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焦灼
裴谈声还是去晚了。
在耽搁的一个时里,宋瑰已经做好蛋糕。
厨房空荡荡,裴谈声询问了佣人才知道他们几个同辈的正在裴南玉的房间。
迟疑了下,他揣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过去。
家里独孙,裴南玉从被溺爱,整整一层都是他的房间。裴谈声踏上楼梯,走廊空无一人,应该是裴南玉提前让佣人离开了。
还没靠近主卧,只刚一拐角,数十人合唱生日歌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ppybrtdyty”
裴谈声脚下一阵停顿,推门的落在空中。
借着半掩半合的门,他看向室内。
富有法式浪漫气息的房间和整幢别墅古典的风格差异很大,格调优雅,简约但精致。视线随意掠过房间,定格在站在客厅的一众人。
裴南玉被簇拥,歌唱完的同时,他大笑着切下蛋糕,分给所有人。
裴谈声在人群中捕捉宋瑰的身影,几乎不费功夫,就找到了。
他站在裴南玉身边,接下一块蛋糕,只从他泛着明亮眼波的双眸看,就知道很欢喜。
是啊,能亲自给竹马过生日,没什么比这更开心了。
裴谈声不愿意承认心底蠢蠢欲动的羡慕,目光紧锁在他里的蛋糕。
松软,绵细,还有几块颜色鲜亮的水果。宋瑰咬了一口,宛如得到莫大的惊喜,朝裴南玉显摆:“好吃吧?”
裴南玉还没话,其他朋友先夸赞了。
“口感很好,居然是玫瑰做的,佩服佩服!”
“宋影帝还会做蛋糕啊?震惊我妈!”
“哈哈哈哈就是甜了点。”
“你晓得啥!”裴南玉揽住甜的朋友肩膀,一挑眉,“宋宋特地给我做的,当然甜,我就爱吃,越甜越好。”
瞧他得意又臭屁的模样,众人哄堂大笑。
吃完蛋糕就开始送礼物,晚宴隆重,到时候辈的生日在许多大佬眼里算不得什么,于是他们几个特地找这个时间来提前庆祝。
“这辆车我馋两个月了!”裴南玉愣愣接下裴西荣递来的钥匙,“你是我亲哥!”
“滚!”裴西荣故作矜持,推他一把,“别不知道你心里正骂我。”
裴南玉:“今天不骂,明天咱俩再继续骂。”
裴西荣翻了个白眼,但嘴角一直高高扬起。
他俩从互怼到大,宋瑰见状,摇头失笑,也把礼物拿出来。
室内和谐欢乐。
门外的裴谈声指尖一颤,眼神出现诡异的贪婪,一闪即逝。
他看见宋瑰拿出礼盒,裴南玉迫不及待揭开,雅致考究的腕表被他即刻戴上,随后抱住宋瑰的腰狂喜。
几人哄笑,乐呵呵拆礼物。
裴谈声后退两步,身体靠在门边墙壁,耳中听着他们闹的声音,闭上眼睛。
一想到这幅场景每年都会发生,想到宋瑰十年如一日地给裴南玉庆生,想到他们的拥抱,裴谈声的眉眼不由自主生了戾气,五指虚握成拳,狼狈地守在门外。
里面的闹声很快停了。
裴南玉:“在房间这么久,该下楼了,我们出去吧?”
裴谈声立刻后退,藏进隔壁的门后。
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走廊再度回归沉寂。
裴谈声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屋里还没有收拾,各色各样的礼物盒和蛋糕摆得乱糟糟,他扫视一圈,脚步停在了桌前。
宋瑰做的生日蛋糕并不大,切好分出去后,原先的纸盒上只剩下一层奶油。
裴谈声沉默了一下。
是宋瑰做的,亲做的蛋糕很香。
房间里全是奶油的味道,甜腻,浓郁,趁着没有其他人,疯狂地钻进他鼻息。
裴谈声闭眼深深一吸,过分的甜搔到了他脑中断掉的一根弦,酥痒难耐,催熟着他的理智。电光石火,他猛然睁眼,如同被什么驱使,伸触上最后的那点奶油。
奶油抹在唇上,触感冰凉软滑,他探出舌尖舔了下。
很软,像团绵细的泡沫依赖在舌间,裴谈声喉结滚动,眯了眯眼睛,贪婪享受着宋瑰的余味。
“骗子,一点都不甜。”
怅然若失。
-
晚六点,宴会正式拉开序幕。
优雅舒适的大厅,长桌极富设计感的摆放了红酒和各类奢华的点心,宾客皆是相熟好友或上流圈子的豪门。
西装革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宾客慕名走至裴谈声面前敬酒。
晚宴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不过是推杯换盏间的应酬和交际。
“二爷风华正茂,后生可畏啊。”
裴谈声轻轻颔首,喝了一杯。
转眼身边围了不少想要同裴氏合作的富商。
诸如此类的场合,裴谈声游刃有余,不管对方怎么,话题的主导权一直握在里。
见他这样,一些商界老油条也打消了“忽悠”年轻人的想法,对裴家这位掌舵人有了新的认识,不敢觑。
和几位商界精英、老总聊过后,裴谈声回头一望,想找找宋瑰,陡然看见那头裴家的亲眷们站在一处笑。
氛围和谐,连同父亲关系不亲近的几位旁系叔伯,也少见的露出笑脸。
裴谈声捏着高脚杯的指尖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醺脑,目光越过杯觥交错的人群,忽然起了一个陌生的念头,无可自拔地迫使他。
如果现在走向他们,会不会也变得一样?
鲜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辗转浮动,裴谈声捏紧酒杯,试探着想要过去。
然而不出所料,哪怕他只是起了靠近的念头,仅仅才朝那方向移动几步,正谈笑的父亲隐晦地给兄长使了个眼神,他们转瞬仿佛屏息了。
所有人的脸庞上,既是想要迎接他的期待,又是心惊胆战生怕惹怒的担忧。
全都怔怔望向他。
烦躁随同他们的眼神一瞬间爬满全身,骨髓都泛起极端的厌恶,裴谈声脸色不改,脚步利落地往旁边一转,在人潮中轻易调转了方向。
他仿佛看到父亲失落的脸上隐隐松了口气。
装饰满生日气球的落地窗没有人在,裴谈声敛去眼底的晦涩,抬步过去。
没待多久,有人靠近。
裴谈声听到声音转头,是位斯文清俊的陌生男士。
-
“感谢诸位贵客,在百忙之中来到儿的生日宴会”厅内高台,裴郁泽和白闵站在立式话筒前。
听到他话,在场杯酒言欢的宾客都停下交际,看向高台。
紧接着,这场宴会的主角裴南玉登场。
精英名流,大咖云集的宴会,裴南玉辈分,也仅有一点裴氏的股份,但在场宾客无不顾忌着他背后的裴谈声以及裴氏集团,很是热情地鼓掌。
裴南玉致辞后,十几层的蛋糕推出来,大厅再度热闹。
宾客欢喜地过去切蛋糕,并同裴家的人热切交谈。
裴老裴项明退休后,专注书法事业,这次也邀请了不少好友。
和朋友们完话,他正要去看孙子切蛋糕,迎面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人,裴项明喊道:“王总。”
王旭海敬酒:“裴老今儿忙啊。”
裴项明忙笑:“南玉还,都是朋友们看重他,才百忙之中来到裴氏。”
“裴少一表人才。”王旭海夸赞,“我等都羡慕裴老呢。”
裴项明表示谦虚,寒暄几句后,眉眼多是欣喜:“书法展的事,还没有亲自和王总道谢。”
前不久裴项明准备在邻省举办书法展,虽不缺钱,也不缺书法方面的门路,却还是不够顺利。另一位书法大师也在争抢那块地,裴项明是先看中的,只差最后的一道工序就能拿下。他不爱拿家世出去谋福利,正焦心时,还是王旭海帮忙处理了。
原来王旭海也喜爱书法,裴项明乐滋滋地与他结交,并邀请了他前来赴宴。
王旭海:“裴老万万别客气,晚辈还有许多书法方面的事情,想向您请教。”
这么,裴项明越发欣赏他。
王旭海和裴郁泽的岁数差不多,四十出头的年纪,从商,继承家中娱乐公司,若放在以前,裴项明只觉得他是普通的富二代,但发生这些事,又看过他的书法作品后,不免认为他性情儒雅,文化气息浓厚,值得深交。
“晚宴后还请王总留下,我新得了一副字,想和王总聊聊?”裴项明热情地发出邀请。
王旭海却之不恭。
正好有人找裴项明,他便去了,王旭海端着杯红酒站在原地,低低笑了下,同其他宾客交谈。
过了会,特助走来:“王总,白姐找您。”
王旭海一挑眉,接来特助的电话,张口便道:“心肝儿,怎么了?”
电话对面的人一顿撒娇。
王旭海由着她撒,边低声哄着边往人群外围走。
足哄了几分钟才消停,王旭海挂断电话扔给特助,啧了声,烦躁道:“你现在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导演,怎么就不识趣呢?”
特助立刻知道是什么事了。
一个月前,王总包养的女明星看中了一部戏,缠着要。
王旭海对情人尤其大方,该宠的时候就往死里宠,一部戏罢了,在他眼里屁都不是。王旭海就找去了,谁知道对方拒绝得干脆,甚至在王旭海表示会投资的时候,毫不迟疑,依旧不要。
王旭海叫一个气啊,恨不得把这个死导演拉出去弄死。
特助看他表情,皱眉道:“白姐还是要那部戏?”
“可不。”王旭海抿了口红酒,“她她公司的一姐都去了,自己绝对不能输,不然让我一周别上她的床。”
王旭海嗤了一声:“床不床的无所谓,我还差她那张床?不过,我还没有做不了的事。”
他招招,想嘱咐特助去做件事,突然特助愣在原地。
“怎么了?”王旭海不耐道。
“王总,您看那边”特助眼神示意落地窗,“那位是白姐想去剧组的导演吧?许铭?”
王旭海一愣住。
倏地扭头。
斯文清俊的男人站在裴谈声对面,两人单交握,似乎达成了某种合作。
特助低声道:“听裴氏旗下的声海娱乐,最近正在投资剧组。”
落地窗的两人相谈甚欢,王旭海瞥过去,扯嘴轻笑:“难怪连我王旭海的投资都看不上,原来是另攀了高枝。”
“王总,那我们——”
“许铭给脸不要脸。”王旭海眼神一狠,“你附耳过来。”
特助立刻倾身。
王旭海和他低声了几句,特助即刻去办。
他纡尊降贵去给个破剧组投资,许铭却还不识相王旭海脸黑了,愤愤离开大厅。
那头,许铭和裴总结束话题,十分意外,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
来到裴氏宴会,他想了很久,听闻掌管声海娱乐的二爷脾气不大好,生怕哪里触怒他,却不料,裴总直接将声海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了。
许铭分外高兴,想到宋瑰也在宴会,便和他发消息约地方聊聊。
宋瑰收到微信时,正打算去大厅,见状停了,干脆让许导来他这儿。
这里是裴家的后花园,宋瑰之前陪裴西荣过来找东西。
在等许导的时间,他也没到处乱走,站在一棵树下,摆弄。
不禁想起了裴谈声。
明明,要一起做蛋糕,可惜他太忙了。
估计现在也在宴厅应酬吧?
他居然是叔,裴家的叔,裴氏的掌权人。
从得知他身份到现在,每次想起,都感到震惊同时,还有种不出的感觉。他是裴家的人,而自己离裴家那么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他跟随裴家的老爷子去国外居住,难道这些年都没回来?或者回来了,而自己却没有缘分同他见面。
想着,思绪飘到了之前在内厅时的那幕。
裴家叔伯长辈们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厌恶,好像愧疚,很让人不舒服的眼神,那种眼神,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叔伯婶婶们脸上见到。
宋瑰沉浸在那件事里,思绪凌乱,也没注意到距离和许铭联系已经过去十分钟,而他还没有过来。
许铭在前往约定地时,被意外绊住了,还没来得及给宋瑰发消息。
宋瑰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从胡思乱想里回神,正要再问问许铭,一块帕子突然从后面死死蒙住了他的口鼻。
“唔——”
宋瑰急忙挣扎,但身后不止一个人,且力气太大。
目光逐渐涣散,很快宋瑰就晕了过去。
几人的动作麻利,不像是生,鬼鬼祟祟半拖半抱着他离开。
会客室里,左敏刚和褚经理处理完事情出来,盯电脑盯得眼睛都红了。他揽着褚经理的肩膀,道:“去花园转转吧,待会再找裴老大。”
褚经理伸个懒腰:“也行。”
现在宾客都在大厅,仆人也去厅内做杂事,花园尤其安静,一过去神清气爽。
“裴老大家的别墅还真不错,地段好,风景别致。”左敏边边往里面走,和褚经理道,“回头我也在申浦市搞一套。”
褚经理也:“申浦近几年发展迅速,听——”
“那不是?!!”左敏猛地拽住褚经理的。
褚经理话咽了回去,顺着左敏指的方向,“宋是宋影帝?”
左敏“靠”了一声,震惊:“就是他,宋瑰!被人带着要去哪儿?”
“走,我们跟过去。”左敏完,正要和褚经理跑,想到什么一拍脑门,“我先给裴老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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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如云的宴厅响起舒缓的钢琴曲。
生日晚宴已经进行到舞会环节。
厅内最中央摆放着一架白色钢琴,不少有兴致的宾客两两跳起优雅的交际舞。
高台上裴家的人正在话,无外乎感谢宾客到来,接下来的活动要尽兴云云。裴谈声听得没趣,端起酒杯站在高台不远处。
他神情淡漠疏离,加之上位者的侵略性,气场压得人喘不匀气来,倒让许多意图结交的豪门千金望而却步。
裴项明的堂叔,正是已去世裴老爷子的兄弟,裴西荣的曾祖父,算是旁系。和裴家的人关系不深不浅,但也有来往。
裴老爷子去世后,他是如今辈分最高的,饶是裴氏独孙裴南玉见了,也得礼貌地称呼一声“曾叔公”。
年迈的老人发表致辞后,浑浊的眼睛扫向台下身体挺拔的裴谈声,见他面容平静,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不悦。
“项明啊,咱们裴氏是你的儿子当家了,叫他上来讲两句,也不让在场宾客觉得我裴家正主拿不出,畏畏缩缩。”他一甩,微微下陷的眼窝覆满岁月的痕迹。
裴项明知道堂叔不喜阿舟,但也不好反驳长辈,立刻叫来裴谈声。
“既然叔公让你上台,就去两句。”裴项明催促。
裴谈声语气平静:“今日宴会主角是南玉,我何必多此一举。”
裴叔公立刻被戳到了痛处:“你是我不该上台讲话,占了南玉的风头?”确实,现在虽然不讲究旁系嫡系,但他始终不是裴宅的正头主人,这主人是他那早死的疯子哥哥。
但谁叫他死了呢,现如今,自己才是辈分最高的,想什么别人都管不着。
“叔公想多了。”裴谈声不动声色,带着淡淡的笑意。
裴叔公不喜欢他疯子大哥,连带也看不顺眼由他哥一抚养长大、还是现今裴氏掌舵人的裴谈声。
每每裴谈声回来,他都会想起曾经被大哥压制得毫无用处的自己。明明都姓裴,凭什么大哥掌权,他年轻时却只被人叫做纨绔浪荡的公子哥?
知道裴谈声和家里关系不好,裴叔公嗤了声,细长的眼睛一眯。
他走到裴谈声跟前,烟嗓嘶哑,明嘲暗讽道:“阿舟真是长大了,现在连长辈也敢忤逆?”他刻意提起裴项明夫妇,似笑非笑地,“总不会也和南玉一样,被宠坏了?”
裴项明和郁笙同时感到脸上一臊。
裴谈声早知叔公看不惯他,不甚在意。
眼看叔公脾气越来越糟糕,大有当着宾客不罢休的势头,他皱了皱眉,心里生起一股烦乱,轻扯嘴角正要开口时,铃声打破了在场意味不明的气氛。
左敏惊呼:“裴老大,宋瑰出事了——”
“在哪?!”裴谈声眼皮一跳。
脑子陡然胀痛,顾不得面前还站着几位长辈,立刻抬头,尖锐犀利的眸光在宴厅逡巡。
从晚宴开始,宋瑰就没有出现过
左敏:“后花园左侧。”
挂断后,裴谈声攥紧,修长的指骨节被汹涌的力道压得隐隐泛白。在原地只停滞了半秒,大步越过紧盯住他不放的亲眷,宛如失了魂,脚步凌乱,猛地跑了出去。
宽阔挺拔的背影仿佛燃烧着一股股不可自拔的焦灼。
众人第一次看到裴谈声这么失态,更被他雷霆之怒的眼神吓得面色怔愣,久久不敢开口。
“不像话,不像话!”裴叔公指向在场的辈,气愤粉碎了空气里的僵持,“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最后的话是对着裴项明的。
裴项明生怕惹怒老人,立刻赔罪:“堂叔,阿舟他应该有重要的事。”
“能什么事?”叔公怒不可遏,“我倒要去看看。”
杵着拐杖便往外走。
裴家众人皆拗不过他,只能一起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