姜不语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日夜,杭州城遥遥在望,她吩咐船只临时靠岸,直等夜色深沉,才在杭州码头与龙虎营的人接头。

    龙虎营带队的顾将军,以及被请来作为见证的户部尚书邓嵘。

    邓老大人近来操劳过甚,两鬓斑白的头发也渐有稀疏之态,苍老的快不成人样了,竟没想到临了又被路霆之事打击——齐汝成乃是他座下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向来清廉坚贞,忠心爱国,当年出事之后他还狠狠伤心过一阵子。

    结果后来又听丧事办完之后,齐琰走失多年未归,原本和乐安宁的一家子骨肉离散,谁曾想事隔多年又听到齐家父子俩的消息,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邓老大人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人掐着喘不上来气,狠狠捶了两下:“世子,齐汝成之事可属实?”

    姜不语只觉得邓老大人如同暮秋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道他是晕船还是激动所致,只觉得他微微在颤抖,当下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倒出两粒救命的丹药递给他:“这是我家中长辈所制的丹药,老大人先服两颗。”亲眼盯着邓老大人吞下药丸,才肃容道:“您老人家稍等,我让人带齐琰出来。”

    为着与路霆对质,临走之时世子连人带帐本一起带上船,路上还详细询问了刘有道这些年所犯恶行,哪些与路霆有直接关系,都先在心里记了一遍。

    齐琰被带了过来,抬头见到苍老的邓老大人,眼圈先自红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膝行而至向他磕头,一个字都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虽然爷孙俩多年未见,但齐琰时候聪明过人,时常被齐汝成带去座师府上玩,邓老大人一眼便认出已经成年的他,顿时老泪纵横,缓缓蹲下去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一声不吭便跑了,这些年这些年也没个音讯”

    军情紧急,姜不语派人将他们祖孙俩送上船叙旧,留人保护,她与顾将军带兵前往路园捉人。

    ******

    自姜不语带兵前去捉拿劫杀官船的水匪,路霆心中便隐隐不安,不断派人去打听消息。不过姜不语带出去的大部分是幽州军,其中还有斥候营的老兵,对于如何处理尾巴得心应,他接连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好几拨人都不见回音,使得他心中越来越慌。

    这晚刚准备上床,外面便闹将起来,老管家面色难看匆匆赶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姜世子带人攻进来了!”

    路霆赤脚跳下床,拔出床头长剑便要往外冲:“黄口儿,胆子倒不!”

    老管家提着靴子连忙追了上去:“老爷,鞋子”

    姜不语带人包围路园,与顾将军两人联闯了进去,沿途但遇抵抗格杀勿论,自有龙虎营军士喊道:“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

    龙虎营的人打起仗来远远比不上幽州军,但嗓门洪亮,此起彼伏的响彻路园,沿途丫环厮们皆吓的瑟瑟发抖,还有一名脸上有道刀伤的少女原本还在厨房借着炉灶里的火光收拾干活,听到喊声趁着厨下众人皆去歇息,竟过去将油缸砸破,还去柴房抱了两捆柴过来,从快要封的灶里抽出两根木柴扔了过去,霎时火舌便窜了起来,照亮了少女仇恨的双眸。

    少女穿着单薄,若无脸上划过鼻梁深深的伤痕,以及脸上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堪称绝色。

    她提起菜板上的菜刀拧身走出厨房,逆着四处逃窜的丫环厮往主院而去。

    主院门口,路霆与冲进来的姜不语狭路相逢,前者刚刚胡乱蹬上靴子,连外袍都还未穿上,剑指闯入者:“大胆!姓姜的你敢夜闯路宅?”

    姜不语嘲讽道:“比不得路大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劫杀,还敢杀良冒功养水匪,本世子比起你来可是胆得很!”

    世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而路霆久不练武,江南的财色美酒早泡酥了他的骨头。两人只一个回合,路大人的长剑便脱而飞,姜不语长剑顺势滑过他的腕,挑断了他右腕的筋,飞起一脚将人从门口直踹了进去,只听得两声惨叫,原来世子带着愤恨之意用尽全力踹飞之时,路霆直接砸中了身后的老管家,主仆两人一起飞了出去撞上后面家具才停止了滚动。

    亲卫冲进去擒住了还欲挣扎的路霆捆绑起来,顾将军赞道:“世子好身!”

    姜不语:“这等败类,骄狂自大视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诛之,顾将军过奖了。”

    姜氏家传的爱民如子,自进入江南之后,姜不语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恨不得执剑将江南官场上这帮贪官们杀个干净,对首恶路霆更是厌恶之极,只是查案不比打仗,凡事还要讲究证据。

    也亏得独孤默细心谨慎,又是审案的一把好,承担了大部分案牍劳形之事,证据确凿之下才能令她毫无后顾之忧,放开脚在苏州大开杀戒。

    龙虎营的人深恨路霆害了他们的袍泽兄弟,各个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对付路园护卫,前后两刻钟功夫便将所有人等都拿下,还特意押了个少女过来。

    “禀世子,此女提着刀过来,见到路园奴仆便要砍,被我等擒获押了过来,请世子爷示下。”

    姜不语低头扫了一眼,很是困惑:“姑娘,你不是路园的仆人吗?为何见人便要砍?”

    少女抬起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神:“谁是路园的仆人?狗官!他们硬生生抢了我来,还打伤了我家人!”

    姜不语听得这情节有些熟悉,忽想起董家老两口,不由试探问道:“董莺娘?”

    少女当即瞪圆了双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是董莺娘?”在少女困惑的眼神里,世子为她解惑:“本世子乃是奉圣命前来清查江南之事,你父母前些日子往苏州报案,就为了找到你。”吩咐左右:“放开她。”

    董莺娘被制服之后,中菜刀之上已经染血,也不知道砍伤了路园的哪个恶仆,而且看她行进的方向竟是要来找路霆报仇,此刻却脱力般瘫坐在地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我哥哥呢?”

    姜不语怜惜她一介弱女子落进虎狼窝,见她穿着单薄,脸上不但被毁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也不忍告诉她兄长已经过世的消息,只吩咐亲卫:“去带董姑娘寻几件合身的衣服暂且安置了,回头送她去苏州与父母团聚。”

    董莺娘侧头见到不远处绑的结实,跟死狗似的路霆与老管家,眼中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她摇头道:“民女不想回苏州与父母团聚,民女想等着看姓路的下场!”

    姜不语也不勉强她:“也行,反正等忙完杭州之事本世子也要回苏州去,到时候你跟着本世子回去便好。”

    董莺娘睡里梦里都恨死了抢她的贼人,当初落进路园才知哪里是选什么皇妃,分明是路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有此恶行,况且一众进府的伶人里只混了三四名良家子,她是其中之一,且容色最为出众。

    她生怕自己清白不保,在进路园的第一日便砸了饭碗,用碎瓷片子划破了脸。

    夜间,老管家带人来挑侍候的女子,见到她血淋淋的脸大怒,骂道:“上不得台面的贱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来添堵!既然你不愿意侍候大人,便去厨房做个烧火丫头吧。”

    她面上伤都未好,当夜便被打发去了厨房烧火,由于老管家嫌恶,路园厨房里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厨子时常责骂殴打她,还有洗菜配菜的粗使婆子丫头也欺辱她,甚至还有杂役在无人之处拦着她求欢:“只要你顺了我的意,我保你以后在厨房里不再受人欺辱。”

    不过董莺娘平日温婉贤淑,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既然都落到了如此境地,早都豁出去了,不但大喊大叫还死命挣扎咬踢,总算逃开了欺辱。

    她在路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日又有干不完的粗活,也幸得她能忍耐,总算等到了姜世子入园擒恶,这才脱离苦海。

    路霆既已被擒,亲卫们先去搜了路园的书房、密室,将他所有私帐、私印与四皇子及朝中官员来往信件全都翻了出来,找了个箱子一股脑装进去锁了起来,钥匙就交由姜不语收起来。

    姜不语向顾勇解释:“路霆执掌江南多年,真要清算恐怕罪名不少,但由我与顾将军两人恐有不妥,不如这些信件留待独孤侍郎与邓老大人一起坐下来,由咱们四人亲自翻阅?”

    她可没忘了来时独孤默再三叮嘱:“路霆乃是四皇子的亲娘舅,恐怕朝中与他有私交的官员也不少,你一人不可凭意气莽撞行事,若有证据先收起来,等邓老大人一起清查。”

    邓嵘是皇帝的钱袋子,自然深得皇帝信任,且年高德劭,由他出面作证,皇帝再无不信之理。

    顾勇见识过了姜世子的才干,况且她还替死去的龙虎营兄弟们报了仇,当下再无不从之理:“世子想的周到,下官全听世子吩咐。”

    路园所有人等全都拿下之后,姜不语便派人去接邓嵘。

    邓老大人在船舱里与齐琰叙旧,听他这些年之事,又伤心又生气:“这些年你也不知道往京里捎一封信的,可知你母亲”

    丈夫无故枉死江南,长子离家出走,齐夫人膝下仅有一女,日夜以泪洗面,全靠年方十六的齐缨支撑。这么多年过去了,兄长毫无音讯,齐夫人为着丈夫儿子流过太多的眼泪,哭坏了眼睛,而齐缨早过了嫁杏之期,如今寡母孤女相依为命,靠着打理京中的两家铺子过活。

    提起母亲幼妹,齐琰面有愧色:“是我不孝,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心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但明着提起来母亲必然要阻止,只能留书出走,这些年也只能狠着心肠当自己是孤家寡人取信于刘有道,但凡露出一点端倪,不但自己性命不保,最重要的是收集的有关路霆与刘有道勾连的证据也要湮灭。

    邓嵘抚着他的肩难过又欣慰:“天可怜见,总算是让你查到了真相,还抓到了证据。正逢陛下有意清查江南官场,派来的又是辣的姜世子与铁面无私的独孤侍郎,你父的冤屈终可重见天日!”

    以往京里派往江南查案的官员不是没有,就算是邓嵘每每听他们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奏答,没口子夸路霆,便怀疑这些人拿了封口费,只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谁知如今才得知真相,原来往年不为利诱所动的都已命丧路霆之,尽皆步了齐汝成的后尘。

    齐琰扶着邓老大人下了船,坐上世子派人来接的马车,不多时便到达路园。

    董莺娘一把火烧了路园的厨房,且厨房连着柴房一路烧了过去,彼时满园都是慌乱逃跑的仆从护卫,还有追着抓人的龙虎营的人,待得一切停止再去灭火,那一片便成了废墟,等到邓老大人下马车,还能见到冲天而起的青烟与尚未彻底熄灭的火焰。

    所幸当时建园子的时候便考虑到火灾的防范,厨房与主要院落隔的都没很远,倒也无大碍。

    姜不语迎上邓老大人,也有些同情这位头发都不剩几根的老人家:“老大人,可能还要辛苦一阵子了。”

    邓老大人初听门下弟子噩耗大受打击,亏得有舒观云救命的药丸,又经过齐琰的安慰与开解,终于打叠起精神道:“也不能只咱们忙活,还是派人把独孤侍郎请过来,审案子他可是一把好,总不能放着他偷懒吧?”

    姜不语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