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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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男子却是歪了歪头,没有搭理桥蕤。

    片刻后,他喃喃道:“不对,你不是。”

    凌寒拧眉,对方看起来倒像是个傻子。

    可如果是个傻子,怎么能穿得这样好呢?除非家里人精心照顾。

    那又没道理让他一个人跑到街上来胡闹。

    那边,桥蕤显然不相信对方是个痴傻之人,怒道:“少在本官面前装疯卖傻。”

    “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实交代!殿下仁义,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这个时候,有一名老者,站在士兵警戒的地方下跪行礼,远远地喊道:“长沙王殿下,草民知道这个人。”

    众人纷纷偏头看去,老者道:“他曾经生过一场病,病好以后,脑子便不清醒了。”

    凌寒瞥了一眼那名年轻男子。

    的确怎么看都是像是世家子弟,模样还十分清秀。

    他将老者唤到身前,问道:“怎么回事?”

    老者缓缓道:“此人名为程基,原是鲁氏的一名家仆之子,因自幼相貌美丽,很得鲁府少公子鲁焱的喜爱。草民曾经听闻,鲁焱常常将程基带在身侧,他虽是男宠,地位却比寻常的侍妾还要高些,也读过不少的书。”

    “……”凌寒心道,这鲁氏听起来也是个大户,不会就是鲁肃的家族吧?

    行吧,不光汉朝的皇帝喜欢养男宠,底下跟风的也并不少啊。

    凌寒问道:“然后呢?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未等老者回答,桥蕤道:“殿下有所不知。扬州的确有许多大户人家府上养了男宠。不过,男宠与通房不同,将来是可以娶妻的。他们一旦到了加冠的年纪,就会被放出府去。若是仍留在府中,是要被旁人议论的。”

    至于被释放出府的男宠,是可以娶妻生子,但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凌寒以前在书里见过这么个规矩,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至此,他已经隐隐猜出了缘由:“所以,程基被赶出府以后,大病一场,然后人就疯了?”

    又觉得奇怪:“那他理当生活得十分落魄。”

    老者解释道:“起初确实是很落魄。后来,那位鲁府的少公子,不忍程基如此下场,便瞒了父兄,暗中派人照顾。”

    “据程基曾与鲁府的少公子一同在此处游湖。程基疯了以后,经常会来到这里。鲁焱派去的人也不能天天将他关在屋子里,又懒得一直跟着,便由着他。这两年来也算相安无事,没想到今日会冲撞到殿下。”

    “鲁焱每次出门,必是前簇后拥。想来正是因为这个,他方才将殿下认错了。”

    听完老者的话,桥蕤脸色铁青。

    真是胡闹!

    那个什么鲁府,不就是扬州的一个大商人么?

    一个商人之子,还是个好男风的商人之子。

    这个傻子,非但冲撞了殿下,竟然将殿下错认成这种纨绔子弟,简直胆大包天!

    他正欲出口怒斥,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

    不由悄悄观察了一番。

    长沙王殿下面露犹疑。

    是了,殿下向来仁义,这程基听起来也挺惨的。

    不过此人今日之举实乃大不敬,理当严惩,砍头也一点不为过!

    殿下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放过对方吧。

    随后看向赵云。

    赵将军的脸色则更加奇怪。

    桥蕤努力地分辨了一番,也没能分辨出,对方究竟是一片茫然,还是恍然大悟。

    再望向周瑜。

    嗯?桥蕤更加看不懂了。

    周公瑾的表情,怎么倒像是个局外人,静静等着殿下做决定似的。他总不能早就知道今日会遇到这么个人吧!

    最后又望向杨真。

    在桥蕤心中,长沙王身边的这些人,就属杨真最好交道了,心中很难藏住什么事。

    结果这次,杨真的脸色反而是最复杂的。

    从别人的脸上,他多少还能看出一点东西,杨真是完完全全看不懂。

    桥蕤彻底懵了。

    此时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方才没有冲动地开口向程基问罪。

    缓了缓,桥蕤对凌寒抱拳道:“殿下,不知您算如何处置此事?”

    凌寒确实很是纠结。

    对于程基,他无疑是十分同情的。

    普通的家丁,一辈子当个下人。

    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早就学会了苦中作乐。

    若是有幸能恢复良籍,娶妻生子,则会感到更加幸福。

    然而,男宠就不一样了。

    他们可能从很的时候起就不必再做粗活,而是用别的方式讨生活。

    若得主人喜欢,或许还可以学习到士人才能接触的东西。

    可一旦到了加冠的年纪。

    那些个东西,对他们将来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若是再像程基这样的,从心底爱上了自己的主子。

    凌寒不由叹一口气。

    这个时代,众生皆苦。

    他似乎不必刻意将男宠们的遭遇放在心上,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

    但眼前的程基有所不同。

    按这老者的话,他同他的主子,那个鲁府的少公子,算是两情相悦?

    这话或许有些过了。以封建时期的等级观念,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大概很难。

    但鲁焱无疑也是想将程基留在府上的。

    凌寒转念又想,需要帮助的人的确有很多。

    事情是一件件做的,既然程基的遭遇已经摆在自己眼前,自己就应当想个主意才是。

    可就算贵为郡王,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不成颁布律法,令男子之间也可以拜堂成亲?

    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这件事没有触犯任何人的利益,但却面临着更大的阻力——世俗观念。

    自己所在的时代,同性婚姻在法律上都没能通过。

    养男宠好男风,不管是帝王还是大户人家,大都不过是在养一件玩物,与爱情无关。

    汉代历任皇帝几乎都养男宠,也没见哪个皇帝敢给自己的男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啊。

    最多不过董贤邓通之流,前半生享尽富贵,最后也落得个惨淡下场。

    不管是真爱还是玩物。

    深植于世人心中的刻板观念,早已经超出了一个帝王的权力。

    更何况是自己。

    桥蕤试探性地问道:“殿下?”

    凌寒心中有了决定,道:“公瑾。”

    周瑜拱手道:“在。”

    凌寒道:“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与那位鲁府的长公子有些交情?”

    周瑜微怔,并没有想到长沙王会知道这件事。

    他迟疑片刻,道:“回殿下的话,鲁氏长公子鲁子敬,的确为瑜的旧识。”

    凌寒道:“你去告诉他一声,若是鲁焱心里还惦记着程基的话,不妨就把他接回去。从即日起,本王治下所有州郡,男宠年满加冠之龄,若双方愿意,不必强行出府,可留作家丁,也可以通房的身份留在府中。”

    周瑜拱手道:“是。”

    “殿下。”桥蕤听了急道:“您方才是……”

    凌寒看着对方道:“桥大人有疑议?”

    通房,连妾都不如,到底也是主子眼中的玩物。

    自己下这样的命令,应当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桥蕤忙道:“属下不敢。”

    他悄悄瞥了一圈,长沙王跟前的红人竟没有一个反对,于是彻底闭口不言。

    对此,其实凌寒也有点意外。

    这件事,到底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多少会有损自己的名声。

    别人不,杨真都没有跳出来反对,倒是奇了。

    让男宠也可以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

    得容易,回去少不得还要仔细盘算一番,以便世家能更好地接受。

    凌寒不再耽误,返回府邸。

    回去以后,他径直入了书房,开始提笔写字。

    杨真忽然跪地:“殿下!”

    凌寒抬头:“什么事?”

    “属下有事……”

    凌寒拧眉,搁下笔道:“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有话就。”

    杨真于是道:“殿下,眼下北方诸侯割据,您应当以大业为重啊。”

    嗯?凌寒没太听明白:“本王怎么就不以大业为重了?”

    总不至于今日出来游个湖,就是荒废正事了吧。

    杨真似是经过了剧烈的内心挣扎,脸上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属下知道,殿下喜爱赵将军与周郎君。可赵将军的武艺当世无敌,将来行军作战,少不得依靠赵将军。而周郎君亦是多谋善断,很有本领。殿下纵然喜爱他们,现在也应当放下私情,以江山……”

    “住住。”凌寒有些怀疑人生:“你什么?本王喜爱谁?”

    杨真磕磕巴巴道:“赵、赵子龙与周公瑾。”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

    当初在徐州,殿下什么“不复汉室不近女色”,可这女色与恢复汉室有什么关系呢?殿下若是迎娶世家之女,反倒有助于大业。

    那个时候,杨真便猜测殿下是否有难言之隐——或许也不能算作难言之隐,毕竟汉室历代先皇豢养男宠,这在皇宫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常山的时候,殿下就喜欢与样貌英俊的赵将军同吃同住。

    而到了扬州,殿下又最愿意同周瑜亲近。

    今日游湖,殿下摒除其他人,独独将赵将军与周郎君留了下来。

    哦,还有孙权公子。孙权公子年方十一,还看不出美丑,但面貌清秀是无疑的了,且他的兄长孙策也甚是英俊……

    至于殿下方才下达的命令,可以将男宠留在府上,更印证了杨真心中的猜测。

    那头,凌寒缓缓点了点头,已完全明白杨真这个蠢货究竟在想什么。

    他似笑非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本王贪图师兄与公瑾的美色,也要暂时忍耐,切不可急躁。等到平定了天下,本王当了皇帝,那个时候再把他们软禁起来,夜夜临幸也不迟。是吗?”

    杨真愣了愣。自己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吧?

    不过若是这样,虽对不住赵将军与周郎君,可总比殿下现在就得罪了他们好。

    于是迟疑地点点头。

    “不错的主意。”

    凌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鸟尽再藏弓,是个好建议。杨真,你对本王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凌寒冲他招手:“你过来。”

    杨真身上莫名有些发冷,但还是遵令过去。

    “来,再过来点。耳朵再凑近一点儿,本王告诉你个秘密。”

    杨真于是照做。

    凌寒伸出手,狠狠地拧起他的耳朵。

    杨真先是吃痛地唔了一声,随后发出惨叫:“殿下,痛…痛痛!”

    凌寒道:“你给我听好了,本王是不近女色,但也不好男色。”

    “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做什么就是了。别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听见没有!”

    凌寒松手以后。

    “殿下此话…当真!?”

    凌寒冷冷地瞧着他。

    杨真先是大喜过望,继而叩头道:“属下死罪!”

    凌寒见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滚吧,自己去领二十军棍,让裴元绍监督。”

    “谢殿下,属下告退!”

    杨真满脸欢喜,飞快地离开,跑向校场。

    不像是去领军棍,倒像是去接赏赐。

    凌寒无语,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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