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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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刚刚才碰过,明明触碰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可还是想要再碰。

    陆秧秧努力抵抗着这种念头,把差点伸出去的手背到身后。

    可越是抵抗,她越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

    胸腔内燎起的火焰把刚才好不容易吸足的水分再次蒸腾殆尽,连喘息都带上了干渴的意味。

    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酒窖里虽然没有水,但目之所及的都是酒。

    陆秧秧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桶预备用来酿青梅的清酒上。

    她靠着所剩不多的意志判断了一下,认为这种酒喝不醉人,于是干咽了几下干涸的嗓子,用酒提子从酒桶里舀了一提,倒进被晏鹭喝空了的碗里,抿了一口。

    入口的酒味很淡,口感也顺滑柔和。

    陆秧秧放了心,仰起脖子将酒一口干了。

    但喝完后,她觉得还是很渴,于是又舀了一勺,仰脖干掉。

    舔了舔唇珠上挂着的酒滴,陆秧秧有些意犹未尽。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再次拿起了酒提子……

    这之后,她的记忆就模糊了起来,然后迅速地转为了一片空白。

    ……

    陆秧秧再度清醒,已经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昏昏沉沉地,陆秧秧从自己卧房帷帐内的床榻上睁开了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吊在床顶的盛香丸的葡萄花鸟纹银球。

    银球此时正散发着细袅的烟气,带出浓郁温软的花朵香。

    这是靖娘子送给她的,但她不习惯睡着时有东西在头顶晃,因此从来也没有将它挂起过。

    这个时候看到它,竟然还觉得有些眼生。

    她愣神地对着那股馥郁的烟气观赏了片刻,才缓慢地意识到,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

    在她的身边,似乎躺了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陆秧秧飘远了的魂儿嗖地回到了她的身体!

    她猛地坐起来,猛到整个人眩晕了一瞬,额角处针扎似的突突地疼。

    但陆秧秧顾不上这些了。

    虽然身边的这个人正背对着她,但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是晏鹭词……

    而且,显而易见地,晏鹭词只穿着一件单衣,而那件单衣也根本就没有穿好,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少年线条明朗的雪白后颈和肩侧。

    也正是因为他的皮肤白得过分,颈侧和后背上的那几道红色的抓痕格外刺眼。

    再往下看,浅红色的海蚕布料被勒成了绳,一头捆在男孩的手腕上,一头则牢牢地绑着床柱……

    陆秧秧已经不敢继续看往下了!

    她大气也不敢穿地盯着晏鹭词的后背,紧张地看了须臾。

    确定晏鹭词没有要醒的意思,陆秧秧鼓起勇气,掀开床边的薄纱帷帐,开始看向她的屋子。

    一地狼藉。

    像是进了毛贼,整间屋子被翻箱倒柜,没有一个箱子得以幸免、通通敞开着,她收藏的稀罕玩意儿一堆堆全被倒在地上。

    本来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尤其是纸,撕碎的,揉成团的,被踩过的,铺了几乎满屋子。

    就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但最令陆秧秧惊心的还是地上的衣服。

    从门口的外衫到床下的发簪,每几步路就有一样。

    虽然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这种场景,陆秧秧在画本上可是见过好多次……

    这时陆秧秧才想起来,她醒来后还没有留意过自己。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娇贵色浅的藕荷色柳花裙。

    这也是靖娘子送给她的。她很喜欢,但是没场合、也没舍得穿,所以一直压在箱子底。

    此时不知道是压的还是揉的,裙身到处都皱巴巴。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无论如何都令人会往奇怪方向想象的凌乱屋子,陆秧秧的瞳孔都开始震动起来。

    突然,晏鹭词微微地动了一下。

    陆秧秧吓得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就踢了他一脚。

    她这脚踢得不轻,但晏鹭词却浑然未觉。

    陆秧秧觉得奇怪,难免又对他留意了起来。这一次,她皱起了眉。

    晏鹭词身上的温度太高了。

    她试探着向着晏鹭词靠近了一点儿,稍稍仔细就察觉到男孩正火炉般地散发着热气,就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陆秧秧迟疑了一下,伸手贴上了晏鹭词的额头。

    烫得吓人。

    再凑近,男孩连呼吸也带着滚滚的热度。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以晏鹭词的警觉,这么久还没醒,很可能不是睡得沉,而是已经烧到昏迷了。

    这个认知让陆秧秧一下子慌了神。

    她马上解开晏鹭词手腕上捆着他的布料,力大无穷地一把将他抱起,一阵风似地冲进了薛盈南山峰的竹楼。

    “他在发烧!”

    陆秧秧把晏鹭词放到薛盈给人看病的竹板床上,扬着脸向里间喊:“烧得很凶!”

    薛盈还在里间的铜镜前。

    她今日梳了高髻,花了些时间,故而在陆秧秧冲进来时,她还未来得及梳妆完,只能挑了片杏花面纱戴上便疾步往外间赶,鬓边蝉翼般的金薄凤钗还没钗牢,在她乌黑的发间摇摇颤动。

    “怎么会突然发热?”

    薛盈走到陆秧秧身边,停下来将凤钗插紧,又把发髻上有些松动的玉蝉梳重新戴好。

    “我给他灌了酒。”

    这话时,陆秧秧很没底气。

    “难道他不能喝酒吗……”

    薛盈听罢,看向晏鹭词。

    第一眼留意到的便是晏鹭词十分不整、像是刚被人胡乱穿好的衣衫,还有他脖颈上十分明显的红痕。

    薛盈立即不动了。

    她朝着还在慌乱的陆秧秧睨了一眼:“除了喝酒,没做别的吗?”

    陆秧秧:“我……“

    她的声音渐:“……我不记得了。”

    “什么?”

    陆秧秧的声音太,薛盈都没能听清。

    “我不记得了。”

    反正事已至此,总归是要明白的。

    陆秧秧捂住脸:“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她使劲地回忆道:“我只记得我到酒窖里去搬酒,我想试一试晏鹭词究竟是不是真的示意,就给他喝了烈酒。然后我觉得口渴,就也喝了一些……”

    薛盈:“他喉咙受了伤,你让他喝烈酒?”

    陆秧秧愣住。

    她忘了。

    晏鹭词在她的记忆太无所不能,以至于,即使薛盈过他的喉咙还没痊愈,她也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是个病人。

    她给他喝酒时,他表现出了抗拒、不想喝,她以为是因为酒辣,原来,是因为喉咙疼吗……

    见陆秧秧这才意识到不妥,薛盈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疼了。

    一个两个,就没有省心的。

    薛盈将陆秧秧从头到脚量了一遍。

    “你的身体呢?需要喝药吗?”

    也不知道像了谁,陆秧秧十分不能喝酒,一口酒就能醉到耍着酒疯乱蹦乱跳。

    偏偏连乔还喜欢逗她,一见陆秧秧喝醉,就拿出好多好玩的东西给她看,一旦陆秧秧露出想要的表情,连乔就哈哈哈地把脸贴过去,“那你亲一下阿娘”。

    结果陆秧秧就此养成了习惯,只要喝醉了酒,就总喜欢到处乱亲人。

    在这种前提下,酒后的这两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

    陆秧秧一瞬间就听懂了薛盈问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在薛盈这里算是彻底轰塌了。

    每次这种情形一出现,薛盈问她的头一句话永远是要不要喝药。

    她就那么像是酒后就会乱乱乱乱那个的人吗?

    但看着晏鹭词脖子上的那几处怎么看都是被人弄出来的暧昧痕迹,陆秧秧心里也没底地起了鼓。

    这时,她又发现晏鹭词的手腕上也有伤,很像是在被绳子捆住后激烈挣扎着磨出来的。

    她到底……

    到底做了什么!!!

    陆秧秧震惊地抱住了脑袋。

    她想从记忆里挖出哪怕一个模糊的画面,可她就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时,薛盈在竹楼外喊了她,要她过去帮忙烧水,陆秧秧于是跑了出去。

    离开时,她又看了一眼晏鹭词,没忍住伸出手,帮他再次整理了一下领口,把最惹眼的一块红痕给盖住了。

    ……

    陆秧秧不记得,但有人记得。

    那个人自然只能是晏鹭词。

    被陆秧秧留在竹床上,听着她心脏跳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晏鹭词忽然十分得烦躁。

    这种烦躁在他十多年的记忆稀疏平常,似乎每天都是在这种泛滥着浓稠恶意和强烈嗜血的情绪度过,但自从遇到陆秧秧、尤其是这几天总是被她守着,他已经很少会这么烦躁过了。

    他不想再在这里躺着。

    他想要到她身边去,最好跟她一步都不分开。

    可他很快压下了这种情绪。

    她担心他生病的样子也很有趣,他还想再多看看。

    而且,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足够他愉悦一阵子了……

    晏鹭词盯住手腕上被勒出和磨出的伤痕,嘴角忽然愉快地弯了一下,随后又回味般地舔了一下嘴唇。

    晏鹭词当然没有失忆。

    他是装的。

    他当然也可以话。

    他只是不想。

    至于理由,跟段峥明他们猜到的也并没有太大出入。他确实需要休养,也确实不想话。

    割喉的事让他清醒了不少。

    在舟上醒来、看到陆秧秧侧脸的那一刻,他就想清楚了。

    他内心轻松地想,他沉沦血海,邪气通身,杀过无数的人,日后还要继续地杀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停下。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想要一个“以后”,实在太可笑了,被割喉,完全是理所应当。

    还是随心所欲地活,然后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带着他的罪孽和秘密,一个人下地狱好了。

    不过,既然他都这样伟大地决定不拖着陆秧秧一起下地狱了,那在他下地狱之前,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他一定要死死地纠缠着她。

    他要她的眼睛和心里都只有他。

    除了她的命,他要她的一切。

    所以,他马上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就目前来看,他做得对极了。

    自从进了山谷,陆秧秧就一直在看着他,哪怕他刻意地放慢脚步、落在她身后,她都会立即发现,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牢牢地放进视线里。

    而陆秧秧喝醉后,一切就变得更有趣了,有趣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期待。

    陆秧秧给他喝的那点酒,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产生一丁点的醉意,但他故意催使着酒气在体内发散,想要再度勾起陆秧秧惑心术的发作。

    然后,陆秧秧就自己喝醉了。

    本来就很健康的唇色变得越发红,眼睛里的水光也越发满溢,里面盛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但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变得迟钝了不少,连眨一次眼睛都比平时要慢上好几倍。

    就这样对着他慢慢眨了几次眼睛后,她呼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神采奕奕地,两只手一起摸上了他的脸!

    “好漂亮!我想要!”

    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大声宣告完以后,她就开始在晏鹭词的脸上又捏又揉,手上很是没轻没重,几下就把晏鹭词的脸弄得全是红痕。

    被这么粗暴的对待了,晏鹭词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垂着眼,遮掩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秧秧凑得极近的嘴唇。

    上面的酒还没有干,湿润的,让他很想咬上去。

    “好好看,摸起来也好舒服……”

    陆秧秧开开心心揉了一会儿他的脸,又开始摸他的头发。

    “像狗……”

    “我有狗……”

    “我拿到了……”

    她着别人根本听不懂的醉话,嘟嘟囔囔的。

    不过,一点也不惹人烦。

    但这种状态很快就过去了。

    忽然,陆秧秧坐直了。

    她把两只握成拳头的手“咚”地相互一敲,眼睛里那泓水也跟着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道:“对!我有狗!”

    完,她两手并用地爬起来,拉住晏鹭词的手就跑出了酒窖,路过了招呼还没完的二狗叔,骑上了正好在附近散步的大王,一路飞奔到了无人的藏书阁。

    一走进藏书阁,陆秧秧就放开了晏鹭词的手,直冲向了一个书架,趴到书架的底下开始往里摸。

    使劲抻着胳膊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试图往底下钻。

    书架的底板同地面的确有一定的空隙,如果是四五岁的孩,挤一挤应该能爬进去,但陆秧秧却已经爬不进去了。

    不仅没爬进去,还在书架撞了一下脑袋,“砰”的一声特别响亮,听起来就撞得不轻。

    陆秧秧的眼圈当即就红了。

    她委屈巴巴地爬起来,转身看向晏鹭词。

    看到他,她立马忘了要哭的事情,眼睛咻地亮了起来,跟只兔子一样一头扑到晏鹭词的身上,抓住他腰边的衣料,急到不行地晃着他:“你的胳膊长!你去摸!有东西!有东西!”

    见晏鹭词还站在原地不动,陆秧秧更着急了。

    她抬手揪住晏鹭词的领口,使劲地踮起脚,毫无征兆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秧秧的嘴唇软软贴上晏鹭词的瞬间,晏鹭词体内的数道邪气陡然冲出,汹涌激烈地冲撞四处,引得书架上众多咒术卷轴嗡鸣不止!

    下一刻,晏鹭词已经将邪气尽数收回体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连外面感知到危险、立刻低吼出声的大王在此时都止住了声音。

    它在风平浪静疑惑地抖了一下耳朵,认为是自己刚才察觉错了,于是安心地趴下,继续起了盹。

    而屋子里,搅起风浪的晏鹭词却没有动。

    他低头望着陆秧秧,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里,懊恼逐渐被兴奋取代。

    她不是在试探他,她是真的喝醉了。

    晏鹭词弯起嘴角,变利的尖牙露了出来。

    她喝醉了,原来就会变成这样吗?

    他晃着尖牙,又好奇又玩味地一直盯着陆秧秧看。

    直到陆秧秧已经急得跺脚、都要用头往他的胸口槌的时候,他才心情愉悦、不紧不慢地向她问道:“要我帮你去找东西吗?”

    “嗯!”

    喝醉的陆秧秧用力点头!

    “那……”

    晏鹭词歪了歪头。

    “你再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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