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兰姨也得有八九十岁了吧？周均益对其年龄了解不多，男孩子本就大大咧咧，再加之他性子也冷，就更加不关注这一块儿了。

    之所以，入目一张骨瘦如柴的脸，实在是，兰姨此时露在被子外面的，也就一张脸。

    却见她两眼深陷，面如骷髅，眼珠子定定的，张着嘴，牙齿也掉光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脖子和脸来，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枯瘦的脸上，除了一张一翕的鼻翼，看不出她还有什么生气

    此刻，周均益看到这情景，就想到多年前，外婆最后的时刻，是躺在床上的这位老人，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候在他们祖孙俩身边。

    如今，物是人非，这位与外婆亲厚之人，也即将离世，这是多么令人心酸的重逢啊！

    他绕过郭振东，走到床头，半跪着左膝，颤抖着呼唤道：

    “兰姨我来了我是均均啊！这些年，您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话未完，就已泪流满面

    像是被接通了电源，兰姨听到他的声音，居然，猛地睁开了双眼，这令周均益心头一颤，直觉这是传中的“回光返照”。

    兰姨把伸出被子，在空中胡乱抓着，似乎想寻找故人，周均益随即抓住她冰冷的双，放在她身前，却听到她声音变得沙哑，还带着漏风，气息却不再那么若有若无。

    在兰姨的描述和郭振东的翻译下，周均益终于得到了外婆离世的真正内情

    事情是这样的，兰姨原名叫史翠兰，父母死于抗战，9岁时被收留进薛府，贴身照料比她大4岁的薛宝宝，此后改名春兰。

    5岁的时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程振东打听到了薛府，为了打探虚实，也进入薛府学生意。

    程振东时常寻找会接近春兰，久而久之，两人互生情愫，也知道了彼此都有婚约在身，在薛宝宝的撮合下，他们订了婚。

    然，婚姻非同儿戏，程振东父母还健在，为了表示对春兰的看重，自是要带着父母三媒六聘来提亲的。

    为了赶在中秋节成婚，程振东匆匆拜别，赶去老家，谁知在路上却被强行拉壮丁，从此没了音讯。

    待到他父母寻上门来，春兰才知道情郎没有变心，而是遭了刀兵劫，才久久没来消息。

    公婆家里还有其他孩子，春兰与他们不熟，留下的也还是9岁之前，模模糊糊的记忆，却怎么也亲厚不起来了。

    再加之，离开薛府，没了收入，到程家做未亡人，还多添一张嘴，增加家里口粮的负担，这也不现实。

    最主要，春兰没见着程振东的尸体，总还心存一丝希望，希望心上人还活着。

    自那时起，她决定为其守寡，保持贞洁的一生。

    有朝一日，待他回来，她还能干干净净地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而50年代，也就是薛宝宝30岁的时候，她才20多岁，故而，她也一直跟随薛宝宝左右，照顾几个孩子，尤其是唐沐生自寻短见那段时日，她更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主人身边，就怕她一时想不开，也自寻短见。

    对薛宝宝，她除了报恩，还带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总觉得都是苦命人，好歹自己一身轻松，没有这么多孩子拖累，不像自家姐，一边伤心欲绝，一边还得打着强心针，努力赚钱养活孩子。

    以为日子就这么挨一日就过一日，谁知那些眼皮浅的人揭发了薛宝宝资产阶级思想，她使唤女佣人，就被“组织上”派来的人一顿教育，硬是给兰姨找了份工作，安排其在厂里住宿。

    两人相依为命已经习惯，薛宝宝以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姐，做生意、算账一门清，做家务、买菜做饭，那是毫无经验可言。

    暗地里，兰姨下了班，总是偷偷溜出宿舍，跑来薛宝宝家里教她如何买菜，如何做饭，如何精打细算地操持家用

    像薛宝宝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姐，哪怕已经生了5个孩子，身材却丝毫未走样，在灰衣粗布的衣服下，低调到尽量不显露存在感的她，还是成为了焦点，甚至被异性盯上了。

    郭大海就是其中之一，可他不仅仅用眼睛耍流氓，他还采取了行动。

    解放前，他就是个泼皮流氓，可会见风使舵，运气也好，居然不心立了功，救了位大人物，日子也混得风生水起。

    按理，他日子过得那么惬意，应该不会只看上薛宝宝这样的寡妇。

    毕竟，年轻寡妇再貌美如花，娶这么一大家子，还是会让人咂舌的。

    不过，明着不行，暗地里软硬兼施、擦擦油还是可以的。那时候刚解放，男女问题，风声紧，不像解放前，男人可以逛窑子。

    解放后，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宁愿低嫁，也不愿嫁给他；不干不净的女人，以他如今的身份，他也看不上。

    这高不成低不就的，生理问题就成了割不掉的痔疮，时时让他肉疼，又令他欲罢不能。

    也就在夜黑风高的某天夜里，这家伙实在是熬不住精虫上脑的痛苦，借着酒劲儿，偷偷跑薛宝宝家里来

    为了不惊醒孩子，尽管薛宝宝抵死不从，却因着不能呼救，还是抵不过人高马大的男人幸得春兰及时赶来，她有家里的钥匙，一进门，就看到薛宝宝书房有声响，直觉不对，操起厨房的擀面杖，就冲进了书房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还是姑娘家的难为情，打了两下，也没把人给打下来，却把人打疼了，发起飙来，把她拉身下，三下五除，就干了起来

    实话，薛宝宝虽没力气，却有技巧，左躲右闪，总不能让他得，急得他欲火焚身。

    此时，甭是见到春兰这样眉清目秀的姑娘家，就是丑八怪，只要是母的，他都要一“战”到底。

    春兰见薛宝宝已经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脸也被打肿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她怕也是难逃虎口

    不能再让姐遭受打击，这个家，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也罢，如果舍身能救姐，她就牺牲自己吧！

    大概也是本着这样视死如归的决心，在拼死抵抗还是不敌的情况下，春兰就这么安慰自己了

    当薛宝宝在迷迷糊糊中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身旁的男人正在“欺负”春兰，而床上还躺着那个“杀人未遂”的作案工具，她想都没想，直接操起擀面杖就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