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血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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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医月确诊后整条梦舸上一片寂静,虞思眠一个人在船头,所有人都离她极远。

    “怎么回事?”连祭抬眼看向巫医月,语气森然而冷酷。

    巫医月跪在地上,“不是我!”

    连祭走到她跟前,淡淡问,“那是谁?”

    大家知道连祭言下之意,他们在人界,不可能带着血疫,只有巫医月刚从魔域来,而且她善于此道,善于下毒。

    之前巫医月被虞思眠吐了一身的事他们都知道。

    难不成她因此记恨在心?

    巫医月:“你们觉得我是那种人?”

    魔修觉得她得颇有道理,他们与巫医月结识多年,倒还不至于为了一点事违抗连祭不准伤虞思眠的命令。

    大眼恍然大悟,拳头捶在心,“难不成你是认为祭哥对她有意,怕她碍着白羽公主和祭哥的婚事?怕她挡了祭哥的前程?”

    到这里,虞思眠眉心跳了跳,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连祭神情淡漠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大眼又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你可真是糊涂!我不是给你过吗?祭哥讨厌她得很,我就从来没见过祭哥那么为难一个女人过!”

    虞思眠:

    而这时连祭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巫医月不想理会大眼:“我了!不是我!”

    连祭垂下了睫毛,问虞思眠,“神使怎么看?”

    魔修们把目光移上了虞思眠。

    她端坐在椅子上,河风吹着她束起的长发,头上的发带也像蝴蝶一般随风扇动着翅膀,灵动中带着一点凄然。

    毕竟得了血疫必死无疑。

    想着清晨他们还想拉她下水共赴云雨的美人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不惋惜是假的。

    她不像其他知道自己得血疫的人那样或是崩溃,或是茫然。

    她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尊幻像,河水的光斑映在她身上,有几分破灭前的美感。

    在这个世界,虞思眠对死亡没有实感,就像这条命,本来也不属于她,她不想死,可是死亡突然而至,却没有太具体的感触。

    而且她想,也许死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得血疫,虞思眠看向巫医月:“

    是她,也不是她。”

    巫医月:“你什么!我根本没有碰过你!”

    虞思眠看着她:“你并非有心害我,但是疫毒确实是你带给我的。”

    巫医月:“血口喷人,三陛下何等尊贵,我见他怎敢把疫毒带在身上?”

    虞思眠:“你确实不是有意带它,但是它附在你衣服上,发丝上,皮肤上,然后在船头通过风,传到了我身上。”她也是后知后觉地推出来的。

    巫医月:“疫毒离开血液不能存活!”

    虞思眠:“现在可以了。”

    巫医月:“什么?”

    虞思眠看着巫医月,“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次疫毒更难对付了吗?”

    血疫,变异了。

    巫医月瞳孔一缩。

    她怎么知道?

    一个在山野村落中出现的凡人怎么知道这些!

    而且,血疫毒性在变强的事,就连她都才发现。

    甚至她们都没有确定血疫已经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看着巫医月的默认,除了连祭仍然面不改色外,连鬼牙大眼都坐不住,毕竟这是血疫。

    巫医月也明白了一些,道:“不用过于慌张,就算可以附在血液之外生存,也变得极弱!只会攻陷极弱的存在,比如”她看向虞思眠,“没有修为的人类。”

    虞思眠知道,确实如此。

    她拿起笔,“你们离我远一些吧,现在疫毒进入我的体内,毒性也开始恢复。”

    魔修们离开时虞思眠叫住了巫医月,“我刚才吐在你身上。”

    巫医月一愣,随即偏过头去哼了一声:“不用你提醒。”

    很快,整个甲板上只剩虞思眠一人。

    回过神来的她,开始生出了恐惧,她站了起来,坐在潮湿的甲板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得血疫之人会不断吐血,然后肠穿肚烂,然后全身爆裂,化为一滩血水。

    河风吹着她头上的发绳,她用摸了摸,头上的发带。

    连祭给她梳了头,梳得很好。

    虽然举之劳,她却也还是对他的善意心存感激。

    连祭本来只是她笔下的一滴墨。

    当这滴墨成了活生生的人,她心中多了怜悯,多了歉疚。

    在书中自己给了他凄苦的出身,晦暗的童年,他一直偏执地想要炼制起尸丹,完成他的

    遗憾。

    在书中自己没有成全他,让他在执念破灭的一刻完全黑化,杀父弑兄,荼毒生灵。

    成为挥一挥衣袖就能让生灵涂炭的魔王。

    成了书中的大反派。

    如果自己在这个世界如了他的愿,他是否会回头是岸,不再一条路走到黑?

    想到这里她再次回到桌边,从话本上撕下一页纸,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也算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前能为连祭和这个世界做的一点事。

    *

    船舱内坐在椅子上的连祭翘着腿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巫医月,“这是你的失职。”

    “属下罪该万死!”巫医月额头碰着船板,“但是殿下,她已经染上血疫,血疫的毒会在她身上复苏,必须赶快把她处理掉才是。”

    处理掉。

    就像处理一件没用的废品。

    鬼牙大眼互看一眼知道她得不错。

    但大眼还是道:“可是我们还要靠她找尸丹。”

    巫医月:“逼她出地点和方法不就行了!”

    大眼:“这可祭哥答应过不逼她。”

    巫医月抬起头急道:“殿下!尸丹来日方长,可您现在不处理她,您会有危险!”

    连祭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依然一言不发。

    巫医月又道:“我们一船的人都得死!”

    连祭敲着桌面的指停了,他扫了一眼船舱上的人,过了须臾,终于开口。

    “杀了吧。”

    他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鬼牙和大眼抱拳道:“是。”

    然而大眼看向鬼牙,“你去吧,我下不了。”昨天还吃过她给的吃的,虽然她是什么天道使者,他却对她讨厌不起来。

    鬼牙嗯了一声,“好。”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连祭站了起来。

    众人向他望去,只见上紫电闪动,出现一把黑色的长刀。

    “我来。”他拖着长刀向船舱外走去。

    众人诧异:“祭哥?”“殿下?”

    *

    虞思眠在纸上继续写着什么,突然又咳了两下,咳出了殷红的鲜血。

    溧水河上潮湿的风吹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疫,她突然觉得很冷,犹豫着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她一抬头,却看见拖着刀走向自己的连祭。

    他双瞳漆黑,带着暴戾,带着残忍,刀尖

    在贝壳般的梦舸上拉出了一道火花。

    凌然的杀意将虞思眠包围。

    她眼中闪过了诧异。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连祭他不存在什么黑不黑化,他本来就是黑的啊,当自己在想着帮他时,他想的是杀了自己。

    他们的思维方式本就不同,只是自己天真了。

    他只是帮自己梳了个头,自己就昏了头,以为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我们之前的约定就此作废了是吧。”她带他找天尸,他带他去琉璃天,途中不伤害她,可是现在,她成了累赘,成了灾难,没有了利用价值,一切承诺都不复存在。

    “不然呢?”他反问。

    虞思眠把中的笔放在了纸上,看着他上的刀,“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讨厌到要亲自动。

    连祭指微微动了动,脸上却漫不经心,“没错。”

    罢连祭向她走近,他体温还是如此灼热,身上的薄荷味还是带着辛辣。

    虞思眠偏开头,“离我那么近就不怕?”

    连祭:“我不像你那么脆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吸两口风,都能被传染。”

    他垂眼看着眼前的人,她矮自己一个脑袋,从自己居高临下的角度只看得见她鸦羽一般的睫毛,把她的眼睛遮盖住,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虞思眠不知何时从她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矮凳,踩了上去,让两人有一个对等的高度,将脸凑近了他。

    突如其来的接近让连祭微微一滞。

    这才发现她的瞳孔和她的发色一样,都是柔和的栗色,发现原来她除了上睫毛外,下睫毛也很长,她向来红唇淡淡显得温柔清丽,而此刻她的唇上染了血,

    带着几分惑人的媚。

    虞思眠:“这种距离你怕不怕?”

    她知道自己唇上带着血,自己只需要轻轻在他唇上盖上去就能把血疫传染给他,拉着他一起领盒饭。

    这个世间就少了个大魔王,免了一场灾难。

    可是在看着他漆黑眸子的一瞬间,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看到蚂蚁都会绕行,也从来不会去捉蝴蝶蜻蜓。

    更不要让她杀人。

    况且书外自己已经把他写死了一次,在这个世界不想再插与他生死相关的事。

    他若看了自己留的纸条

    ,找到天尸完成那个执念后还要继续作恶,怀素和这个世界的男主不会放过他。

    消灭反派是主角的事,自己不该越俎代庖。

    再者,若真把血疫传染给了他,他并不会马上病死,却一定会在他病死前把自己剥皮抽筋,让自己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况且,让她去亲连祭,她做不到。

    她放弃了这荒唐的想法,刚想从矮凳上下来,突然“哐!”一声,梦舸撞到了什么,剧烈地晃了一下。

    她一个不稳,扑向前方,贴到了连祭的脸上

    准确来,是自己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