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抬起手腕,缓缓从怀里摸出把匕首,上头刻着极为古怪的咒文,她陶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空洞,看得人毛骨悚然。
瞬息之间,秦瑟瑟抄起匕首用力在左腕上划下一刀,血飙出来,几乎在一瞬间被那把刀吸走。
这太诡异了。
宁窈想到从前听闻的某些邪修异法,有人会用自己的血养刀,以达到快速修炼的目的,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瘆人。
没想到更瘆人的还在后面。
秦瑟瑟唰地一下,眼睛都不带眨的,又在腕上划了一刀,接着她把手腕子凑到自己右肩,语气幽幽的:“喝吧,姐姐,喝完了就该开始了。”
宁窈听得一头雾水,姐姐?哪儿来的姐姐?她不由得凑近一些,只见镜子里,秦瑟瑟右肩处似有什么在蠕动。
再凑近点,她差点吓得原地枯萎。
妈呀这啥?
一颗死白死白的圆形肉瘤长在肩膀上,还带两排白森森的牙,比一个拳头大不了多少,那嘴——勉强能称之为嘴的一道缝隙——拼了命地吮秦瑟瑟的血。
宁窈整个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冒酸水,救命啊这什么玩意太恶心了!
“姐姐,多吃些,吃得饱饱的,呵呵,”秦瑟瑟诡异地笑了两声,用沾血的手抚上脸颊,轻轻叹气,“呵,我终于等到了,终于可以和你分开了。”
她念念有词,一边望向窗外,那月亮竟是一片血红色,红得像被血填满,妖冶又很可怕。
“噗呲——”
秦瑟瑟猛然挥刀朝着那颗瘤子,扑通一声瘤子摔在地上,上面的褶皱层层叠叠,就在宁窈脚边,她捂着心脏跳到一边。
这肉瘤就是那两次袭击自己的魔祟!东西长得真别致!
肉瘤——或者是秦瑟瑟的姐姐,她无法话,只发出呜呜嗷嗷的凄厉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嘘——今日魔君出世,我们也沾沾光,”秦瑟瑟弯下腰,眼里一半是憎恶,一半是温柔,“姐姐,我们终于分开了,妹妹我真的很高兴,你呢?”
宁窈看懂了。
魔祟有两个,一个是用邪术变成的妖,一个是用邪术变成的人不人鬼不鬼,姐姐到处挖心害人,妹妹一脸无辜地隔岸观火,甚至是遥控指挥……
血月越来越红,世界反而越来越暗。
秦瑟瑟轻声:“姐姐,有人在偷看我们,她抢我的东西,还想杀你,猜猜她躲在哪儿?”
她刹那间抬头,脸上惨白如纸,眼神充满了怨毒,那颗肉瘤喉咙里呼哧哧地发出威胁,像颗炮筒一样扑向宁窈——
被发现了!
没处可躲,宁窈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向肉瘤,同时操纵灵力,将她狠狠踢在墙上。
墙壁被撞碎,开始窸窸窣窣往下掉草木碎末,就连地面也开始晃动。
这下可惨了,宁窈心,幻术有时固然方便好用,可若是被主人察觉,幻象就会开始崩塌,入侵者要是在这时候被主人的灵识拖住,可能就被困死在这儿了……
她还是大意了。
现在后悔也没用,宁窈调动全身灵力迎战,秦瑟瑟也快攻过来,她招式不猛,却极为毒辣,次次都照着宁窈的命门而来。
妖气四散,将宁窈团团包围,她一对二,得极为吃亏。
秦瑟瑟趁宁窈□□对付姐姐的时候,分出一缕妖气将宁窈定住,她桀桀怪笑,从身后紧紧地掐住了宁窈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
“姐姐来,吃了她的心脏,我们救了师兄再一起杀出去……”
“咯咯……”肉瘤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回应,蠕动过来。
生死一瞬。
怕死的她快要窒息,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刹那间,一股强悍而凶猛的灵场突兀地闯进来,横空而下,灵气化型成一道淡蓝色锐光,径直劈下——
“啊!!”秦瑟瑟瞳孔一缩,两只手臂齐齐断落。
“不知死活,”那声音冷而熟悉,“我的人你也敢动?”
啊!是美人魔君的声音!宁窈睁开眼,没看见陆执在哪儿,但她乖乖地不敢动。
“陆公子?美人?老大?你在哪儿啊?”宁窈睁大眼睛,满屋子找他,跟缺奶喝的孩子似的。
“闭嘴,还有脸叫我?”
宁窈回头。
窗边,一道月白色身影,背对着血红月亮,在昏暗之中依然清隽出尘,浑身煞气。
他的眼神锋利似刀,脸上欺霜赛雪,凛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种感觉比平时更冷,眼神如一片冰封的湖面,这种平静却比秦瑟瑟狂暴的杀意更令人害怕。
宁窈最怕,因为她感觉这大爷生气了,而且,似乎,是冲着自己的……
糟糕……
她突然想到,秦瑟瑟妖变之事跟陆执似乎有莫大关联,她借助了魔界的力量,或多或少算是陆执的……部下?
所以刚才那句“本君的人”指的是秦瑟瑟?
卧槽,宁窈一下子悟了!她瞒着他偷偷设局杀死魔界中人,这不就等于在跟他叫板?难怪他现在这么生气。
望着地上那双断手,宁窈感觉到这位爷无差别的怒火有多可怕了。
自己人都要断手,她岂不是死无全尸?
宁窈决定及时认怂,她诚恳地望向陆执表态道:“老大,我不想死,你还缺弟吗?我杂陪聊买单吹彩虹屁都可以的,如果不需要我现在就滚了再见……”
“站住,”陆执冷冷断她,“杀了她。”
宁窈竖起的耳朵抖了抖,是对秦瑟瑟的吗?要杀了她吗?
她想了想,求生欲让她再次做出挣扎,转身对陆执:“老大,请允许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陆执表情不善,明显开始不耐烦了,他指着双臂流血的秦瑟瑟催促宁窈:“快点动手。”
宁窈眨了眨眼,怎么,莫非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是要她杀了秦瑟瑟?
于是她试探着问:“你要我杀她?我……不想杀人,”她又补了一句,“或者妖。”
她对杀杀的事不感兴趣,她讨厌断手断脚,讨厌看到血,讨厌疼痛,更讨厌死。何况她不认为自己能得过秦瑟瑟。
“你不杀她,她就会杀死你。”
宁窈发现自己先前想岔了,这位爷确实没有杀她的意思,于是她避开地上那些血淋淋的尸首残肢,步蹦跳到陆执身边,踮脚附耳对他悄悄话。
他听完冷哼了声:“你倒是机灵。”
宁窈又乖又怂地冲他笑:“公主就是要机灵一点嘛。”
她的下巴被陆执捏住,指腹冰凉,他的眼睛是沉甸甸的墨黑色:“知道利用我是什么下场吗?”
话音刚落,大魔君抬起手,非常随意地用灵力捏爆了那团肉瘤,哦不,那个姐姐,她化为一滩血水,连渣渣都没剩下,嗖地一下全灌入秦瑟瑟身上。
她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
哦豁,他又生气了,宁窈吓得不轻,心脏扑通扑通的,觉得下一步就该轮到她了,她紧张得脊背发凉,等了会儿却没等到陆执动手,壮着胆子偷偷看他,又被他诡谲美艳的脸吸引。
世界这么大,美人这么美,灵水那么甜……
宁窈:我又可以了,再挣扎一下试试。
她冲陆执笑笑,表情软软的带着点怂又特别的甜,“你手好凉,待会儿再杀人,我帮你暖暖。”
她握上陆执修长苍白的手,这双手抵得上她两个大,骨节宽大,指腹略有些粗粝,凉得有些吓人,比起她暖乎乎软绵绵的手,握起来手感实在不好。
宁窈忍住了甩开他手的冲动,等开头那阵冰到刺痛的感觉过去也就习惯了,她在本无聊的命理学上看到,手冷的人心也冷,看来还是有点道理。
不管了,都上手了,她顺手就给他来了个全手按摩。
少女的手柔若无骨,软得出奇,带着股热意,这对陆执是种很新奇的体验,总觉得在这种脆弱的力道之下,他心里那点翻腾的焦躁神奇地被抚平了。
捏了会儿,陆执一没甩手,二没暴起杀人,宁窈推测他已经被顺毛。
就连大魔头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于是大着胆子提议:“要不你待会儿别出手?放着让他们来?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师尊是你杀的……”
陆执挑眉:“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宁窈诚实地摇头:“不是,我怕他们死得太惨,弄脏了我的行宫,我可喜欢这里了,不想以后这里闹鬼……”
陆执:“……”这个回答他从未料到,宁窈这个人脑子里太多匪夷所思的想法了,行为语言都很奇怪,偏偏总能让他在血魔咒发作最厉害的时候平静下来。
暂时不杀,也好。那些人不配脏他的手。
就在这个幻境里危机重重时,行宫内已经聚齐道一宗几大峰主和资历更老的长老,还有闻风赶来助阵的别派高手。
他们将行宫团团包围,发誓要抓住残害正派魁首的冷血魔头。
魔眼即将重新现世,被封印的陵山君直接对道一宗出手,还故意留下无量业火的痕迹……
明显是为了挑衅整个修仙界,给各大仙门制造恐慌,等于是嚣张地下了一张战书。
听他会出现在公主的温泉行宫,这帮人互相通气后都一同赶来,各门各派信誓旦旦要除掉他。
一个人不过,一百个元婴以上修士还不过吗?
当他们赶到,弥漫的妖气已经遍布行宫内,今天到场的都是修真界前辈。
都感觉得出来作乱的最多是个妖,魔主还未出现,而公主却处在入定状态,半天没动静。
她维持在一个怪异的姿态,皱眉,两手并用像在给人按摩,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嘴角流血。
“师尊,救救阿宁吧。”肖惟风看得心急,向孟玉堂求救。
“无妨,公主只是在对魔祟用幻术。”孟玉堂瞥一眼衣衫不整的徒儿,心下叹气,不难想象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他心中对宁窈颇为鄙夷,庆幸自己当初把宁窈推了出去,这才有了秦瑟瑟这个聪明的弟子。
陷入幻术中的修士不可被外力断,否则容易走火入魔,肖惟风心急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
“哈~~”
宁窈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一双琉璃般清亮的眸子眨了眨。
来了很多人,个个都来者不善,将殿内的灵场冲得乱七八糟。
“阿宁,你怎么样?”肖惟风扑过来就要抱住她,却被一股力道强硬挥开!
他差点撞在柱子上,幸好孟玉堂及时用拂尘扯住他,否则必定摔成毁容。
肖惟风后怕之中恍惚闪过一个念头,上次在秘境里他要救阿宁时,似乎也被同样的力道掀翻过……
“有魔气!”有人大喝一声。
大殿中央的温泉水激烈池荡,被腥臭的黑气笼罩,有道士用法器宝扇吹散黑雾,水面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她长发披散,手和脚都被砍断了。
那女人吐出口血,拼命抬起头来,目光充满了怨毒,死死盯着宁窈,和站在她不远处的肖惟风。
她这一抬头令道一宗中人纷纷哗然。
有人愤怒出声问:“这不是秦师妹吗?快,是何人将你伤?”
宁窈摸了摸方才脖子上被掐出的血痕,心里一顿臭骂,嘴上冷笑道:“二峰弟子该去看看眼睛了,这是人是妖你都分不清吗?”
众人哗然,再一看果真看出问题。
那肉瘤一死,全部妖气都集中到了秦瑟瑟身上,那本就是她所用的邪术中的障眼法,姐姐不过是妹妹的傀儡,替她杀人,替她强大。
有在场的修士取出因果镜。
在镜中,浮现出宁窈在幻境里看见的那一幕。
秦瑟瑟是如何利用邪术,将自己的双生姐妹从身上割除,以血饲养,炼制成生魔。
而她自己也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种邪术十分阴毒,而且隐蔽,保留了妹妹作为人的那一分真气,不会被人察觉。
姐姐作为魔祟,需要人的心头血来供养修炼,而她的修为会被妹妹自动吸收。
仅是一个傀儡。
“血修术……”慈济方丈喃喃自语。
已经多年没见过这种邪术了……血修术能将人变成魔祟,需要两个条件。
一是修术者本身充满很强的怨念,邪压过正,再有,就是世间魔气大盛,而灵气衰竭之时……
很少有人修炼成功。
他想起那一夜,他们几人合力将陵山君封印在万劫深渊里,月亮也是一片血红。
水中的女人肩上碗大个肉瘤,全身也此起彼伏涌出密密麻麻的肉块,邪术反噬,秦瑟瑟已经是油尽灯枯。
就算在场修士不出手,她也要命丧于此。
她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笑,用尽全身力气朝宁窈直冲过来。
临死之前爆发的力量呈惊人之势,她眼看就要靠近,肖惟风猝不及防出手,一剑重重地劈向秦瑟瑟的天灵盖。
在快要劈中之时,秦瑟瑟忽然被一团黑火点燃,从下往上蔓延,这黑火极为霸道,不到一会儿就席卷她全身。
“是无相业火!”
“他真的来了!出来!”
人群迅速退开,像等待天上掉馅饼的乞丐那样仰头四处探看。
秦瑟瑟的脸在烈火中扭曲,眼眶流血,怨毒地盯着眼前那把剑,她哀叫一声,一头撞上去——
就算是死,也要你永远记得我。
她恨自己没投一个好胎,明明生得美丽,身上偏偏有这样一个累赘,村里人叫她双头怪婴,怪胎!全家被村里赶走,那两个害人的东西还把气撒在她身上,整天无休止的骂都是常事。
在一个雨夜,她动手杀了他们,然后在半个月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魔气感召,无师自通地领悟了那种方法。
迫切地想要和丑陋的姐姐分开,不管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经过五十年的蛰伏,她用甜言蜜语哄骗愚蠢的姐姐四处杀人,掏出那些年轻貌美女子的心脏。
“只要你吃得足够多,有一天你也能变成人,和她们一样漂亮。”
姐姐信了,她靠邪术修来的法力全到了秦瑟瑟身上,她真蠢,秦瑟瑟总在心里笑她。
然后她遇见了肖惟风,那样温润如玉,关键时又英武神勇的男子,他总是维护她,可怜她,不惜为此与公主做对,秦瑟瑟想要更多,做他的妻子,做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其他碍眼的都要清掉。
没想到……最蠢的却是她自己。
这个男人一时兴起的怜悯,竟被她当成了爱情。可笑至极。
姐姐,我们到底还是……团圆了。
……
肖惟风松开剑,整个呆住了,而就在这时,秦瑟瑟也被黑火彻底烧没了,连同那把君子剑。
他的表情有几分迷茫几分怅惘,要感情却真谈不上,心里更多的是慨叹。
人妖殊途,秦瑟瑟选错了路,他为她感到可惜。
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
无量业火的出现,等于向众人昭告他的到来,所有人摆阵法的摆阵法,掏法器的掏法器,还有合欢宗的恨不得来个现场双.修加强法力,可大佬就是不出现。
喊吧喊吧,喊破喉咙陆执也不会出来的。
宁窈心里这样想,得意了几秒,还是有些担忧,怕那位大爷听烦了直接来个群体攻击,连她也得陪葬。
毕竟警报声已经开始炸她的神经了……
于是宁窈主动站出来:“不用等了,魔君不会来了,都散了散了回家洗洗睡吧。”
一向看好的弟子竟成了邪修魔祟,孟玉堂本就脸上无光,忍不住质问宁窈:“你一介筑基弟子,如何得知?”
宁窈傲气地哼了声:“当然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呀!还有你,少一口一个筑基,筑基怎么了?你倒是元婴,怎么连你弟子是邪修都看不出来?”
傲气的孟玉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好明着跟公主翻脸,气得拂袖而去,连大魔头也不抓了。
又有人沉不住气,大声嚷嚷起来:“那大魔头到底跟你什么了?你快!”
宁窈看他态度嚣张,似乎是哪个不入流宗派的弟子,她吩咐几个暗卫把这人扔了出去,这才慢悠悠:“魔君没杀我,是吩咐我给你们带个信,他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一个都跑不了,让各家回去好好准备着。”
“准备什么啊?”
“选风水宝地,选上好的棺材木啊!顺便琢磨琢磨遗书遗产什么的……还有,别在背后骂他,他听得见的,到时候考虑让大家死痛快点。”
有几个不中用的当场晕了。暗卫们眼疾手快给拖了出去。
一个灰青色道袍的男人愤愤不平:“太过分了!什么有仇报仇?他一个邪魔外道还要找我们正道报仇?”
宁窈嘴快地反击:“你没得罪你出来逼逼什么?魔君大人啊你听到没有!这个人在你坏话!快把他记在本本上!”
这个被吓晕了,不用了肯定拖出去了。
有个不知哪个门派的漂亮女修士突然伸手指向宁窈:“身为正道弟子,却一口一个魔君大人?你和这个大魔头到底什么关系!”
哦豁,终于有人智商上线了,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他们今晚被耍了。
宁窈得理直气壮:“当然是因为他好看啊!”
众人:“……”
“颜值就是正义,这位姐姐你过去不也暗恋过一个帅气邪修?本公主向来只看脸啊,你们是不服气吗?”宁窈短暂进入那女修的神魂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戒律堂大长老,“符长老,你服气吗?”
符飞再次受到威胁,他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宁窈杀了个片甲不留,愉快地眯起眼睛:“放心,本公主没别的意思,我只想,在座的各位都是来送死的。”
一招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群体技能,给在场的正派人士造成不可见的内伤。
总之,行宫里终于清静了。
就连肖惟风也刺激过大,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陆公子!老大!你在哪里呀?你可以出来了!”宁窈朝着天花板大喊,她知道他在这儿,因为警报声离她很近很近。
就在房间里但是全程处于隐身状态的陆执:“……”
他抬起手,撩开衣袖,眼见着魔咒从手腕一点点消退,血脉里奔腾的焦躁感也在渐渐平息,眼睛里渗人的血色消失,恢复了如墨一般的深黑底色。
他一直都在,饶有兴致地看这位公主舌战群修士,她表现得那叫一个得瑟,跟只嚣张跋扈的孔雀似的,抖落起全身漂亮的羽毛,来一个杀一个,嘴皮子利索得没人能在她那儿讨到便宜。
简直嚣张得不可一世,嚣张得让他看了都忍不住笑,一时光顾着看她表演,也懒得再杀人了。
看她嚣张得瑟的模样比杀人有趣得多,陆执不介意以后多看看。
“走了吗?还是不想理我……”宁窈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忽然吓一跳,老大就坐在那张飘着红帐的暖床上,他一条腿放在地上,另一条腿抬起踩在床上,姿态潇洒极了,还有点点诱人。
她颠儿颠儿地跑过去,一脸狗腿子的笑:“陆公子,你在这儿多久了?”
他抬手轻轻扫着衣服下摆,淡淡道:“从你假传旨意开始。”
宁窈想了想,她的确在陆执的原话上多添了几句,可那无伤大雅啊,于是她鼓着嘴:“渲染气氛,增强语气……帮助他们理解嘛。”
顿了顿,她听见陆执:“随便你。”
随便她?宁窈摸了摸耳朵,她好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迁就的味道?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这多半是自己的功劳。
骄傲的孔雀忍不住翘起尾巴,扑腾到陆执身边,“陆公子……你现在应该不想杀我了吧?”
“我过要杀你吗?”陆执挑眉反问道,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宁窈却莫名觉得他心情不错。
“没有……”她赶紧摇头,心里正乐呵着,忽然气血翻涌。
一口血漫上来,溢出她的嘴角,粉白清透的脸上顿时苍白了几分,骄傲的孔雀蔫了,虚弱地不停咳嗽。
陆执忍不住皱眉。
她有趣是有趣,就是太没用了点,一个低等魔都能把她废了。
陆执不耐烦地一把扯过宁窈,她栽坐在他腿上,宁窈脑子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只见他粗暴地用大拇指擦去她嘴角鲜血,接着喂了粒药丸到她嘴里,捏了捏她的脖子,“咕咚”一声,她就咽下去了。
宁窈:是毒药吗老大是给我喂毒药了吗?不要啊我还想活……好苦!苦中还带着点熟悉……是雪域凝血丹!
有钱都买不到的仙品丹药!
好东西见效快,瞬间回血,宁窈的脸眼见着恢复红扑扑的气色,她感觉精神抖擞能下池里来个游泳表演,“谢谢陆公子!这是哪儿来的?”
陆执拿出来一只药瓶扔给她,随意地表示:“从阙道子那里拿的,都给你了。”
宁窈冒冷汗,什么拿?得那么清新,但是偷好像也不对,抢也不对……就算是一点战利品吧。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见老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任劳任怨地让他抱了会儿,时间久了腰有些酸,因为她这么坐着实在太难受了。
动不敢动,起不敢起,关键陆执还用那双幽冷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在盯着一只猎物。
他此时没有杀意,但他自身的强大威压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从哪儿沾上的。总之就是很可怕。
宁窈的脑袋飞速运转,脱口而出:“累不累?要不关灯睡觉吧?”
她缩起脑袋一骨碌滚进了床上,一双漂亮的杏子眼看着他。
陆执想到不久前被扒了衣服躺在上面那人,现在还残存着他的灵气,眼眸不悦地沉下来,“我从来不睡别人躺过的床。”
哦?宁窈聪明地明白了,她睡了,所以陆执不睡。
差点得意忘形,话本子里她就是对陆执有非分之想,总强迫他跟自己睡觉才凉了的。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睡这儿,你睡隔壁房间,”宁窈求生欲上线,“你放心,我答应过不会和你睡觉的。”死她也没这个胆子啊。
不用陆执动手,她左三圈,右三圈,把自己卷成张饼,满脸写着乖巧。
陆执眼神幽幽地看过来,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想和肖惟风睡?”
啊?宁窈迷茫地眯着眼,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忽然被陆执断:“不必了,我不想知道。”
宁窈:行吧,要问的是你,不想听的也是你,男人无理取闹起来也是很任性。
她了个哈欠,不想管陆执了,闭上眼准备睡觉,忽然整个人被捞起来,进了刚才那个怀里,左边脸右边脸刺地冰凉,睁开眼,是美人魔君把两只手呼在了她脸上。
宁窈:???就很突然。
“什么事呢?”不能生气,要忍住,要对他笑。
他表情阴晴不定的,低声吩咐:“我手冷,给我捂捂。”
宁窈好生气,从来没人敢在她睡觉的时候扰!
她气鼓鼓的,忽然想起七经常扰,这回又多了陆执这个又凶又强的熊孩子?
发人深思,原来她这个公主一点尊严都没有……
那还不是得笑着把他原谅?
心里气哼哼,脸上笑嘻嘻,宁窈用两只手把他的两只手捂住,显得有些吃力,干脆就塞进被子里,这样用被子里的热度来暖他。
“手酸。”顾客皱起眉,还在得寸进尺地提要求。
宁窈委屈地瘪着嘴,不情不愿地给他揉手,她的手很,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揉起来不见得多舒服,偏偏这股柔软,毫无攻击性的力道让他放松,手心的硬茧像被撒娇的叶片蹭到一样,微微发痒。
陆执抽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竟然有些困了,但还是没睡下去,只闭着眼靠在床沿。
五百年前升至元婴巅峰后他就不需要睡眠了,入定对他而言就是放松,记忆恢复后,他更加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猩红。
他杀过的魔祟,被他杀的人,他想杀还没杀掉的,还有那些想杀他的……来回在眼前晃。
刚放松下来,忽然感觉指头湿润,被某种柔软湿热的东西轻轻舔着。
陆执睁开眼,他的手指头被宁窈咬在嘴里,闭着眼嘬,跟孩儿咬奶嘴一样。
陆执:“……”他试着把手抽出来,又被宁窈死死摁住,她睡着了一点都不乖,倔得很,还有点脾气,啪啪在他手臂上拍了几下,嘴里嘀咕着什么,陆执凑近了听,她叽里咕噜地喊着要喝水。
手指被啃得湿哒哒的,伴随着柔软的触感。
他紧紧皱住眉,感觉到一股比想杀人还焦躁的情绪,在四肢百骸里四处冲撞。
无声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男人喉结轻滚。
罢了。
……
宁窈第二天在公主府自己的床上醒来,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连七也不清楚,醒来后她感觉神清气爽,昨晚受的伤恢复了,经脉里还流淌着阵阵暖意。
“殿下的皮肤就像喝饱了水,嫩嫩的亮亮的。”七的彩虹屁一日不落的营业。
宁窈臭屁地觉得她吹得有道理,她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好久,的确很不一样,由内而外地透着光彩。
解决了秦瑟瑟这只魔祟后,风陵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走卒摊贩们重新占据了各个主街,闭门不出半个月之久的名媛姐们纷纷出门逛街,肖婉儿也约上宁窈到南城西山观赏红叶。
的年纪,却拥有成为媒婆的远大志向,肖婉儿每三句就要提到她的阿兄,而且拉郎的方式尬到让人没法接话。
“殿下殿下,枫叶这么红我阿兄也想看,明天让阿兄上门接殿下来这边野餐吧!”
宁窈:“我觉得枫叶一般般其实不太好看。”
“殿下殿下,奉玉斋重新开张了,出了好多情侣款新品,明天让阿兄陪您去逛逛!”
宁窈:“我其实不喜欢戴首饰。”
“殿下殿下,齐家要举办一场双人马球比赛,让我阿兄陪您参加吧,他骑马,您球!”
臭名远播的荒.淫公主:“不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
肖婉儿安利阿兄失败,显得很沮丧,连她最爱的吴大娘杏仁酥都哄不好,全进了宁窈的肚子。
好不容易发了这只可怜,第二天被碎碎念到的侯爷亲自来府里,非得见到宁窈。
宁窈本来是不太耐烦见他,跟这位老兄也没什么交情.
他也没有肖婉儿一半可爱。
可她想了想,觉得有些话确实得跟肖惟风,不然不解气。
所以她还是见了,让七把人带到隔壁偏厅,一本正经谈事情的地方。
几日不见,肖惟风看上去憔悴了些,一身天青色罗衫素净淡雅,一派温润公子谦和如玉的形象。
“阿宁,为何不肯见我?”他有些嗫嚅,“是因为秦师妹……的事跟我生气?”
宁窈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因为她跟你生气?顺便一下,那天你表现得很好,没给我拖后腿。”
肖惟风乍然抬起头,表情不可置信:“所以你绑住我,其实是怕我会帮她?阿宁你怎么能这么防备我?”
“我防备你不对吗?你一直都在帮她啊!”宁窈放下手里的瓜子仁,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远的不,就极地碧幽石,升灵果,你都帮她抢过吧?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帮她一起杀我?当然得把你绑起来了。”
她的目光冷淡,没有半分伪装,也看不出分毫往日的情愫。
他如遭雷击,脑袋都懵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所以你利用我引出秦瑟瑟,还假意借魔君要杀你的借口引仙门的人过来,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魔祟是她,不是我抓到,又被你救走的那个……”
宁窈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这让肖惟风感觉陌生极了。
他的阿宁向来很聪慧机灵,就是太娇气了,从来不会这么冷静的谋划一件事。
“阿宁,你变了很多。”肖惟风低着眉,显得很难过。
宁窈随意地盘腿而坐,有些无聊地拨弄着耳坠上的珍珠,“我不是阿宁,你的阿宁已经死了,以后请叫我公主殿下。”
肖惟风表情跟吃了莲心似的苦哈哈,语气还挺幽怨,“你变了,从前的你不会这样对我话,全是因为那个姓陆的吗?”
“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啊,”宁窈严肃地左右瞄了瞄,瞪他一眼,“还有,陆公子只是我高薪聘请的花匠,你别乱。”
随便话可是要死人的!
肖惟风失魂落魄地走了,他不看路,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七叹着气走出来,她还以为这回没了秦瑟瑟,自家公主能跟她从喜欢的竹马和好,没想到殿下直接让人家失恋了。
“先前七还担心,侯爷成为驸马后陆公子会失宠,这下好了!陆公子也不会担心受欺负了。”七的语气充满慈母的味道。
宁窈总觉得哪儿不对。
“你觉得他看起来像受欺负的?”
七叹气:“可不是?陆公子哪儿哪儿都好,人美心善,从来不使唤下人,就是看起来比美人灯还脆弱,跟病秧子似的!殿下可得好好疼他呀!”
人美她承认,心善就……反正被他杀了,连魂魄都一丝不留的阙道子肯定不同意这话。
还有那天他放话要一个个收拾的仇人,肯定也不同意。
宁窈不知道他要找谁报仇,还要杀多少人,她不敢管也管不了,只是想不明白阙道子这样的修仙界大能,德高望重,怎么会得罪他?
听各大门派现在都炸了锅。
仙鹤派的火急火燎请出了封在琼海底的镇派神器——罗刹宝钟,是仙鹤派一位千年前飞升的大能留下的宝器,据这钟声能驱魔镇邪,撞一声七窍流血,撞两声肉身灭,撞三声魂灵散。
南川剑宗的慌慌张张把闭关的老祖宗请出了山,每天严阵以待,据南川山上飞进去一只鸟都要严查半天……
还有合欢宗,这几天勤加双.修,甚至出现了许多爆体而亡的悲惨案例,在江湖报的桃色新闻那一版每天出镜。
具体是怎么个双.修法,又怎么会爆体,她百思不得其解,就问了七一个人。
结果她闹了个大红脸,什么“殿下明知故问欺负人哼,问你的陆公子去哼!”,就气呼呼地跑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窈也没其他人可问,更不想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问大魔头?得了吧,他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处男,能知道个啥?
作者有话要:陆莫名被cue到:???
万字章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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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公主一起乖巧且怂的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