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讨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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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有一座浮岛般巨大的云舟自云海中破浪而出,两尾青金色的云鲸仰首长鸣,宽大的尾鳍一扇,将云海左右的客店刮得要竖起屏障来才不会吹走。

    宋娴坐在云舟内室的蒲团上,因有界阵,风吹不进来,云舟也不颠簸。

    这艘云舟上有落花云台的红梅白雪的印记,拉云舟的还是两只自山河界而来的云鲸,谢夷的排场比落花云台的掌门还要大。

    原本宋娴震惊于谢夷居然知道她退亲的事,不等她反应,那艘云舟便已停在了客稍停的露台边。

    宋娴老实上了云舟。

    谢夷正在内室中沏茶,他似乎喜欢这类可以消磨时间的事。

    反正也无人能管他。

    谢夷死去的双亲辈分在落花云台之中,比掌门江雪浪还高一辈,江雪浪几千岁的人,与谢夷这个二十来岁的伙子是平辈,可江雪浪平日见到谢夷也是尊敬的。

    毕竟数万年才有一个谢夷,谢夷即使在落花云台什么也不做,他也是落花云台的仙君。

    谢夷沏茶的时间太久,也没有再问宋娴退亲的事,宋娴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也不会开口与谢夷些什么。

    安静的空气在这间内室里荡漾。

    不过对于宋娴来,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夷好像终于把杯子烫熟了,倒了一杯碧色的茶汤在宋娴面前。

    嫩白的指尖捻起石青色的茶杯,宋娴被那热烫地杯壁烫得指尖有些泛粉,随后宋娴转动了那茶杯两下,才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桌上还摆着各色灵果点心,与宋娴一样,谢夷不喜生人近身,各色菜肴都由傀儡人呈上。

    桌间静寂,谢夷打量着对面的宋娴,三年不见,她似乎长大了,又似乎没长大。

    他见过宋娴还是女娃娃时候的样子,也见过她初初长成少女时的模样,现在则似乎更稳重了一些。

    看着宋娴似乎正屏气凝神,垂首安静喝茶,抿一口点心的模样,谢夷知道,她什么也没想,等吃饱了就会继续盯着内室里的四角风铃发呆。

    “那么,退亲的事,吧。”

    谢夷缓缓开口,便见宋娴像是被茶水烫到,立时从袖中抽出

    帕子,捂在嘴前咳了两声。

    宋娴看着谢夷含笑的双眼,这样的眼睛让人根本没法拒绝他的要求。

    “就对方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所以退亲了。”

    宋娴放下茶杯耸了耸肩,觉着没什么大不了。

    “那自然是那男子没有福分。”

    谢夷轻笑一声,便不再问了。

    等宋娴吃好,桌上的东西撤下之后,谢夷就取了一旁书架上的一卷竹简来看。

    宋娴同样安静地坐着,随后默默从如意袋中取出了一本包着太上忘情经封皮的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纯情公子俏狐妖好看吗?”谢夷问道。

    宋娴握着书的指一紧,随后又缓缓放松。既然已经被发现,宋娴随即扬起一个糊弄微笑。

    “还行。”

    谢夷便朝宋娴伸出,腕上佛珠随着动作轻摇,宋娴先是给了茶杯,可谢夷的没有收回去,宋娴见糊弄失败,这才将茶杯放下,艰难地把自己的读本送到了谢夷上。

    谢夷看话本的姿态与他看经书的姿态一样,专注得仿佛能从里边获得三清道法一般。

    可他明明看的是纯情公子俏狐妖。

    宋娴歪着头,便见谢夷突然合上书,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包着红色锦缎的书给宋娴。

    “这本好看一些。”

    宋娴犹豫接过,不知是不是什么落花云台秘籍,谁知打开第一页,上边却写着一掌握地狱邪王与幽冥府君的女人。

    这!这是什么绝的逆后宫话本!

    宋娴大为震撼,她心中略带三分尊敬地看着谢夷。是了,这位仙君初见时,哪怕受了重伤,也要看皮影戏取乐。区区珍藏话本,不定在他的书房有数千册!他才是吃喝玩乐的宗师!

    谢夷像是知道宋娴在想什么,弯起唇角。

    “趁现在多看看吧。”

    宋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已抱着科研的精神研读这本书。

    云舟的速度很快,宋娴将将看到三分之二,面对邪王和府君的逼问“到底更爱谁”,女主正要出她的答案时,云舟停了。

    宋娴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份快乐留到今夜。

    云舟停在落花云台的泊口,巨大的云鲸十分顽皮地将泊口附近的舟顶到自己头上

    ,吭哧吭哧地占了一个位置。

    谢夷听着声响没动,宋娴却知道她该离开了。

    “多谢仙君。”

    宋娴躬身行礼,谢夷微微颔首,继续低头看着宋娴给他的书。

    “看完还你。”

    宋娴走出内室时,听得身后一声。

    宋娴原本想“不必还也可”,但又觉得谢夷想如何,并不由她掌控,因此便也只浅浅一礼,下了云舟。

    落花云台的传统是喜欢看热闹。

    见着仙君的云舟归来,还罕见地停在泊口,那宽大的广场上,便已有人边假装练剑,边试图偷看那位总是隐于云端的仙君姿容。

    可那云舟之上放下长梯后,一道纤瘦的人影在那缓缓走下。

    修真者的目力都好,因此那些舞刀弄枪的瞬间都停了动作。

    那人肤白如雪,如云乌发用一根绣着红梅的缎带高高绑起,柔软的发尾落在纤瘦的肩背上,随着那人步行的动作轻轻摇晃。

    微风吹起她柔樱色的裙摆,露出一点纤细伶仃的脚踝,像是能让人一握住。可她身上能让人一握住的地方,何止脚踝。

    那人像是察觉了广场上的视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扬起,看了下来。她总像是没睡醒,剪水般的眼眸里总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人时,那点雾气就像勾人的香,一点一点地泄出来。

    是宋娴。

    即使是落花云台最能潜心修炼的男修,在别人提起宋娴时,也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在宋娴刚入落花云台的那一日,诸位未来可能打光棍的男修梦里,就多了一抹倩影。

    宋娴已习惯了这样的视线,她觉得自己的师兄弟们实在热情。

    宋娴仰头看着暌违三年的落花云台,心中生起一些感慨。

    落花云台建于万丈云海之上,占地多少宋娴不晓得。落花云台实在太大,她平日修行上课只在一处,只知落花云台共有七峰,司职处理宗门各项事务。

    云海之上,峭壁之巅,皆生着百花流泉,来往众人个个品貌不凡,真如神仙之地。

    至于别的,让宋娴印象最深的就是随便。

    若另一宗门琥珀光的修行堪称苦行,落花云台则讲究自觉。门派祖师听是个社恐,虽然收了徒弟,但一年半载根本不会和徒弟一句

    话。

    祖师认为都已修行,也给了你功法,也有人上课,这样还自己照顾不好自己,那还是早早下山的好,何必修行。

    于是这门派便有三类人,一类大多上进,二类中庸而立,三类少之又少的则是宋娴之流。

    待下来广场,宋娴便朝对上视线的师兄弟浅浅一礼,随后就溜达着往自己的房舍而去。

    好累,想赶紧躺下。

    因着对女修的优待,落花云台的女修都可以独居一院。

    宋娴的居所又更僻静一些,她也不甚在意,刚好可以愉快蹲着。

    沿路上都有师兄弟想帮宋娴拿行李,宋娴看着挂在自己腰间的那轻飘飘的如意袋,觉着没什么必要。

    等宋娴即将到达自己阔别三年的院,在那长长的缓坡上,居然看到了容江涵。

    宋娴突然尴尬起来,落花云台与琥珀光打架的事,早前谢夷才给她复习过。

    沈千澜又莫名来信不许她与容江涵结亲,许是这里边有什么误会。

    “容师兄。”

    最后,宋娴扬起惯常的糊弄笑容,叫了一声想问问,却听到容江涵问。

    “我的信你可有收到?”

    什么信?宋娴一脸茫然。

    “容师兄给我送信了?”

    容江涵愣了愣,他看着宋娴的神色,像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信。

    那日容江涵给师父江雪浪写了信后,便径直去了落花云台与琥珀光的年比。

    虽然在那其中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容江涵总归有个念想:既然师父没有传信来宋家拒绝求亲的事,那么他是不是

    可当容江涵回来之后,也不见师父与他宋家答应的事。

    现下容江涵见了宋娴,就如热炭落入心间,忍不住问了,却得到这个回答。

    容江涵蓦地想起自己师父的性格,这才明白那封拜请师父提亲的信压根没送出去。

    容江涵看着那立于暮光中的少女,才多久没见,她像是又瘦了些,红色的绸带掐着一截细腰,不堪一握。

    “无事,只是明日就要抽签,你不可再迟到。”

    容江涵完后,昂扬的男子便自宋娴身边走过。

    步伐快得很,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宋娴想着容江涵似乎已把年比的事忘了,是嘛,这样的事果然过几天

    就不记得了。

    果然只是误会吧。

    宋娴浑身松懈下来,溜达着进入了自己的院。

    不过等宋娴沐浴之后躺在软榻上时,才猛然回想起容江涵的抽签。

    抽签!

    明日就要抽签去游历了吗?!才三月十一啊!好歹等过完春天,不,过完夏天,初秋时节不冷不热的时候再去吧!

    宋娴抬捂额哀哀叫着,她似乎明白仙君所的“趁现在多看看”是什么意思了。

    早前曲蓉让宋娴在游历中好好努力,再进一个境界,便是因为这大宗门的游历并不是轻松简单的事。

    一旦抽签与别人结队,锄强扶弱要做,斩妖除魔要做,遇到秘境要入,碰到前辈要不怕死地试剑

    根本没有一天得闲!

    宋娴一边伤悲,一边看书,一边祈祷明日能抽到一位与她一样,上进心不太强烈的队友。

    可当第二日宋娴站在广场上,预备抽签时,容江涵却走到了她的身前。

    “宋娴。”

    清俊的剑客微微低下头,他微抿唇,眼神有些孤注一掷的孤勇。

    “你要不要与我组队?不必抽签也可。”

    “我必然好好督促你。自落花云台起到海外仙山,无论路上遇到什么都不必退让,遇妖除妖,遇魔斩魔,若入迷踪秘境,也绝不会浪费半寸光阴,食水都可用辟谷丹,偶尔打坐休憩即刻。”

    “这样你定会更上一层楼,也不必担心宗门考校。”

    “你只管一切听我的,你看如何?”

    容江涵一气完,那掩在肩头乌发后的耳朵,早已红得滴血。

    昨日他前去寻师尊江雪浪,得知江雪浪确实没有替他提亲。

    江雪浪还好心劝解容江涵。

    他这个徒弟虽生在此时,却比万年之前的老古板还要古板,这年头自己不能讨姑娘欢心,指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讨到老婆,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容江涵一时振聋发聩,静坐一夜后,终于决定决定,和宋娴亲近一番!

    而宋娴脑袋嗡嗡听着容江涵叭叭的这些打鸡血的话,震撼得几乎不能呼吸。

    宋娴:???不让吃,不让睡,多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