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娶了公主,当真是一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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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易钧奉旨南下已经过了不少时日,宋湘宁虽然不在皇宫,却时常会派人回去探消息,询问关于赈灾的事情。

    从他抵达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可他却只传回来了一封信,灾情严重,他还需要慢慢安抚灾民,先想办法救治生了病的百姓,以免这病蔓延开来。

    皇上自然是拨足了银两给他,一开始他是想亲自南下的,可是京中事务繁多,他实在抽不开身,只好将一切事宜全权交由易钧处理。

    宋湘宁身为公主,没有什么能做的,只好叫锦心拿了自己的一些嫁妆送进宫去,叫皇上折换成银两分发下去。

    皇上本来是不算收下的,可宋湘宁却,是百姓们一年年交上来的赋税,才有了她的锦衣玉食,如果在天灾面前她什么都不做,实在是有愧于民。

    皇上知道了她的心思,便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将她送回来的东西悉数收下,只以后还会加倍还给她。

    宋湘宁却是并不在意这些,她平日里所用的首饰一共就那么多,穿的衣裳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件,如果不是碰上了大节日,她鲜少会做新衣裳。她嫁妆里头的那些个金银珠宝,放在库房里也是白白落灰,倒还不如拿出来做些善事。

    她为着灾情一事忧心忡忡,沈诀也是每每下了朝回家之后,便直奔书房而去,除了用膳的时候会出来以外,基本一整天都会待在里面,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宋湘宁心中好奇,忍了几天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沈诀没有拦她,见她进来了,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宋湘宁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见他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与赈灾有关的建议,便猜测这应该是他写给皇上的折子。

    他写得认真,宋湘宁不便扰,便主动站在一旁替他磨墨。

    只见沈诀写完了一张纸,将它折好装到信封里之后,便又开始写第二张。

    他虽然写得又快又急,可字迹却不见半分凌乱,除了有些许的连笔之外,依然是苍劲有力,遒劲自然。

    宋湘宁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出了些不对。

    她本以为,沈诀写的这些是要准备呈给爹爹的奏折,可她纵然不知晓朝中事,却也知道奏折不是这样放在信封里呈上去的。

    “你这些……是写给谁的?”她看着沈诀认真的神色,犹豫着问道。

    沈诀书写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信纸上便沾了一滴墨点,他连忙将毛笔移开,在一旁接着落笔,随口回道:“写给朝中的一位同僚。”

    宋湘宁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是在以往看过的话本子里,也知道若是奏折写的不好,是会被皇上责骂的,所以他或许是准备先和同僚商讨一番之后,再将奏折呈上去吧。

    她对旱灾一事了解的不多,也提不出来什么见解,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帮他磨墨了。

    沈诀又写完了一张信纸,见她依然立在旁边不动,不由得偏过头瞥了她一眼,之后默默收回视线,神色淡然道:“公主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宋湘宁磨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而她却并没有停下来,只声道:“我没有那么娇弱的。”

    虽然她曾让沈诀唤自己的名,可他依旧是如从前一样,一板一眼地唤她为“公主”。

    她听习惯了,便也罢了,可是偏偏沈诀只是把她当做公主,却从未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夫人。

    当初她才嫁过来,替沈诀做了一道她最为拿手的菜,满心想要得到他的夸奖,谁知最后却弄巧成拙。

    后来她也的确没有再亲手下过厨,只是惦记着沈诀是不能吃辣的,害怕府里的下人不知道,于是总会亲自去厨房盯着。

    后来沈诀知道了这件事,仍旧只是:“公主千金贵体,无需劳心劳力去做这些事情。”

    可其实她哪里有那么娇贵呢?他不让她亲自下厨,她不去做也就算了,可仅仅是盯着厨房这种事情,又能耗费她多少精力?

    他总是对她过分紧张,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来做客的客人,时时刻刻都被主人心谨慎的对待。

    哪怕是她在宫里,爹爹和娘娘还会时不时地差遣她去做这个做那个,她也乐在其中。

    甚至是锦心和言笑,有的时候犯懒了,要她自己去倒茶水,她也从不觉得是她们僭越了。

    与她相处久了,知晓她性子的人,从来都不会待她这样客气,生疏得像是陌生人。

    可偏就沈诀一个,他们两人甚至都同床而眠了好几个月,他依然如此。

    宋湘宁越想越气,吧嗒一声把手中的墨放在了砚台旁边。

    沈诀正写得入神,听见声音,不由得停下笔来,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宋湘宁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积攒的气突然一下子就又散光了。

    算了,他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她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呢?

    于是宋湘宁眨巴眨巴眼睛,转了转手腕,一脸的无辜:“我去搬个凳子过来坐。”

    沈诀心知劝不动她,于是也没有再劝,只点了点头道:“公主随意。只不过,若是累了就尽早回去歇息,不必留在这里陪我。”

    这一回,宋湘宁却是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

    自从知道了旱灾的事情,宋湘宁心里便一直牵挂着此事,倒也没心思烦闷夏天的炎热了。

    终于,在易钧去了南边两个月以后,传回来了好消息,据传信的人,他已经将灾民们全部都安顿好了,因为处理得当,也并没有暴发出时疫,他在那边再做个收尾的工作,就可以回京了。

    皇上知道消息以后自然是龙颜大悦,还没等易钧回来,便早早地想好了要给他的赏赐。

    其实易钧身为榜眼,本来就是皇上要重用的人选,这一次他办事有功,除了银钱上的赏赐,升官那是必不可少的了。

    宋湘宁知道沈诀也时时刻刻关心着这件事,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到书房去告诉了他。

    彼时沈诀因为劳累过度生了病,已经请假在家好几日,虽然如此,他却依旧成日里都待在书房,任谁也劝不动。

    在得知这个好消息以后,沈诀先是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面上才缓缓地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无事就好!”

    宋湘宁站在门外瞧着他,却是看得呆了。

    从成婚到现在,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沈诀脸上见到这样肆意的笑容。

    她一直以为,沈诀就是那样冷静自持的性子,不管对何人何事,都是冷冷淡淡的,却不知原来他也是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的。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沈诀终于有所察觉,收敛了自己的笑意,问道:“公主怎么这样看着我?”

    宋湘宁上前两步,站到他的身前,微微仰起头来看着他,眼底闪着柔柔的光:“我第一次见到你笑的这样开心。”

    还笑的这样好看。

    只不过这句话,宋湘宁只敢藏在心里,却是不敢直接对着沈诀出来的。

    沈诀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后收起了自己脸上的所有表情,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矜持庄重的样子。

    他退后两步,同宋湘宁拉开了距离,将头偏了过去,躲开她的视线,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方才是我太高兴,一时失礼,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宋湘宁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许,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告诉他,他们两人身为夫妻,他不要与她太见外才是,可是话到嘴边,却终究又被她咽回了肚里。

    她默不作声地转身朝门外走去,直到迈出了门槛,却又顿住了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回身朝着沈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道:“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不如今晚我们带着母亲一起,到外面去用膳吧?”

    沈诀抬头望过去,只见她站在门边,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光,衬得她越发温和起来。

    他看得出了神,直到宋湘宁又轻轻唤了他一声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随手从书桌上抽出来一本书握在手里,语气有些仓惶:“那便依你所言。我现下还有些书要看,你且先去安排,到时候派厮来叫我就是了。”

    宋湘宁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狐疑地盯了半晌。

    那本书她记得清楚,是前两日她来陪他的时候顺手拿过来的奇闻怪志,当时她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屑一顾,怎么这会儿又要看了?

    但沈诀的心思从来都是她捉摸不透的,她最终还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之后便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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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钧发回书信半个月后,便带着官兵们回了城,百姓们知晓了他的丰功伟绩,一早就在城门口候着,只为了迎接他。

    他回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向皇上述职,而皇上也不出所料地赏赐了他好些金银财宝,还提了他的官职。

    宋湘宁知道沈诀和易钧是好友,出了这样的好消息,两个人少不得要去酒楼好好庆祝一番,谁知沈诀却过来告诉她,易钧过几日要到府上来拜访。

    “前几日他去酒楼用膳,被人认了出来,拉着好一通奉承。他自己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场面,所以还是决定在府里私下见面为好。”

    沈诀这话的时候,面上罕见地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末了,他又问了一句:“公主不会在意吧?”

    宋湘宁摇摇头:“自然不会。”

    他难得会和朋友一起在府中聚,她必定要好好招待一番才好。她本想不如自己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可是想了想觉得沈诀未必会答应,于是只道:“我会叫厨房准备些好酒好菜来,如果你们想吃酒楼里的菜,那我就提前叫厮过去包了带回来。”

    沈诀这一次倒没有拒绝,盯着她看了半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那就有劳公主了。”

    易钧和沈诀算是老友了,而且这一次只是他们两个人聚,所以宋湘宁便也没有弄得多大张旗鼓,只叫下人们将府中一处雅致的偏厅给拾掇了出来,供他们二人清谈。

    她知道沈诀喜欢城里聚福楼那家的鸽子汤,所以一早就叫下人们去买了回来,等易钧来的时候再温上。

    她时不时的就会去厨房看两眼,直到汤温好了,便挥散了下人,准备亲自端过去。

    宋湘宁能够猜到,沈诀见了她必定会皱皱眉头,一脸地不赞同,然后再加上一句:“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不必公主费心操劳。”

    她从前觉得沈诀这样太过见外,可是后来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反倒不在意了,每每看见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她甚至还觉得有些一本正经的可爱。

    她心翼翼地端着汤走到偏厅跟前,正思索着该怎么腾出一只手来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易钧的一声长叹。

    “话回来,你娶了公主,当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宋湘宁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她双眼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怀中被好好护着的鸽子汤,又默默将手放了下来。

    里面的交谈还在继续,沈诀听到那句话之后并没有什么,于是易钧的声音便接着传了出来:“如果不是你娶了公主,今日这份荣耀,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受?”

    “若不是你那些堪称锦囊妙计的信一封又一封的送过来,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完成皇上交代给我的差事?这些赏赐和赞扬,原本都该是属于你的,如今却被我给占了。”

    宋湘宁在外面听着,心中越发无措起来。

    易钧,是沈诀给他送了信,所以他才能这么快地将旱灾一事处理得当?

    那些信……

    她突然想起来,沈诀之前是整日里都待在书房写信的,可当时她问起来,他也只是是写给朝中同僚,并未是写给易钧的。

    他为什么要骗她?

    宋湘宁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线,被扯得乱七八糟,怎么理都理不通顺。

    她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就此敲门进去,断这两人的谈话,可偏偏却鼓不起来勇气。

    沈诀清冷的声音飘了出来,他:“你何必妄自菲薄,我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些建议而已,可真正将这些建议落到实处的,是你自己,怎能你担不起这些赏赐?”

    易钧似乎是喝醉了酒,声调猛然高了起来:“可你若是没有娶公主,这些本来……”

    “易钧!”沈诀出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慎言。”

    易钧如此为他抱不平,可他的声音却仍旧是温润的,听不出半分不悦,好像那些事情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宋湘宁站在门外,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端着鸽子汤的手微微收紧,竟生出来一股想要逃跑的念头。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公主?”

    宋湘宁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丫头站在台阶下,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身上穿着丫鬟的服饰,想来应该是府里面的下人。宋湘宁走过去,把手中的鸽子汤交到她的手中,吩咐道:“你把这个端进去吧。”

    丫头虽然疑惑,但公主的命令却是必须要遵从的,于是她福了福身,就要朝里面走过去。

    “等一下!”宋湘宁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别跟驸马我来过。”

    完这话,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步履匆忙,像是在躲避些什么。

    丫头满脸困惑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才回身朝偏厅走过去。

    她身子瘦弱,鸽子汤又有些分量,她敲门的时候险些端不住,幸好沈诀及时开门将汤接了过去,她才不至于犯错。

    她抚了抚胸口,满是感激地朝沈诀行了一礼,“谢谢大人。”

    沈诀看了一眼门外,问道:“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在话?”

    丫头记得宋湘宁的叮嘱,没敢她来过,于是摇了摇头:“大人听错了,方才是奴婢在逗猫呢。”

    沈诀又看了一眼,确定门外确实无人之后,才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他回身进屋,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鸽子汤放在桌上,正准备开口叫易钧尝尝,却突然见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拊掌道:“对了!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你先前跟我过关于你那恩人的事,我这次南下,好像寻到了些眉目。”

    他在自己怀中摸索了半晌,摸出来一样东西放到桌上,“你看看,这东西你眼不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