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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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三番两次给和灵发骚扰信息的甚至算不上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几个月前酒桌上玩真心话大冒险,和人了要求对第一个遇见的男生三句好,好巧不巧,这个男生就是来告白的。

    即便事后和灵明事情因果并道歉,这个男生依旧疯魔认定“女朋友”。

    “你都好,怎么可能是不爱我?”

    “……”

    那种歇斯底里、近乎偏执的追求,让和灵无法忍受,她果断报警,后来这是他家人再三保证会搬家人家看管,这件事才私了。

    故态复萌。

    人被牧越收拾得太狠,这让和灵连动手的地儿都没有。

    “和灵姐,现在怎么处理?”经理问。

    “个110顺便个120,再把监控录像送过去。”

    “好嘞,今天事情太多了,要不您就先回去休息着,我们处理就好。”

    “嗯。”和灵问牧越,“谢谢,没受伤吧?”

    “没。”牧越提醒,“和灵,手机再在响。”

    是梁乐驰发给她的信息。

    【牧越这个人比你想的复杂得多,以前在七中被厌恶得如过街老鼠的人,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用了多少腌臜手段。你们本就是云泥之别,多留个心眼没错。】

    梁乐驰不会骗她。

    和灵看着这段文字出神,她实在无法想象到牧越被人厌恶的模样。

    总感觉,他该一直是风光霁月的。

    “嗯,他得对。”牧越冷不防道。

    和灵立刻把手机锁屏,她忘记这个角度他也能看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用为事实道歉。”牧越,“嗯,我们认识。”

    和灵动作一怔,手机发出锁屏的声响。

    认识,然后呢?

    她记不起来具体情景呀。

    牧越似是知道她的反应,淡笑,“想不起来就算了。”

    “你记得我我不记得你,那不是显得我很没良心吗。”和灵调侃道,“你记忆里我和现在差别大吗?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讨厌。”

    她向来是舆论风暴中心的体质,恶意言论一大堆。

    牧越:“风云人物,大姐脾气。”

    “那你以前呢?”

    他没直接回答,“以前,不是什么好回忆。”

    “可你不是还记着吗?”和灵,“只有不好的回忆才会在潜意识里被忘掉。”

    牧越步伐停住,声音沉在夜里,像风吹麦浪的回响。

    “她比坏要好。”

    她比坏要好?

    这是个什么法。

    和灵知道他在他的白月光,也没刨根问底,只是闲聊着他对她以前的回忆和过去,试图唤醒自己这金鱼的记忆。

    “那以前,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库,清脆和低沉的声线互相交错着,慢慢穿越回他们消散了的青春。

    七八年前的,高中时代。

    /

    老旧的青苔在清灰的石板砖缝中野蛮生长,水泥色调的天空阴沉沉笼着四方角落,几日无晴,光落不尽这脏污的毛坯房深处。

    路口用老木板随意支撑架起,妇人拿着水壶给花绿的蔬菜喷洒,再翻个面,遮挡住那些蔫掉的枯叶,“都过来看看啊,刚到的新鲜青菜,可营养了!”

    这菜摊子营造的生机勃勃,也正如九一巷,遮遮掩掩、见不得光。

    “臭子今天你妈来买菜的时候顺走我两根葱,我这老眼看得精精的!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实诚?”妇人绝口不提刚才自己的忽悠,“今天你的工钱别拿了,我好好教教你!做人诚实的道理!”

    旁边的少年沉默着,灰白色的T恤洗得卷边,依稀还能看见去不掉的脏污。明明是最活泼捣蛋的年纪,偏偏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阳光。

    那最瘦长的身板在搬运厚重大篮筐的菜,大对比,像是蚂蚁背着巨锤,风一吹他就会摔个人仰马翻。

    意外的,那大篮筐菜稳稳落地。

    妇人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话呢你听不——”

    少年抬眼,眼型狭长,像是卷着灰沉雾霾的阴雨天,看不见光亮和尽头,冰冷又死寂。

    不符合年纪的眼神,如同恐怖片里孩儿的怪笑,直直看得人心底发慌。

    妇人没话的突然空白,缓了几秒,尖锐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不会话还听不懂人话了?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妈让你来这儿工,我都不乐意要你!”

    “……”

    九一巷这污浊的存在,唯一的便利之处便是临近七中校园。

    未入学七中之前,他就在这个世界的暗角,时常听见关于她的传闻。

    “哇,和灵也太好看了!家里又有钱,造物主对她可太优待了。”

    “跟个狐狸精似的哪儿好看了?读书成绩差得半死,天天旷课,还老围着男生转,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她什么。上个月她不是才把人进医院了吗?”

    “那种大姐,谁敢管啊。”

    “……”

    牧越继续搬菜筐,毫无波澜。

    他总能在听见这女孩儿的名字,男生言语里对她的爱慕、女生对她的嫉妒和羡慕,甚至还有在七中大喇叭主席台下,老师对她的公开批评和表扬。

    她画画好,是北楼学艺术的。

    脾气不好,典型的学渣校霸。

    他没有特地记住这些的意思,只不过在这肮脏的九一巷,来来往往反反复复。

    吵得人耳根子疼。

    ……

    七中是私立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少爷姐,校门口出现的豪车只有更金贵没有最金贵,似乎连校牌都带着金光。

    开学没多久,整个年段都知道高二新转来一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倒也不是因为成绩好才被人知晓的,是因为被女霸王看上,女生追人的手段不择手段、死乞白赖追着,而女霸王还有一位喜欢她的男生。

    完美形成复杂的情感关系。

    女霸王喜欢把人贴上所有物的标签、任何人不准靠近,用武力逼迫。而男生又开始威胁堵人轮番上演,破烂又恶心的八点档戏码。

    直到这位男生跟着他放学回家,亲眼目睹这大家眼中的三好学生在九一巷那种脏乱的地方搬菜,瞬间跌下神坛。

    女孩死乞白赖的追求一个穷鬼还求而不得的羞耻感席卷,那天起三好学生的传言就变成“穷鬼”、“垃圾”。

    他们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只需要听风言风语,然后站在上帝角色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

    六点三十,晚自习是在七点开始,周末的晚自习班上的人少。

    红毛女孩带着一大帮兄弟走进教室,习惯锁定桌角上的人。

    “妈的堵他一次可太他妈费劲儿了。”

    班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见这个场景,看见人之后皆如躲避灾难鱼涌出教室。

    没有人想因为他卷入风暴。

    “阿莹,这兄弟哪儿好了,你要这么追?”女孩身边的男生发言,一脸不屑,“都开学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跟谁过话,这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喂,你听得懂人话吗?”

    桌面上,少年未写完的卷子被压到,整洁的卷面被拉扯出皱褶。

    他抬眸,锐利的眼尾像寒霜,直直地往人心底扎根,刺出鲜红的血。

    “这子真他吗邪门,看这一眼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生摸了摸手臂,而后狞笑,“喂,有用吗?你该不会以为一个能一群吧?”

    “诶,等等——”有人提醒,“那边坐着的是谁?那位置不是宋与墨的吗?”

    七中人一定会听过的两个名字,和灵跟宋与墨,青梅竹马家世相当,才学兼备,早在高一时就已保送大学。

    宋与墨有洁癖,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而座位上的女孩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枕着他的书,似乎还垫着他的校服外套,大大咧咧地睡在他的位置上。

    她的脸对着墙壁,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的如绸缎散落的长发,一截白皙到反光的手腕。

    “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宋与墨的东西都敢动。要不要叫她起来?”

    “你哪儿有那么好心?想看人家的脸就直。”红毛女孩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我们班上的,不管她,先把这个破麻烦解决了。”

    红毛继续嚣张道:“你这种贫困生如果在七中惹麻烦记过,会被退学吧?我也不是很想找麻烦,这样只要你喊三声‘我是垃圾’,今天的事情就过去了。”

    牧越一动未动。

    其实现在挺烦的,在被退学和让这群人早点死之间徘徊。可他从来就没有选择权,似乎这些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喂,阿莹能看上你这个穷鬼是你有福气,不知好歹。”男生咒骂了声,狠狠一抬脚,将少年的桌椅踹到在地。

    如天女散花,书本卷子教辅材料满天飞,乒乓动静震天响,桌子和椅子像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他们掂量着手里的甩棍,把他围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囚牢里,推搡、辱骂。

    “这垃圾是不是真不会话哈哈哈哈,连疼都不会喊?”

    他习惯分这日子时常被厚重的阴霾围堵着,总是看不见阳光,好像人也不需要见光,就这么沉浮着沉浮着,就能等到溺亡的那天。

    “吵吵吵,烦死人了——”女孩带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响起。

    他是永远没有光的囚牢,她是被阳光偏爱的少女。

    教室另一端的女孩坐直身子,桃花眸被晕染上细碎的光,明亮如灯火。

    很清纯,很让人惊艳的一张脸。

    稚气未脱,天生带着媚感。

    有人认出来了,仓皇让道,“卧槽——这不是高一的和灵吗??”

    这大姐起床气贼重,臭脾气起来谁都敢收拾。

    “您怎么到高二教室来了,等宋哥吗?抱歉抱歉,我们没想扰到您休息。”红毛被吓得一身冷汗。

    就在所有人怔住的间隙,和灵随手抄起椅子往那边砸。

    砰——

    围着他的人群四散,光和她涌进他的视线里。

    少女走进最嚣张的那个男生面前。

    一米八几的大个,她直接抬手按住他的脖子,把人的脑袋往桌上按,跟捏皮球似的。

    这男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九十度鞠躬,脸朝着桌板的诡异姿态,给牧越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和灵:“道歉。”

    不是男女力量悬殊的问题,是地位悬殊。

    一群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比军训动作都要统一的朝他鞠躬道歉,收拾这凌乱的课座椅和作业。

    “道完歉就滚。”和灵不耐烦地撩头发,“他,别动。”

    这句话是给他撑场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暗叹今日倒霉,居然遇上和灵要护着的人。

    她量着他的脸,似乎有些遗憾,“受伤了。”

    牧越没反应过来这场闹剧是怎么散场的,眼前的少女张扬又散漫,身上似乎哪儿哪儿都是娇贵的。

    他想,原来这就是那很吵的丫头。

    “阿灵,你刚才架了?”一身板正校服的人匆匆从门口进来,洁癖得过分的人没问座位上那些乱糟糟的杰作,他仔仔细细地把她查看一遍,确认过没受伤才放心,“又惹事。”

    “没惹事。”和灵,“把创口贴给我。”

    牧越大概看了眼。

    他们俩很般配,生来就是同类的般配。

    窗边夕阳夕下,光影终于到达了他身边。

    少女半蹲在他面前,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很干净,干净到能看清人心的眼眸。

    他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怜悯和伪善,找到他最厌恶的那种情绪。

    可通通都没有。

    她没问怎么了,没问为什么,她只是把那块创口贴递给他,:“记得去医务室。”

    夕阳总是短暂,他也总把握不住美好的事情。

    她跟着宋与墨走了,并肩而行,落日余晖偏爱地流转在她的发梢。

    宋与墨:“你认识他吗?这么帮他。”

    “不认识,但他长得好看。”和灵,“应该是好看到,我一眼不会忘记的脸。”

    “……你啊。”

    “帮我个忙,”少女声音逐渐走远,“多照顾他点儿,不用物质,和他话就行了。”

    宋与墨代表着学校的荣誉,能让他交道的朋友,便不会再受到流言蜚语的压。

    她随口的一句话,省了他两年的麻烦。

    那时候的牧越把玩着她给的创口贴,随手扔进一本不知名的书里。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在想:

    他们注定如破烂菜叶和鲜艳欲滴的玫瑰。

    格格不入,云泥之别。

    只是那天晚自习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跟同桌问了句HE LING是哪两个字。

    /

    几天后,李如玥因为履历丰富,摄影助理对专业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毫无意外地通过面试。

    她人确实是很好,好到有点儿过分勤快。

    陈默从楼上走下来,“我的天什么情况?咱工作室来田螺姑娘了?”

    HEL的工作风格跟和灵家里一样,但凡开始拍摄就会出现到处乱糟糟的情况,保洁请假两天,难得看见楼下没被箱子绊着。

    “这里太乱了,顺手整理。”李如玥,“您好,新助理李如玥。”

    “您好……HEL的运营陈默。”

    陈默跟李如玥见过几次面都还是觉得神奇,跟印象里满身纹身的恶劣流氓不同,李如玥除了冷淡点,也没那么不好话。

    “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些有专人做。”和灵。

    “不麻烦,挺闲的。”

    这点陈默表示赞同,“确实是闲了点,和灵又不接单,我们跟稻草人似的。”

    “……”

    陈默看向和灵,这老板本人也不着急工作,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修图,脸上就写着“我佛慈悲”。

    工作室一片死寂,电脑清脆地“叮咚”一声,陈默飞快地去看电脑邮箱。

    “和灵姐!有新工作了!《IESY》的九月刊封面!”

    九月份,又被称为时尚圈的春节。各大品牌换季,设计师出新作品,各大时装周如火如荼,时尚杂志更是争奇斗艳。

    能拿到五大刊之一的九月封,含金量不言而喻。

    这一消息对和灵这空档期望不见头的工作室而言,简直就是喜从天降。

    和灵还在看合作要求,祝今安的电话了进来。

    “看见邮件了吗?这次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跟主编力荐的,快夸夸我。”

    和灵走到安静的地方接电话,有些无奈,“阿今宝贝呀,你可太会给我惊喜了。”

    “《IESY》九月刊已经够有分量的了,符合你的要求、经费也充足。唯一棘手的问题是这次是请的艺人咖位重,不好分配位置,其他的都写在邮件里了。”祝今安明显是开心的,“怎么样,接吗?”

    “给我点儿时间,我看看。”

    不是肯定的答案。

    祝今安下意识捏了下电话,满心欢喜被浇下冷水,“嗯……好。”

    “阿今啊,你知道的吧,我不喜欢跟你谢谢。”和灵温声,“我很喜欢你。”

    少女温柔声音流转到耳畔,她话,每次都是格外真挚的告白。

    祝今安顿了几秒,才回:“少撩我。我这几天在外面出差,你别惹事。”

    “好。”

    和灵挂掉电话,大概浏览完要求,又慢悠悠地去修图去了。

    陈默心里有数,无能狂怒,“又没看上?这可是九月刊啊!”

    “不着急,”和灵招手让李如玥过来坐着,“阿玥啊,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吗?”

    “……?”李如玥不着头脑,“我跟他其实……不熟,但他身边的女孩挺多的,不知道到底喜欢哪个。”

    真不知道喜欢哪个。

    啧。

    和灵:“知道他从DE下班后会去哪儿吗?”

    “会去拳馆吧,月江庭的。”李如玥看了眼手机,,“应该晚上七点吧。”

    “七点啊。”和灵淡淡重复道。

    /

    晚上七点,和灵没能出现在拳馆,她被她母上大人召唤回了家。她是云都本地人,但和父母分开住很多年了。

    家门口这栋大宅子,是按照江延按照和玫的喜好建的。

    四万万朵玫瑰花,花团簇拥着墙篱院落,肆意占满每一块地砖阶梯,风路过人间时,也将花语带回天堂。

    这么大数量的花在云都绝无仅有,理起来更是费事儿。

    但江延只是为了和玫喜欢,他还为她摘抄了一首诗。

    “我的院子里种了四万万朵玫瑰/每一天早/我都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口”

    “路过的人都会称赞我的玫瑰/有的甚至还会折去一两朵”

    “我统统不理睬”

    “直到那天你来/笑眼眯成月牙/问我看的什么书呀”

    “我就知道/这四万万朵玫瑰”

    “统统都是你的”

    他们的爱情,让多少人艳羡。

    曾经,曾经和灵也很喜欢这些满是爱意的玫瑰。

    老管家大老远地看见人,“阿灵?回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快快进来。她还等着你一起吃完饭呢。”

    和灵站在门口看了会,问:“张姨啊,你我妈是我想回来呢,还是不想我回来呢?”

    一回来就吵架,一吵架就不欢而散。

    能隔着电话骂,非要劈头盖脸地看见彼此交流,好像这样就能骂得更带感一点。

    真无聊。

    “傻孩子什么呢?那可是你妈妈,怎么会不想你回来。”张姨带着和灵往里面走,心疼道,“最近是不是又吃外卖来着,瘦了好多。”

    和灵笑:“瘦点好看呀,您都不知道那些姑娘多羡慕我的身材。”

    “听张姨的,胖点好看。还有你别在寄那些补品给我了,太多了,真的吃不完。”

    和灵:“那您听和灵的,吃多点胖点好看。”

    张姨无奈道:“你这丫头……我真是不过你。”

    和灵从到大就招人疼,跟谁都聊得来,这一路回来,各种家佣都在和她招呼。热烈的氛围直至她进餐桌吃饭,才慢慢僵硬下。

    和玫穿着正装,手边是各种和灵看不懂的数据报表、股市基金波动,从和灵进来道坐下,和玫没有看她一眼。

    张姨无声安抚着和灵,帮她拉开椅子,在和玫的左手边。

    “知道回来了?”和玫平淡道。

    “嗯,”和灵礼貌道,“我能吃饭吗?”

    家里的规矩,长辈不动筷子,辈也不能动。

    闻言,和玫终于抬眸冷淡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还知道讲规矩了?”

    和灵:“在您生气前,我觉得还是该客气些。”

    “吃饭吧。”和玫夹了鱼给她。

    时候,和灵被鱼刺噎到进了医院,她从那时起就不吃任何鱼类了。

    实际上,这一桌菜,都不是和灵喜欢吃的。和玫不会在意她喜欢吃什么,和玫在意的是她觉得她要吃什么。

    和灵没话,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不止是院落外精心设计的,从餐桌的落地窗外往外,四万万多玫瑰在夜空下摇曳盛放。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和玫开口的声音轻了几分。

    “你想玩摄影妈妈能理解,但那始终不适合用来做正经职业。我和江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两边的家业迟早你要学着接手管理。阿灵,该回家了。”

    ——回家。

    也许很多年前,和灵听到这句话会心动,异国他乡留学七年,现在早已沉了一潭死水。

    和灵:“我工作室的单子,是您安排的吧。”

    和玫承认得很快,“你应该知道DE的单子对你的影响杯水车薪,你再怎么跟那个牧越接触,也得不到什么好处。《IESY》的九月刊,你如果想拍,就乖乖去相亲。”

    刚才温存的氛围转眼消散。

    和灵听笑了,“《IESY》九月刊也是您安排的?”

    反反复复,让她的工作室接到单,又在进行洽谈的时候取消。给人希望,再给人致命一击。

    “嗯。”和玫,“让你玩摄影到大学毕业,已经是我容忍的最大限度。你工作室成立到现在,那几个人能有多少社会经验?不三不四的,少跟这些人来往。”

    和灵真是烦透她的掌控欲,吃什么菜、和什么朋友交往、要做什么职业。

    似乎她生来的意义就是要变成和玫规定的“和灵”,一旦脱离掌控,哪怕用不光彩的控制、威逼利诱、时刻盯着她的行程,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将她绑在设定里。

    “看来这饭是没法吃了,”和灵放下筷子,“您慢用,我先走了。”

    “阿灵,”和玫继续在餐桌上优雅地用餐,“我们可以玩时间战,不急。”

    耗到和灵毫无资本的那天,她照样得乖乖的回到笼里。

    和玫像是驯兽师,放养、抓捕、放养、抓捕,直至磨掉幼兽的锐爪,只能依靠着她存活。

    张姨刚把菜端过来,还未放下:“阿灵!饭都没吃完去哪儿啊这是?外面是台风天,要下雨了,你这么出去多危险啊!”

    和玫:“让她走。”

    /

    闪电在天际轰隆作响,劈向云都最繁华的高楼大厦,细致末梢飞快闪动,像是要将这片繁华碎成尘埃。

    雨滴灌进和灵的思绪,比雷电还要汹涌的无力感淹没进她的肌理。

    如果有一个比你强大数十倍的人将你的人生玩弄在股掌之间,定夺着你的生杀大权,该如何是好。

    像个笑话一样反抗吗。

    硬撑到最后一刻再乖乖臣服吗。

    和灵回到家,水滴在她身上拖出一长串的痕迹,她在门口等人脸识别,按了半天发现一点儿反应没有。

    她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祸不单行,哪个家都进不去。

    这台风天的大半夜,她还真得在外面流浪。

    手机频繁震动着,李如玥的电话。

    “和灵,你回家了吗?还是去拳馆了?”

    和灵将湿发往后撩,露出清丽的眉眼,“在家门口进不去,现在准备去朋友的酒店住一晚。怎么了?”

    “噢没事……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去拳馆。”

    李如玥轻轻呢喃了一句话,和灵听得模糊,好像有什么“等你”的字眼。

    “你什么?”

    “没,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出门的时候注意——”

    手机没电,关机。

    祸不单行,这句话永远是对的。

    和灵愿意把这天列为她今年最走运的一天,原本想出门找朋友借宿的心思也被灭了个干净。高跟鞋走了一天,腿酸疼。

    她干脆靠着家门口的墙壁坐下,雨滴将衣服淋得湿漉漉的,顺着走廊口的空调,皮肤像是摩挲在冰冷的雪石上。

    和灵靠着手臂里,缓慢闭上眼睛。她是重度失眠,这个点不会有丝毫的困意,就是脑海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晕得很。

    许是眼睛闭上了,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

    电梯到达的轻微动静,轻缓朝她迈步而来的声音,冷淡又侵略的雪松香。

    和灵眉头微皱,半晌才撩开眼皮去看。

    男人穿着黑色运动装,肩颈线条宽阔,走廊里的风让上衣贴着他紧实的腰腹,隐约勾勒出几块野性的线条。

    蓬勃又张扬的荷尔蒙气息。

    此刻,她被雨淋了满身,落魄又狼狈,只能躲在角落湿漉漉地舔舐着爪子的猫。

    他却依旧高高在上,俯视着她。

    和灵没动,视线将他彻底量了一番,慢悠悠道:“牧总,有没有人夸过你。”

    牧越很绅士地配合她的角度,也跟着半蹲在她身旁。她躲在他给的阴影里,像他的掌中之物。

    “什么?”

    奶猫像来藏着锐利的爪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危机四伏。

    她莹莹朝他一笑,真挚又乖巧的。

    “夸你,身材很好。”

    男人眼底勾起笑,那是和灵没看懂的笑意。

    是什么呢。

    危险、欲望、还是嘲讽。

    “怎么坐在这儿?”牧越问。

    “电子锁没电进不去,手机也没电了,”和灵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无家可归,只能等人把我捡回去了。”

    他们间的距离不远,少女满身潮意氤氲在他周围。

    她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爪子不安分地触碰到他的腰腹。

    可她依旧装作装作什么都不知,清凌凌的眼神望着他,在请求他的怜惜和疼爱。

    潜台词像是在——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也正如她所期。

    牧越垂眸看她,温声问,

    “和灵,跟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

    回忆杀这不就来了。

    【【明日(6.25)上夹子晚十一点更】】

    注:诗非原创目前出处不明源于网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

    【libbylin】10瓶;

    【兴奋滴黛西】、【司马白】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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