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汀柳从傅行川这三个字和一个句号里察觉到了某种克制。

    她知道要抓紧时间了。

    不久前,路汀柳从地铁中跳出来，是从游戏进入了现实，当她解决完沉睡的束缚之眼后,游戏的范围稍微扩大,将她包含其中。

    原先被游戏阻隔，无法触碰到她的这一半束缚之眼，能够攻击她了。

    触自认悄无声息地贴到了路汀柳颈后，就在要完全贴上去之前，风乍起,吹散路汀柳分发丝，露出她颈后的眼睛。

    窥伺之眼弯弯一笑,细细的触弹出去，与束缚之眼缠在一起,像是蛇拼了命地想要用上吃奶的力气绞死大蛇。

    当然,路汀柳不会放这一只眼睛担此大任。

    她转过身，主动踏入触的攻击范围。

    *

    地铁列车内的恐慌氛围愈加浓重,眼见好几个玩家被控制反过来攻击同伴,乘客们安全感快要丧失殆尽。慌乱之下,耳边又是真实世界的人和谈希雅才“循循善诱”，不少人为了解脱陆陆续续地出信仰之语。

    沈时维一脚踢飞脚下弹动的触断肢，“看见”路汀柳留下的结界能量已经开始减弱，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崩碎，到时候这些人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他一边思索本次“副本”给出的两条任务和两条提示，一边警惕每一根触的靠近。

    卡牌能力中与“安抚”和“精神控制”相关的玩家都在竭尽全力控制乘客们的情绪，另外的玩家则在用尽全力扑杀“真实世界”。

    这时，又一个玩家倒下了。

    两秒后，他重新“站”了起来,嘴里还在往外冒血，双瞳已经失去焦距，僵硬地左右转动一下，咧开一个森然的笑，猛地将里的蝴/蝶刀捅进了旁边队友的背上。

    “艹？！”队友痛得一惊，转头失声叫道，“子杰？”

    “子杰！子杰被污染了。”

    “别放弃，帮他想一想他的牵绊，看能不能拉回他的理智。”

    “我不知道他没过”

    “是星空征途！”一个女孩叫起来，“一款游戏，他他一直断断续续没打通，生病以后也没继续打了，进入游戏后为了活下来心思都扑在游戏上，也都是断断续续玩，他只要让他想起来这个，他爬都要爬出去把这款游戏打完”

    听她这么，钱子杰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清醒了一刹，然而很快又坠入了无尽深渊之中。

    当污染的力量足够强大，人类这的牵绊思绪还会有用吗？

    又有乘客崩溃地哭了。

    就在这时，整个列车被一股极强大的冲击力撞了一下，所有人都朝左边倒去，不少人跌倒在地，列车车厢之间的连接处发出酸牙的吱呀声。

    然后，列车停了。

    这种停止带来的是极端的寂静，两方人从地上爬起来很快相对。

    真实世界的人论实力不是这群进化七、神级玩家们的对，但他们有束缚之眼从旁协助，算是战况胶着打了个平。

    现在，束缚之眼没动静，玩家中有人动了心思，就想抢先动。

    洛羽背后羽翼刚刚准备扇动，巨大的爆响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从已经没什么人的车头涌进一团苍白火焰，其中包裹着滋滋响的眼睛触，砰砰打在列车车壁上，带得列车一阵乱晃，引得乘客惊叫连连。

    “情况危险，让一让，都让一让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路汀柳的声音清澈传来，沈时维等人率先松了口气。

    路汀柳被触从白焰中打了出来，她后退十几米，没事人一样一路嚷着：“都让快！退后！退到我身后！愣着干嘛，都帮忙啊！”

    玩家们当即行动起来，把乘客们连拖带拽地带到路汀柳身后。

    旧的结界消失，新的结界出现。

    白焰和触都被抵挡在了结界之外。

    当苍白火焰如同潮水退去，裸露在外的是剩下枯焦的触。

    乘客里有人清晰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我饿了。”

    见其他人诧异地看着他，这位连忙解释：“我一紧张害怕，就很容易饿”

    更别提眼前这玩意儿还多少有几分像鱿鱼。

    另有人问：“它死了吗？”

    路汀柳回过头，对众人灿烂一笑：“死啦！”

    人格领域的暴雪中，白恶魔躺在冰天雪地里，苍白的瞳孔丧失了所有的生气。

    疯狂之灵吃掉了她。

    当前人格：

    “啊！那些人，不见了！”乘客们叫道。

    真实世界的人消失了，所有人，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谈希雅也不见了。他们离开得悄无声息。

    沈时维其实早就发现了，在白焰散尽，露出束缚之眼尸体的那一刻，真实世界的人便齐齐消失，空气中涌荡了一瞬难以忽视的甜香味道，但不是魅魔谈希雅的那种。

    恭喜完成终焉之战无尽列车，请尽快联系特别组，将乘客带到安全的地方。

    眼前弹出的游戏系统消息，让沈时维恍惚了一下。

    真实和虚拟的界限其实早在他们发现地铁列车里的人都是真实的人，而非虚拟npc时就已经昭示被打破，但直到此刻，那种荒诞、诡异和后知后觉的，真实与虚拟混淆的恐惧才涌上心头。

    沈时维看向路汀柳。

    所有人都在看路汀柳。

    现在，车子虽然不动了，但周边还是一片黑暗，怎么出去，大家第一反应是听取路汀柳的意见。

    在场的大多数玩家——不，是所有的玩家，都比路汀柳进入游戏早。有的人要死要活玩了一年游戏，胆战心惊，也才堪堪进化七而已。

    而路汀柳不光升级快，在众人心目中建立形象的速度也异常快。

    只这一场，她就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毕竟她能杀神啊。

    有一瞬间，沈时维心中闪过了一个阴谋论。

    一切都是假的，是演戏，传闻中的旧日之神竟然在顷刻间就被路汀柳斩杀。为什么会这么轻易？为什么这次“副本”会选在这里？为什么要把普通人搅进来？信仰是有力量的，看真实世界的人那用尽段的反应即可知道，把普通人卷进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们能够眼见为实、全心全意地信仰路汀柳。

    沈时维“盯着”路汀柳。

    路汀柳环顾了一圈，走到一个位置，一脚踹下去，一个洞轰然出现。

    “先从这里下去。”路汀柳，“然后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关南北，关南北在吗？”

    “我在我在。”关南北从玩家群里钻出来。

    路汀柳：“我记得你的能力是能够搬运泥土”

    关南北嗐了一声：“准确，我的卡牌能力叫移山填海，其他作用都是附带。”

    路汀柳挑眉笑了一下，其他人也笑了，危解除，紧张了不知道多久的气氛终于缓和。

    众人就听路汀柳：“我们现在应该地下一千米的位置，需要你打破最上面的泥土层，最好再垒个台阶出来或者其他人的卡牌能力有能够飞或者带人上去的，都可以用。大家齐心协力，共克时艰啊！”

    等到人都下去了，列车里只剩下路汀柳和楚鸿惊。

    路汀柳慢慢地走到一个完好的座位前，慢慢地坐下去。

    她刚才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疼痛，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楚鸿惊蹲在她身前，把伸给她。

    路汀柳噗地笑了：“不用这样。”

    楚鸿惊低声问：“没事吗？”

    路汀柳：“还好。”

    楚鸿惊：“出了什么问题吗？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对。”

    路汀柳抬头看了眼那边软趴趴的束缚之眼尸体，：“可能是错觉吧。”

    楚鸿惊：“什么错觉？”

    路汀柳瞥他：“刨根问底做什么？”

    楚鸿惊沉默了一下，有点儿艰涩地：“我很想替你分担。”

    路汀柳揉了一把他的短发，漫不经心地：“已经分担了很多了。”

    楚鸿惊的狼耳朵瞬间冒了出来。

    楚鸿惊：“”

    路汀柳还有点儿惊奇，顺揉了两把，一低头，看楚鸿惊脸红得要命，当即收，歉意道：“不好意思。”

    “啊，没事，”楚鸿惊，“听、听毛茸茸解压，你随意。”

    路汀柳没忍住，又薅了两把。

    弹幕：“晕！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调、情、现、场。”

    “谁看了不一句好配。”

    “关南北：老子在那边挖土，你们在这边恋爱，真行。”

    “恋爱个鬼啊，清理者单相思得不要太明显。”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路姐对楚还是明显不同的。”

    列车内两人看不见弹幕，楚鸿惊微仰着脸看嘴角噙着笑意揉狼耳朵的路汀柳，轻声：“我一直很好奇。你没有‘牵绊’，那么在被旧神围困的时候，是怎么抵抗住污染、活下来的？”

    路汀柳：“想要活下去，这个念头本身已经足够了。”

    最重要的，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想要“路汀柳”活下去。过去的精神分裂、双重人格是她曾经被攻破的软肋，但也是当时路汀柳能够清醒获取神格的契——她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而且不仅仅是让这具身体活下去，还是要让她这个人格活下去！

    二十多年的生活，她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塑造了“路汀柳”这个人，是“路汀柳”想要活下去，她不会把这具承载着她灵魂与人格的身躯让渡给其他任何，疯狂之灵也好，被污染的“堕落的路汀柳”也好

    路汀柳收回飘远的思绪，问眼前人：“你有什么‘牵绊’吗？”

    楚鸿惊顿了一会儿：“我觉醒的能力，让我能够几乎不受污染影响。”

    路汀柳想起来：“哦对。”

    她收起摆弄那双毛茸、柔软、温热的狼耳的。

    楚鸿惊垂着脑袋，狼耳朵动了动，有点蔫巴巴的意思：“我的‘牵绊’，最大的意义是让我想要活下去，让活下去，成了一件可以期待的、美好的事情。”

    让这不死的能力，从注定要备受折磨无法解脱的诅咒，变成了生命的一切意义。

    可以留在她身边，可以给予她帮助，可以和她一起活下去。

    路汀柳想要什么，关南北从列车下面的出口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出路弄出来了，你们走不走啊？路姐，来帮忙镇个场呗，你不在那些人都有点儿太怕了。”

    “哦，”路汀柳站起来，“来了。”

    她幅度轻微地趔趄了一下，楚鸿惊不动声色地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