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呦呦试着把那竹楼往前递了递， “伏地魔”瞪着黄绿色的眸子， 警惕地看着他们。

    李呦呦：“给你的。”

    “伏地魔”一把就把那竹楼抢了过去， 在落日众人紧张的瞪视下，抓起里边的炸馓子，“咔擦咔擦咔擦”地咬。

    把馓子的酥脆渲染得淋漓尽致， 连光头都忍不住跟着咽了口口水。

    别看那人形蛇尾的“伏地魔”，个头不大， 全伸长了不过家猫大， 站直了身体也跟个两三岁的孩子一样高， 可吃东西的速度格外快。

    那满满一篓子炸馓子，几分钟的功夫就被它啃得干干净净了。

    这倒是和吕得一模一样， 李呦呦不由得有些期待，那“伏地魔”抹干净嘴巴，把空了的竹楼往地上一扔，居然口吐人言：“你们想去哪里？”

    李呦呦和落日众人交换了个眼神， 忙道：“想去找‘净泉’。”

    那“伏地魔”用黄绿色的眸子看了李呦呦一眼，旋即转身就走，落日众人连忙跟上，李呦呦注意到， 自从这怪物开始吃东起， 那巨蛇撞树的声音就没了规律，好像一夕之间， 它忽然找不到他们了似的。

    不管怎么，这是个好的现象。

    这“伏地魔”路上没有一句话， 一直沉默着往前走，看起来个头不大，速度倒是不慢。

    落日众人跟得居然颇为辛苦。

    “这玩意是不是在兜圈子啊？”光头气喘吁吁道。

    那“伏地魔”闻言忽然停了一下，而后用黄绿色的眸子盯着光头看了一眼。

    光头心虚地讷讷地嘟囔一句：“你瞅啥”。

    那“伏地魔”的眼神又凶又狠，李呦呦很怕它回一句“瞅你咋地”，然而，它终究没什么，依旧扭过头，蠕动着短。粗的蛇尾巴，在头前带路。

    光头被那“伏地魔”瞪了一眼之后，不敢再什么，摸了摸自己的秃脑袋，也沉默地跟着。

    李呦呦也觉察到它应该是带着他们在绕路，可她感觉得到它并没有恶意——如果它真想要了他们的命，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她总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东西的实力应该不在那巨蛇之下。

    而它这样绕路，或许只是为了甩开那跟着他们的巨蛇，毕竟，他们走得越远，那巨蛇撞树的声音便模糊，不知是放弃了，还是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李呦呦现在担心的是，棉花糖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想试着叫棉花糖一声，以确保它现在是否安全，却又怕声音把那巨蛇引来，将原本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棉花糖行踪也给暴露了。

    她只能默默祈祷，棉花糖是只聪明的鸟儿，知道他们已经摆脱了那巨蛇，自己就不会再傻乎乎地送上门去了，刚刚他们把巨蛇引入松林也有一短时间，相信棉花糖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好好藏起来了。

    那“伏地魔”东拐西怪地在松林里绕路，最后终于离开松树林时，竟不是他们刚刚遇到那巨蛇的景象，没有什么阔朗的草坪，直接就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平地。

    已经和“海市蜃楼”里见到的情形非常像了。

    落日众人不由得都加快了速度，李呦呦也有些兴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要抵达此行的目的地了？

    看来这怪物是可以把人带去任何地方，而不止是送回家，吕之所以它可以救命，只是因为他当时提出的要求是带他回家。

    不知又走了多久，在这冰天雪地里，李呦呦的额头居然出了一层细汗，前方有一片巨石群，有些像公园里用来给游客们合影的雕像，也有些像复活节岛的巨石像。

    李呦呦忍不住多看了那巨石几眼，想不到，这里也会有这样的人文景观，难不成这西阴山从前还是一个旅游景点？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细细观赏这片石像林——那“伏地魔”停在石像林中，就停住不动了。

    它黄绿色的眼睛注释着李呦呦，并没有话，可李呦呦莫名地读懂了它的意思：已经到了。

    “诶不是？！”光头直接喊出声，“你咋不走了？”

    李呦呦也问那伏地魔：“我们想去的‘净泉’，可这里哪有泉水啊？”

    “伏地魔”黄绿色的竖瞳一眨不眨，歪着脑袋看了李呦呦一眼，往这片石像林一指，随后冲她微微点点头，扭头就走。

    “卧。槽，它想跑！”金刚喊道，陆导、光头连忙去追，相比于他们，兽医动作慢了些，却也跟了上去，只有秦寒七凝眉站在原地没动，仔细量这片石林。

    “妈的，那怪物跑的还挺快！”

    陆导也大口喘着气：“就是，一会儿的工夫，眨眼就没了，好像钻地里了似的。”

    秦寒七摇摇头示意没事，摸上离他最近的一块石像，“这会不会就是‘净泉’？”

    众人都疑惑道：“什么意思”

    秦寒七：“还记得那个‘海市蜃楼’吗？里边的女人发布了一个任务，如果刚才的怪物是把咱们带到了正确的地点，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抵达了解题的地方？”

    光头摸着自己的秃脑袋：“实话，我妹听懂。”

    金刚难得没有抓。住机会嘲笑他，也一脸凝重，显然也是没明白，陆导抓抓脑袋，“那怎么解题呀，那女人‘替我报仇’，可她是被一个男人那啥了，这也没有人啊！”

    兽医推推眼镜：“会不会是这样，事情过去了很多年，那男人也已经死了，她只是怨气不平，想要我们象征性地为她报仇，而这些石像里，就有她想要报仇的那个男人。”

    李呦呦简直给兽医的推理能力给跪了，这思路，和《横行末世》的作者写文套路差不多，很有可能是对的。

    “我觉得兽医得很有道理。”李呦呦表了态，秦寒七也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得通了。”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都能穿成串儿。

    秦寒七：“既来之则安之，过去找找吧。”

    众人都应是，纷纷走进了石像林，这石像林和十分开阔，一眼就能望到头，周围也都是冰雪覆盖的冻土层，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变异动物，大家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的确没有危险，便各自散开。

    大约有十几个雕像，全是男性，他们衣着不同，动作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五官模糊。

    陆导一连看了几个雕像，得出结论：“这可怎么找啊！”

    兽医也推推眼镜，一脸苦恼：“他们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和‘海市蜃楼’里那个行凶的家伙都差不多……”

    金刚几乎把脸贴上一个雕像模糊的面门上：“别和那个行凶的家伙差不多，连那个倒霉的、被抢了媳妇的男人也跟他长得差不多，全是模糊一团！”

    秦寒七手指摩挲着一个雕像的衣袖：“你们还记得那个行凶的男人穿什么衣服吗？”

    大家沉默片刻，似乎都没人注意这些细节，李呦呦出声道：“我记得，他穿一件虎皮裙似的衣服，上身是裸。着的。”

    “猫姐，你确定吗？”光头问。

    李呦呦：“确定，我对他的衣服印象还挺深的。”

    此言一出，落日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这些男人中没有一个是赤。裸。着上身，穿着虎皮裙。

    “难不成，”陆导，“这里没有一个是‘凶手’？”

    “也不一定。”秦寒七道，“也可能是他换了衣服。”

    这个想法给了大家信心，同时也让众人更加崩溃了，“也就是，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了？”

    光头脾气最急，一巴掌拍在一个石像脑袋上，“不行咱们就把这些东西全给毁了，总有一个是的！”

    罢，他一掌劈下去，拍掉了那石像半个手臂。与此同时，整个石像林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光头！快住手！”秦寒七喊道。

    这石像林抖动得格外厉害，连山顶的白雪和石子儿也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好在，石像没有继续抖动，在引发雪崩之前停了下来。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尤其是光头，他手足无措地：“我、我没想到。”

    “得了得了！你毛手毛脚也不是一两天了，七爷，咱们别跟脑子缺根弦的一般见识。”金刚在最关键的时候，居然没有落井下石，明怼暗保，向秦寒七求情。

    秦寒七也没算跟光头算账，只严肃道：“看来，必须要毁掉正确的石像，才能过关，如果没有确切的办法，我们就原路返回。”

    “啊？？？”光头扯着嗓门，“咱们好不容易才——”

    李呦呦瞪了光头一眼，用口型道：“你少两句！”光头摸。摸自己的秃脑袋，闭嘴了。

    秦寒七之所以叫落日上上下下这么害怕他，绝不会像在李呦呦面前表现出来的好脾气，李呦呦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他和落日的弟们发飙，却也大致猜得到，连忙把话头拦下来，“七爷这是及时止损，如果没有把握，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错了，我们这些人都会被埋进雪里，这地方又有各种不可思议的变异动物，不是外边能比的……我们还是坐下来，仔仔细细想想，这道题的答案。”

    “不错，”兽医也学着李呦呦的样子，席地而坐，不止如此，他还从地上扯了根草棍，比比划划地在雪地上写起来。

    李呦呦凑过去看，“你在写什么？”

    兽医：“已知条件。”

    秦寒七也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所谓的“已知条件”，兽医已经罗列了几条：女人，丈夫，凶手、抢占民女。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条件：“河水”。

    “‘海市蜃楼’里发生这一切的地方似乎是一条河边。”

    秦寒七也道：“我也有印象。”

    然而，进展很快卡在了这一步，陆导、金刚、光头都瞅着那几个条件发呆，“这能明什么呢？”“是不是已知条件不够啊？”

    李呦呦喃喃道：“的确是不够。”

    众人又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光头不大好意思地自己肚子饿了，金刚等人也有些冷了，李呦呦倒是神游天外似的，一直若有所思，经过秦寒七提醒，才从空间里拿出食物和厚衣物，分发下去，众人沉默地吃了一顿饭，仍旧继续思考，眼看着天色都暗了下来，李呦呦忽然道：“的确是不够。”

    众人都看向李呦呦：“猫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李呦呦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脸颊都有些泛红：“现在这些条件是那个‘海市蜃楼’提供的，可还有一个条件，是出发之前，蒋城就告诉我们的。”

    “女神。”李呦呦道。

    “对对对，的确有这么个事儿，我差点忘了！”光头道。

    陆导：“可是，那又明什么呢？还是没发现有有用的线索啊，猫姐，你就别卖关子了，一起了吧！”

    金刚和秦寒七都眼巴巴地等着李呦呦的“高见”，李呦呦便也一股脑地出来了：“起‘女神’，我第一反应是希腊神话里那些女神，想了个遍，可是，都和这些已知条件不吻合。”

    “那么，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是东方神话呢？”谁穿虎皮裙的一定是希腊男神？远古时代的华夏神话也是不胜枚举的！

    金刚急道：“猫姐，你想到什么神话了？”

    李呦呦：“雒嫔！”

    光头、金刚、陆导：“啥玩意？”

    秦寒七看向李呦呦的眼神却充满了欣赏。

    兽医推推眼镜：“你是，洛神？”

    李呦呦点点头：“对，雒嫔，也就是传中的洛神，曹植曾经写的那一篇《洛神赋》，就是以她为原型，寄托情思……这不重要，她是古代神话里的洛水之神，也是黄河之神河伯的妻子。”

    “《楚辞》里就有一句‘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而妻彼雒嫔？’，就是描写后羿射杀了河伯之后，又霸占了他的老婆雒嫔。”

    光头默默自己的秃脑袋：“猫姐，真没想到，这么渊博，这都知道，你的那首诗，不解释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呦呦谦虚道：“我也只是猜测。”

    虽然还没确定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对的，秦寒七却已经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意思非常明显：我老婆真棒。

    只有兽医这个一心埋头钻研问题答案的家伙，完全没注意到秦寒七又默默地撒了一把狗粮，激动地推推眼镜，“这回都对上了！猫姐，你的太对了，地点在河边，故事情节也一模一样，穿着扮也是远古时期的虎皮裙。”

    “可是，结果是谁呢？”

    李呦呦指向石像林里唯一一个拿弓的男人，“应该是后羿。”

    “谁？！”这回轮到陆导不淡定了，“后羿不是那个射日的大英雄吗？怎么可会做出抢人家老婆，杀人家老公的龌龊事？我第一个不相信！猫姐，你搞错了吧？”

    光头也忍不住提醒：“那啥，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好，如果猜错了，会雪崩的。”

    李呦呦却笃定道：“正因为是后羿，所以不会错的。还记得咱们一进入西阴山，就遇到的那头大野猪吗？还有这一路以来的奇怪的变异动物。”

    金刚：“有大野猪，九头蛇，一条巨大的蛇，还有带我们过来的那个怪物……”

    李呦呦：“我是被九头蛇启发的，当时就觉得它很奇怪，不但有九个脑袋，是还能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其实那不是啼哭，‘九婴’的叫声就是类似婴儿的啼哭。”

    “九婴？”

    李呦呦：“是山海经里的一种怪物，而后羿除了射日之外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射杀了几只穷凶极恶的凶兽，其中就有‘九婴’，还有一条大到一口能吞掉大象的蟒蛇‘修蛇’，一头大野猪‘封豚’，一只煽动翅膀能引起飓风的鸷鸟‘大风’，以及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猰貐’。”

    秦寒七：“那个怪物？”

    李呦呦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种种证据都表明了，那就是后羿，而后羿最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功绩就是射日，所以形象一直是拿着一把弓。”

    光头：“那还等什么！去把那个拿着弓的石像捣烂！七爷，我去吧？”

    陆导张张嘴，却最终没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两个神话都撞在一起的？

    秦寒七没有多犹豫，就算陆导他们怀疑李呦呦可能把神话故事记混了，他却是相信李呦呦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含糊，点点头：“去吧。”

    光头没犹豫，直奔那拿着弓箭的、不大起眼的雕像，他抡圆了胳膊，使出了自己的金属系异能，整个手臂都化作铁锤，照着那弓箭雕像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他使了十成的力气，那雕像在异能者的铁锤下，登时碎裂成片，而随着石像寸寸龟裂，石像林再一次晃动起来。

    众人不由得变了脸色，陆导吼道：“我就不对吧！”秦寒七则是第一时间护攥。住李呦呦的手，并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她，李呦呦也心里一紧，难道她的推理出错了？她很喜欢看，也对神话故事感兴趣，记忆中，家里还有几套不同出版社的山海经，不应该出错才对的呀，难道她整个推论的方向都错了？

    正忐忑间，剧烈晃动的石林越来越模糊，像是像素都被晃低了，李呦呦只觉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见眼前的景象变了，哪里还有什么石像林？

    眼前只有一片沾了霜的草地，草地中央一个石头围成的喷泉，泉水清澈而甘冽，单单是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想凑上去尝尝味道。

    李呦呦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这泉水的味道，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甘甜，这怕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水了，在这水面前，十几块一瓶的某云，简直被秒成渣渣。

    而不止李呦呦一个人这样做，落日众人都没忍住那泉水的诱。惑，而秦寒七碰到那泉水的一刻，便笃定道：“这是‘净泉’。”

    同为水系异能者的兽医也连连点头：“一定是。”

    众人都喜形于色，只有陆导有些讪讪的，“那个，猫姐，没想到你这么博学，都对了，是我浅薄了。”

    李呦呦笑笑：“这不怪你，毕竟这不是什么智力问答，是关乎咱们全队性命的，其实，有关后羿的这一段故事，也有不同的法，甚至有一种完全相反的法，雒嫔是后羿从河伯手里救下来的，不过，我觉得我之前的那一种，更符合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陆导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竖起大拇指：“猫姐牛逼！”

    秦寒七也学着陆导的样子，对李呦呦竖起大拇指；“猫姐牛逼！这次全靠你了！”

    别人这话，李呦呦能谈人接受，而“七爷”这样，总带着一种浓浓的违和感，李呦呦被秦寒七逗笑，光头、金刚和兽医几人却一本正经地跟帖：“猫姐牛逼！”

    李呦呦被他们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天色快黑了，先办正事吧。”

    兽医和秦寒七同时将手探进那“净泉”里，秦寒七神情凝重，眸光微闪，似乎在寻找什么，兽医却很快将手收了回来，冲众人摇了摇头，苦笑：“我根本抓不住，只能看七爷的了。”

    于是，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秦寒七身上，李呦呦猜想，他或许是要抓一只类似于‘紫火’的精灵，不定是这汪清泉中的某一滴水珠，这样想来，还真不容易。

    秦寒七在“净泉”旁站了很久，金刚等人已经席地而坐，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秦寒七才终于捏着一个大约溜溜球那么大的水珠，宣布：“好了。”

    李呦呦凑近了，发现那水珠看起来和普通的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她和众人一样，很相信秦寒七的能力，大家都是一阵欢呼。

    “可是，咱们把这水珠拿走了，山下那些居民还有水喝吗？”

    秦寒七：“这个不用担心，它待过的地方，水就是清澈的。”

    “卧。槽这么牛逼！”光头忍不住感叹。

    “只是，”陆导遗憾道，“咱们真找到这宝贝，以后不就要履行诺言，永远罩着蒋城了？”

    金刚拍拍陆导的肩膀：“咱们落日可是大基地，得言而有信。”

    ……

    与此同时，落日基地内，关于七爷等人到了约定时间为什么还没有回来的猜想愈演愈烈，自愿留在落日当人质的蒋城终于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