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高中。
牧越跟和灵是天壤之别,甚至于没有任何共同能交流的地方。从艺术节之后,直到他一整年个高二学年结束,他们再无交集。
他只是从旁人的话里、流言,去捕捉关于她的信息。
他们恋爱算不上顺利,宋与墨喜欢管着和灵,而和灵的性格太不受管束,他们经常就会吵架、冷战、分手,宋与墨得最多的台词就是“等会儿得去哄她”。
最近一次的分手,据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下吵的。
有很多人和灵不识好歹,宋与墨那么宠着她,都能把人气成那样。
牧越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卑劣。
他会想,他们最好彻底分开。
七中的食堂很大,难得一见的,和灵出现在南楼的食堂。午餐高峰期,食堂里的宽敞的桌位都是满着的,只有他的位置是空的。
果不其然,在他如雷的心跳里,她朝他而来。
“可以拼个桌吗?”和灵礼貌问。
牧越反应有些慢,半晌才点头。
牧越没主动跟她招呼,和灵也没有。
大概,大半年过去,她又把事情都忘了。
和灵半个美术班的姐妹都在这儿,祝今安对牧越的印象仅只是一面之缘的程度,不认识,聊天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祝今安:“你跟宋与墨怎么回事儿啊?一天到晚闹得沸沸扬扬的。”
“没怎么回事儿。”和灵懒洋洋地吃着饭。
牧越注意到,她用餐的时候跟猫似的,不大乐意吃也很挑食,口味偏辣、不吃鱼、桌上会有牛奶。
有人问:“这都算没怎么回事儿?那有怎么回事儿不就闹翻天了?你给姐妹透个底,你想跟他分吗?”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和灵沉默几秒,“他太爱管着我了,去哪儿、吃什么、跟什么朋友聊天都需要报备……就,很黏糊。”
“黏糊不好吗大姐,”祝今安,“你知道多少人想被宋大学神黏着吗。”
“那是他们,”和灵不感兴趣,“我没耐心谈这恋爱。”
牧越的日记多出几行新文字。
-她不喜欢黏着她和多加管束的人。
-她不喜欢天长地久的感情。
-她没有耐心。
在食堂吃饭明显让和灵的食欲急速下降,动了几筷子后面全都是礼仪性地陪着姐妹吃饭。
“阿灵。”宋与墨把餐盒放在她面前。
她边上的姐妹开始起哄。
和灵似乎觉得烦,拉着宋与墨到另一边话。他们没在吵架,坐在一块儿吃饭。
她总算,能吃点东西了。
牧越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往他们那看。
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像是罪过。
那天,和灵走后,梁乐驰凑过来碰他。
“怎么回事儿?不回班里?”
牧越冰冷道:“吵。”
这儿,是他今年离她最近的地方,即便他们没有上一句话。
他知道。
他应该在和灵的生活里永远扮演过客。
“想什么呢?”梁乐驰问,“诶,你除了学习,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牧越眉头微皱。
“看起来也不像,不过阿墨这学霸都有。”梁乐驰在边上刷朋友圈,“但凡你要是学会笑一下,这不知道多少女孩儿喜欢你。”
牧越觉得很烦。
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梁乐驰把手机往牧越身边怼,一连串的校园美少女的朋友圈,“看看!”
最中间的女孩,很显眼,她发的是张艺术照,桃花眸带笑,望着镜头,比来临的春日都要浪漫。
隔着那么冰冷的手机屏幕。
看她一眼,他就无原则的心动。
/
2021。
和灵在他家里留宿的每一晚,他都没睡着,也每次都找不到人。
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她连一张纸条都没留下。
牧越回到书房,拿出抽屉里边页泛黄的日记本。其实里面记得不多,他也没有什么记日记的习惯。
是七八年前,在海边是和灵跟他,她总容易记不住人,所以会把想要记录的人事物写在本子上。
据,这是她的手账。
牧越觉得这玩意儿浪费时间,但她喜欢做的事情,他总觉得也该试试。
可那天买了日记本后,坐在台灯前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有关自己的记录。那些琐碎,有什么好记的。
鬼使神差的,日记本的首页——
《和灵日记》。
牧越。
-她没耐心。
-也不珍惜随手可得的东西(包括人)。
这里面大多是关于她的,那次去云都海边的两张车票,校园艺术界的四张门票,她画展的画,她摄影展的门票。
从年少到此,次次是你。
牧越的手机在响,他看了眼,李如玥发来的信息。
【她订机票出国了,去巴黎看时装周。】
【这是酒店。】
牧越回了好,他耳边又开始想起那姑娘的声音。
——“喜欢我却不接近我。”
——“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怕我们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因为截然不同的性格,曲终人散。
/
和灵来巴黎,也不全是为了工作。她一在国内看到任何跟九月刊有关的消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家,当场跟和玫闹个“母慈子孝”。
她这下场不好过,那天来挑事的影帝更是不堪,黑料连续“爆”上热搜,彻底糊成狗,还有路人玩梗“一夜成名,一夜路人”。
最后一场show结束,和灵已经开始感觉到困了,径直回酒店。
李如玥第一次来巴黎,看到啥都觉得兴奋且好奇,“为什么我感觉刚才那个人看我们的眼神这么奇怪,是我们迟到了吗?”
“我们早到了。”和灵,“跟国内不一样,他们提前到场,会觉得你在催促他们,很不礼貌。所以,下回不用那么早叫醒我。”
“……好家伙,好的。”李如玥从包里拿出和灵的手机,“有信息。”
和灵大概看了眼,全都是和玫未散的火气,废话连篇,大致就是哪怕她躲到天涯海角,迟早都要灰溜溜地滚回来,质问她为什么永远学不乖。
乖?
下辈子吧。
李如玥看着和灵的脸色,总觉得有事发生,“九月刊的事,您……”
“停。”和灵一字一顿,“我不想再听到任何相关的话,一个字都别给我提,明白吗?”
李如玥就没见过和灵这么生气,她立刻好。她其实还很想问,和灵跑到巴黎来是不是想躲牧越。
但有时候,没问出口的问题通常是没有意义的,比如现在。
电梯叮的一声开门,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眼眸冰冷又锐利,里头的气氛像是被冻结的冰天雪地。
和灵眯了眯眼眸,她的瞌睡瞬间不见。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Elsa笑着招呼:“欢迎Ling来到巴黎。”
和灵眉梢微扬,她是不是能把这句话理解为,“你现在到我的地盘我看你还能怎么蹦跶”。
“上来吗。”男人问。
“上呗。”和灵。
她确实不太怕尴尬,也不觉得需要躲着牧越。
本就空气稀薄的电梯,现在开始窒息。
Elsa用中文在问:“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和灵觉得这Elsa怎么这么无聊呢。
他们就是炮上她都不想管,这是特地给谁听呢。
好在这电梯够快,和灵面色如常地往自己的房间号走,他们之间一句话都没过。
回到房间的路上,和灵都能听的出来Elsa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李如玥开房间的灯,她没全开,有几个角落还是暗着的。
和灵皱眉:“全开。”
李如玥照做,她险些忘记在工作室的时候和灵就是如此,她总喜欢把房间开得亮堂堂的。
“您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今天很忙了,回去休息吧。”
李如玥知道和灵挑食,大抵是不喜欢法餐,“多少吃点吧,这都一天一夜了。”
和灵不用,李如玥只能随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和灵这次来巴黎拍了不少作品,其中有部分是要给品牌方当宣传的,她得在用最快的时间把后期完成。
所幸的是,这儿的品牌方,和玫插不了手。
电脑运转大半时,门铃响了。
和灵开门,服务生递给她几个热腾腾的餐盒,这是巴黎有名的华人餐厅,平常都是需要排长队的。
她问是谁点的。
服务生是李如玥。
食物的香味着实诱人,和灵回房间把餐盒开。虽然这么有些好笑,但李如玥也不可能会像牧越这样,毫无偏差地不踩进她的饮食雷区。
他这怎么回事儿。
个巴掌再给糖吃?做好事不留名?
和灵想发微信给他,想了想又不知道发什么,干脆直接弹个视频电话过去。
他那边大概很忙,响到尾声才接起来。
没有和灵想的她扰他的暧昧戏码,视频背景后有几位统一穿着正装的男人,她估计是秘书、公司主管之类的,且各个神情严肃,像有什么急事。
和灵问:“我扰到你?”
“没。”牧越,“怎么了?”
和灵第一次视频电话给他,他手边还有文件在处理,手机支在边上,侧颜的线条锋利流畅。
她真觉得,他这脸太上相了。
典型浓颜系,能野能温润。
和灵把镜头转过去,对上他的餐盒。
“谢谢。”
牧越轻笑了声,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她认出来。
“干嘛,我又不傻。”和灵不满道。
他边上的秘书在催他开会,这句得英语和灵听得懂。
和灵:“你先忙吧。”
她话音刚落,她亮堂堂的房间整个沉入黑暗,一瞬间,她像是掉入无边的黑洞了,没有一丝光亮,没有半点回响。
本能反应,和灵尖叫了声。
“和灵?”他语气有些急,“还好吗?话。”
和灵下意识地攥紧手心,从脊椎蔓延起的冷感爬上神经末梢。
“没、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只是停电,没事的。”男人的声音放缓,如同指引,“把手机的手电筒开。”
和灵动作像是僵在原地,听不见任何声音。
有很多、很多的回忆如山海倾倒地挤进她眼前,那些如鬼魂般阴魂不散地缠着她,拽着她下无人可知的炼狱。
明明这段时间很短,不过局促几秒。
门砰然响动,她突然陷入一个温柔的怀抱,额间贴着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熟悉的气息。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于和灵而言,他是带着光来的。
男人耐心地抚着她的发梢,低声哄着她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
“别怕。”
那时候的和灵不知,他为她抛下了一个极度重要的会议,在来的路上掌心被磕碰到冒血。
Elsa质问他,都不用提感情,和灵不过就是个连记都不记得他的女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用斤数几两来要求个同等回馈。
大抵是从那张通往星辰大海的门票开始,他便只知不顾代价地奔向她。
/
酒店管理人员来了几波道歉,是电路维修的问题才导致停电。
和灵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倒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人,没关系,这场闹剧总算是落幕了。
也不算落幕,还有个牧越。
和灵后知后觉解释:“我不是怕黑,我是不习惯……”
“嗯。”牧越。
不知道为什么,和灵总觉得好像在他面前,她不用翻来覆去地掩饰那些她不想的话,不想被触碰到的伤口。
似乎只要她什么,他都信。
好奇怪。
这种感觉好奇怪。
和灵垂着眸,平时源源百话的她这瞬间就只剩下空白。她把桌面上那杯牛奶递给他,算是她这不出口的感谢。
牧越接过。
他们俩之间,总不需要那些废话,也像是朋友的相处模式。
你收下我的牛奶,那就不吵架了。
和灵忽然问:“你喜欢Elsa吗?”
牧越摇头。
和灵不明白:“那为什么要拒绝我?”
男人眼底是一片黯色,衬得眉眼更加冰冷,她总是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尽头。
他缓慢地问:“你想在一起?”
“嗯。”
“然后呢。”
“然后?”和灵随口道,“谈恋爱?”
她通常不会对别的男人提出这个请求,她总觉得谈恋爱太烦,事事都要被管着制约,黏黏糊糊的烦人。
“然后。”
“做|爱。”和灵直白道。
男人眉眼舒展,里面多了几许笑意,他笑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深情温柔。
“然后。”
“然后?”和灵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然后,她思考了几秒,,“分手。”
是。
她没有他那么多的然后。
她学不会对人长久的付出真感情,最好我们所有的来往都止于身体,谈于表面。
她注定是要跟一位同等家世的人结婚,更何况他们也不会走到需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会。
和灵永远不会把自己置于泥足深陷的爱恋里。
牧越松懒地靠着沙发,黑色的衬衣微微弄出皱褶,锁骨边恰好地染着暧昧的红痕,像风流无度的世家少爷。
“有时候学会谎,是件好事。”
“比较遗憾,我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谎。”
她做不到,所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和灵不懂他在纠结什么,渣男跟渣女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考虑到走心的地步。
门铃终止这诡异的交流。
Elsa来访,她尖锐地看见的餐桌上的牛奶,憋了一晚上的火不一处来。
“别忘了正事,该回去了!”
和灵没留他,他也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这在一起的问题最后又不欢而散。
门外。
Elsa看着他身上的红痕,冒火地大喊:“你不知道你乳糖过敏吗,她让你喝牛奶你就喝?”
平常也就算了,因为她喜欢,哪怕她不在他身边,他都会习惯性地备着牛奶。
那现在呢?
男人只是看了眼关着的门,“别吵到她。”
“……”
Elsa真怀疑,哪怕有一天和灵要的是他的命,他都能给。
在这场游戏里,早就不清谁是胜者了。
他是处心积虑的狼,和灵是敢费尽心思给狼套上枷锁的主人,她不知道,狼锐利的爪牙下的心甘情愿,他永远臣服于她。
/
这天晚上,不止是牧越,连和灵也开始梦见她的高中时代。
那个,她最想遗忘得一干二净的存在。
临近和灵十七岁生日的前几天,狐朋狗友都在变着法得想要给她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和灵带个人就好,他们送的她都有。
这凡尔赛的发言引起一众愤怒。
有朋友羡慕发言:“和灵她爸妈对她超好的,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她爸妈是真爱,就是‘孩子是意外’的那种。”
“真的!我上次还看到她家那四万朵玫瑰园,简直大为震撼。”
“看和灵不就知道了吗,这姑娘是家庭不和睦的能教出来的吗?”
他们针对她的家教问题聊得火热。
和灵笑着:“别关心我爸妈,现在改投胎也来不及了。”
又引起讨伐。
和玫跟江延很忙,大多都是在个忙个的事情,但他们对和灵的教育都格外重视。
江延骨子里是位浪漫的人,他教了和灵许多,“人并无不同”、“不能恃才傲物,也要有真才实学”、“可以帮助人,但不要对任何人展现怜悯”,诸如此类。
而和玫的手段足够狠辣,她告诉和灵的是,“强大足以让人屈服”、“不能认输”、“只有弱者才会被被人的话引导”。
就这样,和灵在江延这学会温柔,在和玫这学会独树一帜。
她足够强大,也足够善良。
她父母的爱情十年如一日,每天江延会给和玫准备她爱的玫瑰,附赠上三行情诗;和玫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只会在江延面前展现女生的娇憨。
他们,比她看过的所有浪漫电影都要来得至死不渝。
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父母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和灵很爱这个家,很爱她的父母。每一次有朋友提及她家人,她都是骄傲满意的。
可大概她没明白——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生日前夕,和灵在宋与墨家睡,半夜突然想到作业没做完,跑回家拿画笔。
开那扇暗影流动的大门,听着里面放肆又躁动的声响,她踏进的是反乌托邦的世界。
她亲眼看见爸爸的秘书衣衫不整的走出卧室。
她亲眼看见妈妈房间里男人对她急不可待的呼唤。
和灵躲进玄关的储物柜,里面好黑,一点光都没有。
她爸妈在吵架。
江延:“你能把人带回来我就凭什么不行?”
“行啊,当然行。正好阿灵不在家,做的更刺激些不好吗。”
“别在孩子面前这些!”江延怒吼道。
“我不?你他妈就别干这些恶心的勾当。”和玫笑了,“哦对,我们挺公平的,都很恶心。”
“……”
和灵蜷缩在柜子里发抖,冰冷从头骨贯彻到足底,寒霜扎着她每一寸血脉。
好黑。
这里好黑。
他们故意似得都没关门,那些喘息叫唤清晰地镌刻在她从今以后的每一个梦里。
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彼此。
她只是一个,利益的产物。
那天到最后,她不知道在那片黑暗里躲了多久,脚麻到根本站不起来,这感觉却不疼。
她就是忽然,好怕黑。
怎么这么像做了一场噩梦,能醒吗。
她该求求谁,能让这场梦醒过来。
有没有人能帮帮她。
和灵不知道自己奋力离开家的时候闹出了多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自己向前跑了几公里,跑到筋疲力尽,跑到浑身发疼。
她蹲在稀疏三两人的古道长街,头顶最明亮刺眼的绚烂霓虹,眼泪砸进最肮脏的地缝里,湿润一片。
她用力地揉着眼睛直至通红,想把每一滴泪都揉回去。
不能哭,她不是弱者。
这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就是本能地在往下掉。
她好生气,好像让这对眼睛瞎掉。
她冥思苦想缘法,为什么她对这个世界的温柔会换来如此的惊喜。
“和灵?”少年的声音低哑,他蹲在她的身旁,“哭什么?”
和灵眼睛很疼,她也不想看清这个人是谁。
“滚开!”
“先起来。”牧越想碰她的手臂。
和灵猛地用力推开他,他对她没有防备,直接跌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尤为响亮。
牧越不觉得有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姑娘哭得金鱼还肿的眼睛,哭得更厉害了。
“都……都让你滚,”她话得含糊不清还磕磕绊绊,牧越用尽全力只能最后听懂个“疼吗”。
“不疼。”牧越,“先起来。”
和灵站不稳,几乎全是倚着他走的。离得太近了,牧越很怕,她会听到他的心跳。
和灵还在哭,垂着眼眸,眼泪陷进手背。
牧越平常跟人句话都觉得烦,更别安慰人了。他在她身边完全手足无措,连哄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哄。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她喜欢喝牛奶,喝喜欢的心情就会好。
牧越给她买了一牛奶,对,一。
他还问:“还想要吗?”
和灵几乎被牛奶包围住,她眼泪在眼眶里转,茫然无措。
“我……我喝不丸。”
这回口齿总算是清楚些了。
“先喝。”他插好吸管递给她。
和灵明显是哭迷糊了,手举在半空中完全没靠近牛奶,头倒是过去了,就这样就这他的手喝牛奶。
牧越莫名生出种自己在喂养猫的感觉。
和灵喝了三瓶牛奶,情绪也不稳定,想到伤心处就继续掉眼泪,鼻头跟眼睛都是红的。
她不话,他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她,一个字没问。
他知道他自己乳糖过敏,依旧陪她喝着那是他而言像毒药的牛奶。
钟楼钟声响起,新的一天到了。
牧越纠结半天,还是:“生日快乐。”
和灵闷声道:“……谢谢。”
牧越知道,和灵像是自己散发光芒的太阳,不会对别人自己的难处。
她也缄口不言,把自己最压抑的秘密关进心底,无人可共享。
那天,他带她到钟楼巷去挂许愿牌,他这里很灵可以成真。
木质的许愿牌,纹路粗糙,边角挂着铃铛。
风吹铃响,夏季的燥热消散,这人间的愿望终有回响。
在挂许愿牌之前,和灵斟酌许久,最后写上的愿望是:
——全部都忘了吧。
牧越问想忘什么。
她就忘掉整个高中吧,她不想记得这段日子。
她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露出一个并不完美的笑容。
“对不起,我太疼了。”
“我在生一场药石无灵的病,我治不好,只能把它忘了。”
“如果有天我真的忘记你了,请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太疼了。”
牧越没关系。
他需要被记得。
他知道,他非常、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让和灵记住他,哪怕只是一个她帮助过的穷学生,一个陌生的影子。
可他不想看她疼。
他喜欢的女孩,是连难过都不清楚话都记得问他疼不疼,是压抑到极致也不会宣泄负能量给他,是自己疼到无法开口却还在关心他的情绪。
和灵真的,很好很好,好到他确定,他这辈子不会遇上比她更好的女孩儿了。
如果忘记会让你开心,请你忘记吧。
我还记得,将来,我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飞奔向你。
那天。
和灵长大了。
那天,她没看见风过林巷,在她的许愿牌边上,他写的愿望。
——和灵,岁岁平安。
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发的那条为她庆生的朋友圈。
惟愿你岁岁平安。
别再受到伤害了,我的女孩儿。
……
和灵的生日,像是一道残忍分明的界限。
这整半年,和灵完全换了一个人,她越来越阴郁,时不时就会看着光发呆。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起先有人揣测是她家世陨落,可她父母恩爱的消息开始频繁出现在媒体大众前,水涨船高。
可她不再爱笑,总是被老师批评画得不是个东西,在上课的时候睡觉然后惊醒。
她瘦了很多,脸色变成墙壁一样透明的苍白,眼下有一圈浅浅的乌青。
牧越见过,她在吃安眠药。
宋与墨抢走她的药,满是警惕:“阿灵,你想干什么?!”
“我睡不着了,哥哥。”少女静静地看着窗外,声音很轻,“我没有办法睡着了。”
“……”
牧越没有那次是这么痛恨他与她之间的差距,他连在她身边安慰,都是件奢侈无比的事。
她的喜怒哀乐,全与他无关。
甚至于他送她的几瓶牛奶、裙子,她也会记得让人还回来。
他们下次的交谈,还是在钟楼。
她是在上课的时间偷跑出来的,靠在长椅上,手遮在眼前,手机里扩音播放电话。
“阿灵,你还要演到什么?不过就是感情破裂另寻新欢,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放学回来上课,给你请了金融导师。”
语气强硬的命令。
没有一点温度。
和灵等“嘟”的电话尾音响起,她才睁开眼。
似乎是辨认了一会儿,她才是你啊。
“还好吗。”他问了句废话。
“很好。”和灵,“好学生也逃课?”
他是跟着她出来的。
和灵似笑非笑:“你知道你刚才,听见了个商业机密吗?”
他摇头。
“无趣。”和灵的话总前言不搭后语,“你,人的感情怎么会这么荒诞。”
“嗯?”
“爱时你侬我侬,时间人性权利熏陶勾引,那爱就破裂不见了。”和灵嘲讽道,“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真他妈恶心。”
“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和灵笑了:“这是我们的差别。”
血淋淋的教训近在眼前,她不会再被骗了,她不想再被骗了。
牧越解释得急:“真的不是。”
“成年尚且如此,遑论好无定性的少年。”和灵满目冰冷。
“……”
牧越不知道自己该什么,她的质疑字字有理,他却没有任何证明。
可能得到很多年后,他才能给她一句,“我偷偷喜欢了你很多年”。
安静良久。
钟楼历史悠久,古朴雅致,常常有老人在这儿卖花。
玫瑰、百合、向日葵,满是花香。
和灵往那走,她随便拿起一束花。
“喜欢?”牧越问。
“不是,”和灵,“满天星?这名字这么亮堂,肯定不怕黑。”
后来。
他时常在她课桌里放一束满天星。
别怕黑、别怀疑自己。
他想他送她一束满天星,用那束花悄悄告诉她。
我会喜欢你很久,久到没有期限。
不用多热烈的回报,不用她相信她承载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心动。
只希望她能如满天星辰熠熠生辉。
也希望,她在不经意间知道他送她的花语。
——“我甘愿做配角,瞒着所有人爱你。”
作者有话:
马上在一起了
马上
马上
马上
马上
注:
花语cr网络感谢在2021-07-09 01:32:31~2021-07-10 01: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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