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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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陆秧秧确认,一个惊天的事实便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段怀换了一套着装。
面上覆着埋有细密金蝴暗纹的蝉翼白纱。
手中握着白珠天蚕宝扇。
身上穿着玄天盟的袍子,袍尾绣有五圈靛蓝海波纹,晃动间如海浪摇荡。
虽然在陆秧秧的眼中,段怀还是那个年幼的姑娘,穿着不合体的大袍子,就像是孩在强穿大人的衣裳。
但镜子中,段怀的身影却不断晕开,最终变成了一名身段窈窕的成年女性。
“玄天盟戒堂堂主。白纱覆面,手持一白珠天蚕宝扇轻摇,仙气缈缈不似凡间人,无人见过其真实面貌。因其为人极为公正,铁面无情,故被任命执掌戒堂,数年间处决、刑罚玄门罪人无数,四海之内,无人不服。”
陆秧秧自认为,她这个人虽然不算聪明,但也没有傻透。
目光再次落到白纱上那片效仿咒画而绣成的金蝶暗纹的瞬间,她便想清楚了很多事。
那晚,望峰门山脚下,她亲手将晏鹭词交到了玄天盟戒堂堂主的手里,可晏鹭词却消失了,不在戒堂之中关押,也不见玄天盟发出悬赏令追拿逃犯。
对此,她曾百思不得其解。
可如果戒堂的堂主就是眼前这个连吃只兔子都要看晏鹭词眼色的十二三岁姑娘,那一切又有什么奇怪呢。
太荒唐了。
从看到陆珣面具掉落、到目睹正道至尊玄天盟堂主的真容,无所不在的荒唐感就充斥满了她的生活,推翻了她十几年来的无数认知。
还有什么?
干脆一起都来吧。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觉得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能再令她吃惊的了。
她跟着段怀,看着她走出玄天盟、带着弟子去给城中贫困的百姓分发米粮,看着她同玄天盟的管事交谈、询问几日后的祭奠仪式准备如何……
段怀做得很好,又有金蝶暗纹咒画覆面,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他们对她感激又尊重,明面和背地里的都是她的好话。
日落后,段怀提着饭盒和一包收到的信件,回到了玄天盟的深处,悄悄地把它们放在了一处院落的院门外。
随后,她提着自己的饭盒,在路上找了个凉亭把饭吃了,还掰碎了盒子里的糕点喂给麻和雀。
跟着她离开前,陆秧秧留意了一下那个院子。
那是处很的院落,院子里遍地枯树、毫无生机,唯一带着点生气的,是一架古藤为绳的秋千,挂在房檐下面,随着风,咯吱咯吱地摇。
而院中的屋子,则门窗紧闭,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暗自记下了这里的位置,算回头再来看看。
但她没想到这个“回头”会来得那么快。
回到屋子后,段怀就心翼翼地将衣服脱掉、放好,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丑兮兮的娃娃,抱着它上了床,轻声地哄着它、也是哄着自己睡着了。
陆秧秧还以为能在段怀的屋子收获很多,没料到她居然睡得这么早!
见在这了解不到更多的事了,陆秧秧只好又飘荡了出去,回到了方才那个院落。
而这次,院不再是空荡荡的了。
晏鹭词正在里面扫地。
在她的注视下,他拿着把粗竹枝儿绑成的扫帚,把院扫得一尘不染,所有干碎的枯枝都堆到墙角,然后仔细地埋进土里。
做完这些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荷囊,从里面倒出了几个东西。
陆秧秧仔细一看,发现这是她白花的花种。
当时花絮漫天飞舞,陆秧秧没有留神,居然被他偷偷藏了几颗。
院子里,晏鹭词看着手里的种子,犹豫了片刻,没有把它种进土里,而是去找了一个花盆,挖了院子里最好的一处土,然后才把它慎之又慎地填进了去。
最后,他盆着沉甸甸的花盆,如珍似宝地把它放到了屋内的书案前。
陆秧秧全程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出丁点声响。但晏鹭词在放下花盆后,还是从半阖的窗边看到了她。
他的眼睛定了定,忽地对她笑了。
“你今天,怎么出现这么多次呀?”
他揉了揉眼,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但望着他时,他的目光却还是专注又明亮,仿佛淌满了甜甜的蜜。
“你要进来陪我吗?”
陆秧秧从窗户跳了进去,沉默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晏鹭词还沉浸在“幻觉”中,似乎也不需要她话。她一靠近,他就拿出了一卷皮毛毯子,铺在身侧让她坐,自己则端坐一旁,开始翻看今日段怀带回来的厚重书信。
这个毯子……
陆秧秧看着脚下皮毛的花纹,总觉得很像秘境中她阿娘给她铺开的那个。
难道晏鹭词连这个都上了心,出来后便去找了一条一样的吗?
陆秧秧忍不住,又看向了晏鹭词。
这样近地观察着,陆秧秧发现,少年永远光洁的眼睛下居然有了淡淡的乌青,脸瘦了,嘴唇也干得有了纹路。
整个人看起来好累、好疲倦。
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陆秧秧马上就想起了院门口那个根本没有被动过的饭盒。
她之前明明把他养得那么好,他这次才从她身边离开了几天啊,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晏鹭词见陆秧秧一直盯着自己,以为她也想看他手里的信件,于是毫不介意地把信件往她那边放了放,方便两个人一起看。
陆秧秧顺着他的意思凑了过去,趴在他身边瞄了信件几眼。
信件很多,内容却大同异,的都是和这月十八、河川先生忌日祭奠相关的事。
看这些信上的意思,原本,这月月初,许多门派的掌门便该为了参与祭奠、陆续地到达玄天盟了。
但东边海岸近段时间海潮过猛,发生了几起决堤,以藏药岛为首、东方和东南方沿海的好几个门派都忙于应对此灾,无法应约提前前来,于是纷纷告罪,表示要临近十八日时才能到达。
晏鹭词一封封地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牙尖逐渐咬紧了。
“我没办法赶回去给你过生辰了。”
晏鹭词对“幻觉中”的陆秧秧,“我想回去,想见你……”
眼眶晕红的瞬间,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刺目的猩红,语气也陡然变得阴冷扭曲,“我只有那么点愿望,他们就是不让我顺心!”
“晏鹭词?晏鹭词?”
陆秧秧知道情况不对,连忙出声,想唤回他的神智,但他却已经听不到了。
她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可她的手却从他的手臂穿了过去,什么也碰不到。
起初,邪气还只是一丝丝地向外渗,但很快邪气就冲天地扑了出来。
对于这一切,晏鹭词浑然未觉,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到了书案前的花盆。
他惊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退。
“种子……”
他费劲地睁大眼睛,起伏着胸膛大口喘气,试图自己劝住自己,“不能发疯,不能破坏,我刚种下的,陆秧秧的,不能伤到……”
这样劝了自己一会儿,他眼睛里的猩红弱了不少。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强忍着随时会爆发的暴虐烦躁,走出了院子,进了一幢由黑色石头垒成的房子。
陆秧秧揪着发疼的心口,紧跟着他进去。
随后,她愣住了。
四条沾满了血锈的重链两两死钉在屋子地墙顶和地里,上面附着无数条阴邪的恶毒咒文,专用来压制人体内的邪咒。
这种不容许存在于世的禁术,应该早就失传了。
西南山谷中,也只有几位先祖曾语焉不详地提过它,,这根本就不是可以用在人身上的东西!
与它相比,刮骨穿心,不过只是擦破一层皮。
他宁愿直落地狱、刀山油锅,也不要承受此禁术的折磨……
“晏鹭词、晏鹭词、晏鹭词……”
陆秧秧的嗓子如同堵住了一般,但她还是努力地不断叫他,想要阻止他接下去的动作。
但晏鹭词听不到。
他用力地用尖牙咬破手臂,将淋淋鲜血洒上重链。
吸到了血,重链上的咒文遽然亮起,紧接着四条重链蛇似的活了起来,齐齐捆锢住他的四肢,将他重重拽摔在地!
随后,重链烧了起来,其上的咒文炮烙般地发出赤红,烫得能焚进人的骨髓。
晏鹭词垂着眼睛,除了剧痛下骨头生理性地咯吱作响,再没有一点声息,安静得像一片早已死去的瓷。
唯一鲜明活着的,只有他脖颈侧那片在刺啦灼烧的声响中几度涌现又消失的青黑色纹路。
那是犬兽秘咒的印记。
是十二年前陆秧秧放出去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上章的沙发天使是包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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