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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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地后,巨藤如鱼得水、急速蛇游,将陆秧秧带了个七荤八素、眩目无力。

    她的后背露在外侧,顷刻间便被磨得血肉模糊,她握紧晏鹭词的手腕,吞下了呼痛。晏鹭词却咬牙从巨藤的束缚中错骨撑出了另一条手臂,护住了她的后背,自己整条手臂的肉却在拖拽中迅速被地里的锐石剜掉,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淋。

    猝然地,漫长的拖曳停止了。

    陆秧秧转了转被血染透了脖颈,哑着嗓子:“晏鹭词……晏鹭词……”

    可晏鹭词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好在她还能从两人相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还在跳动的脉搏。

    陆秧秧缓了两口气,开始四下探看。

    此时,她和晏鹭词被裹在几根古藤结起的藤团里,如同被巨蟒绞紧,几乎无法动弹。

    但透过紧密藤条唯一的缝隙,能看到非常微弱的光,空气虽少,但也有气在流动,她由此猜测,部分巨藤应该已经钻出了地面,这就是他们的生机。

    陆秧秧强忍着皮肉擦烂的剧痛,在粗糙藤条的紧捆下从晏鹭词的袖子里摸出匕首,咬着牙,死命扎着藤肉往外剖。

    不知过了多久,她汗流浃背,意识模糊,双手早已没有知觉,仅凭着全身的晃动,用匕首尖一点点磨着藤肉。

    就在这时,藤木被人从外面破开了,大量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要砍的藤肉没了,陆秧秧力道一卸,顿时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模糊。

    昏迷前,陆秧秧听到了一声清脆少女的惊呼:“河川!你快来!这藤里还真的有人!”

    ……

    又一次不知过了多久,被高挑少女背着的陆秧秧恢复了一点意识。

    “阿桃,你又乱捡东西哦?”

    听到一个哼歌般动听的少年声,陆秧秧努力地睁了睁眼。

    向她走来的是一个戴着黑金面具的长腿少年,满头细辫摇晃,腰间长剑斜挂。

    这是阿珣。

    虽然仍旧看不到脸,但陆秧秧仍旧把他认了出来。

    “师兄!快来搭把手,把她扶到树边!”

    阿桃担心颠到有伤的陆秧秧,每一步都尽量走稳,一路走得非常艰难,如今已是汗涔涔。见到阿珣,马上就叫他帮忙。

    阿珣看了眼陆秧秧血肉模糊的后背,当即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上了陆秧秧的后背,然后才扶着她靠到了树上。

    陆秧秧想要开口,却被阿桃温柔地劝阻了:“你和你的同伴并无性命之忧,但你的精力损耗严重,需要好好歇着。我们先不话,好不好?”

    陆秧秧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旁边,河川也把背上的晏鹭词心地放了下来,然后拿出黄符纸,去四周布防御阵。

    他们比连乔那边更为谨慎,连火都没有点,只靠着几颗发光的明珠照明。

    在微弱的光亮下,阿桃解开一个大包袱,翻看着各种瓶瓶罐罐,边找东西、边跟阿珣讲:“我跟河川听到动静,赶过去后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根死古藤。河川里面有人在呼吸,我们就试着挖了挖,没想到里面还真的有人。”

    话间,她找到了装保命丹的药瓶,给自己倒了一颗喂给陆秧秧,又倒了一颗给阿珣,让他喂给晏鹭词。

    阿珣接过丹药,先动了动冻得有些僵的手指:“明明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却弄得天寒露重,老头真是能作怪。”

    着,他利落地卸了晏鹭词的下巴,把丹药扔进了他的嘴里,手上巧劲一使,迫使他把丹药吞了下去。

    阿桃则耐心地把大丹药分成几块,一块一块看着陆秧秧把丹药咽下,然后才看向阿珣:“师兄,这里虽然是在藏药岛秘境,但也算是在咒画里,你的话,他在外面怕是都能听到。”

    “听到就听到喽。”

    阿珣把晏鹭词的下巴咔吧按回去。

    “反正他以后也只能一辈子待在画里,不能出来我了。”

    见两人都吃下了丹药,阿桃松了口气,不再跟阿珣分辩,而是开始检查两人的伤。

    “这些伤不处理不行。”

    一段时间后,阿桃放下了手里的明珠,神色凝重,“我手头的药都不合适,白天在附近,我倒是看到有几种得用的药,天一亮,我就去采。”

    在被阿珣一顿折腾后,吸收了丹药的晏鹭词也慢慢恢复了意识。

    他的手指先动了动,发现自己没有在抓着陆秧秧,随即倏地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便要去找陆秧秧在哪!

    “不要动!不要动!”

    看到他本就严重的伤势又加剧了,阿桃十分发愁,“她就在旁边,很安全!”

    晏鹭词在看到阿桃面容的瞬间一怔,整个人都绷紧了。

    直到陆秧秧把手放回了他的手心里,他才慢慢松弛了回去,扭头跟陆秧秧对望。

    “受伤了吗?”

    他轻声问陆秧秧。

    陆秧秧:“有一点。”

    少年的眉眼顿时耷了下去:“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

    陆秧秧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心:”你保护我了呀。“

    这时,少年河川也将阵法设好了。

    听到了有人走来的动静,晏鹭词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看着晏鹭词的眼睛,少年河川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用发光的明珠凑近了晏鹭词,仔细又看了看他的样貌:“你是郑允?”

    晏鹭词没有话。

    陆秧秧便出了声:“他是郑允。您认得他?”

    “这倒是巧。”

    少年河川笑着同几人,“他是我过世姨母的儿子,两家多年没有往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娘活着时经常念叨,我们这些辈,只有姨母家的郑允长了双她们家的眼睛,我一直记着,故而今日一下就将人认出来了。”

    他又看了看晏鹭词,“这双眼睛的确很像。”

    晏鹭词看着他,忽然出声:“河川?”

    少年河川笑:“是我。你也记得我?”

    晏鹭词没有回答,而是毫无缘由地握住了陆秧秧的手,对着眼前几人道:“她叫陆秧秧,是我心爱之人。”

    那一瞬间,陆秧秧忘了手臂抽痛,震惊地猝然转头,看向晏鹭词。

    少年的神色沉静又正经,仿佛做着一件无比重大的宣告。

    “她的名字是她父亲为她取的,意为稻苗茂密貌。他曾言:人这一生,追求到底,不过顿顿吃饱,能拥有一片茂密的稻田,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他这段话时,是看着面前三人,但到最后,他的目光却独独定在了阿珣的黑金面具上。

    河川和阿桃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串话,都有些茫然。

    “哦……”

    半晌后,阿桃试着接话,“这个名字很好听呀。”

    阿珣听完后倒是耸耸肩,不仅不尴尬,还能认真地点评两句。

    “好听是好听,不过也是人各有志。要是换我,人这一生,追求到底,那就是要活得潇洒肆意,只要能仗剑天下、斩尽恶鬼,就算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完后,他自觉有些失言地“啊”了一声,蹲到陆秧秧面前,帮她把肩头的落叶摘掉,语气仍旧跟哼歌似的,“你叫秧秧对吧,我刚才那番话,并不是你父亲的志向不好哦……”

    “你!”

    晏鹭词眼看着阿珣靠近陆秧秧,顿时不高兴地垮下了脸,明明动不了,一点气势都没有,也硬是凶恶得像是要咬人:“离她远一点!”

    阿珣却完全没有被他吓到,嗤地笑了一声,晃着一头辫子,潇潇洒洒走开了。

    阿桃见状,马上了圆场,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她就会为他们草药治伤。

    等几人稍稍走开后,晏鹭词盯着阿珣的背影,低声问陆秧秧:“那个面具男人的声音,你在现实中听过吗?”

    “现实中?”

    陆秧秧如实回答,“没有。”

    无论是少年河川,还是阿桃、阿珣,她都只是在几次幻境中见过,现实中从未遇见。

    晏鹭词皱了皱眉头,似有疑惑,但没再问。

    没一会儿,河川和阿桃在一处忙着处理带回来的古藤尸体,阿珣却又晃悠回到了树前。

    他拿着个盛水的葫芦回来,放到陆秧秧手边:“喝点水,嘴都干得出血了。”

    陆秧秧动了动手,想拿起水葫芦,不料藏在怀里的果子掉了出来,顺着沟坡滚落而下。

    阿珣本能地跟着追了几步,见那果子都挤得瘪烂了,便懒得往回捡,用水冲洗了一遍,极快地掀开了黑金面具,把果子丢到了嘴巴里。

    回来后,他甩着手问陆秧秧:“这果子挺甜的,还有吗?”

    陆秧秧:“……”

    那是她阿娘给她的果子……

    她一直没舍得吃……

    阿珣看懂了陆秧秧的眼神。

    他心生不妙:“我、我就吃了你一个果子……”

    晏鹭词抓住机会,立马煽风点火:“这是她已经去世的娘亲留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却被你随便吃掉了。”

    阿珣顿时觉得这子看起来更不顺眼了:“既然都半死不活了就少话,别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做鬼赖到我身上。”

    这时,一声鸡鸣,连个过渡都没有,骤然间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