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A+A-

    154

    几乎是刚问完,陆秧秧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太急了,她不应该主动问的。

    晏鹭词如果知道、如果能,他不会瞒着她。

    更重要的是,上次问他阿桃时,晏鹭词割喉溅血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她绝不想重来一次。

    而薛盈过,即便是晏鹭词,这件事也是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在解开他身上的“扼颈”之前,绝对不可以再激起它的发作。

    所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问题,陆秧秧也始终心翼翼地避开去问晏鹭词,尽量只从段怀的身上找答案。

    “我不知道。”

    晏鹭词却并不介意她这样直白的询问。

    他回应般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握紧她的手,给她承诺,“我以前没有十分关注西南山谷,但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去查。”

    一旁,段怀看着跟空气拉手话的晏鹭词,害怕地直搓手。

    她怕晏鹭词在幻觉中沉得太深、彻底疯了,所以想插句话、把他从幻觉中拉出来一点,但老是找不到机会。

    直到这一句,终于有她懂的了!

    “西南山谷?”

    她问,“是在魔教吗?”

    晏鹭词的眼神顷刻间冷了下来。

    他瞥向段怀,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吓得段怀噔噔蹬连退三步。

    “别凶她了。”

    陆秧秧晃了一下他们握着的手。

    晏鹭词马上转回头,眼睛只盯着她看!

    陆秧秧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心:“段怀一直担心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别总是对她凶巴巴的。”

    晏鹭词蹙起眉:“她西南山谷是……”

    “外面都这么叫,她也是学话而已。”

    晏鹭词抿了抿嘴,最后只是不耐烦地赶了段怀一句:“走开。”

    段怀扭头就跑,边跑边在嘴里嘟囔:“娘,大舅舅,大舅母,怀怀尽力了……”

    有了段怀的岔,陆秧秧的情绪也平和了下来。

    从自己心牢里走出来的她,很快发现了晏鹭词的不对劲,男孩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似乎十分忐忑,像是有话要又不敢。

    “你想什么?”陆秧秧歪头问他。

    “我以为……”

    晏鹭词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我以为,我把惑心术解开了,你就不会再让我碰你了。”

    陆秧秧:“那你为什么还要解开呢?”

    晏鹭词:“我必须要离开你一段时间。惑心术不解开,我不在你身边,你会难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陆秧秧量着晏鹭词。

    他对他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仍旧以为她对他的情感来自于惑心术,但为了她不受痛苦,他还是把它解开了。

    这些天,他应该一直过得很害怕吧?担心下一次见面时她就会彻底改变了态度,要跟他撇清干系。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

    “晏鹭词。”

    陆秧秧仰脸冲着他笑。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呀?”

    晏鹭词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喜欢。”

    “那……”

    陆秧秧展开她的另一只手臂,“要抱一下吗?”

    她笑着对他:“就算没有惑心术,我还是愿意被你抱……”

    她话没完,直直看着她的男孩突然把她搂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冲动又莽撞,真的非常用力。那一瞬间,陆秧秧觉得她的骨头都要被男孩勒断了。

    但她没吭声,伸手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

    过了一会儿,晏鹭词才再次出了声。

    他固执地一定要陆秧秧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就算没有惑心术,你也不会不理我,你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是是是。”

    此时的陆秧秧耐心得不得了。

    “除了你,我再去哪儿找一个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的人呢?”

    “你得对。”

    不会再有了。如果出现,他就把他们全杀了。

    晏鹭词安心地把下巴沉沉压在了她的肩头上。

    过了片刻,他侧了侧脸,在她耳边问:“我昨天睡着了,忘记问,为什么我能看到你?”

    他想不通。

    “我已经把惑心术解开了,我们之间在灵力上应该没有联系了才对。”

    陆秧秧搭在他背上的手指一紧。

    她当然知道原因。

    他能看到自己,自然是因为他体内的那只犬兽。

    可这要她怎么回答?

    折磨了你这么多年的犬兽秘咒其实来自西南山谷,就是从我的手里弄丢的。

    知道犬兽在你的体内以后,我有些窃喜,觉得从此对你有了牵制,甚至把你当成了我失而复得的礼物、还要在生辰那日把礼物拆开……

    她不敢。

    她不出口。

    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她也侧了侧脸,跟晏鹭词的脸颊贴了贴。

    “我们心意相通,互相喜欢,所以你能看到我。”

    她感觉到男孩睁大了眼睛。

    他毛茸茸的的硬睫毛忽地在她的脸边划过,简直就是划在了她的心上。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特别特别心疼他。

    “晏鹭词!”

    她当即就激情澎湃,大声地郑重跟他保证。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晏鹭词没有出声,但胳膊将她抱得更紧了。

    须臾的沉默后,他问她:“你,我能看到你,是因为你喜欢我?”

    “对!”

    “你昨天,张百里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陆秧秧:“?”

    她缓慢地反应了一下,这才听懂晏鹭词的意思,随即瞪大眼睛立马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因为他体质特殊!他的火特殊!我们西南山谷祖上的血脉有些关联,可能昙花一脉和灵火一脉的关系更近一些……”

    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了一堆。

    “总之跟你能看到我的原因不一样!”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好糊弄呢!

    她可是都为此对他表白了!

    “你想荡秋千吗?”

    晏鹭词突然问。

    话题转得好快,陆秧秧又没完全反应过来:“想……吧。”

    晏鹭词马上拉着她回了他的院。

    一整条路上,他的眼里都亮着开心的光,像是在最清朗的夜空上才能出现的满盘星河。

    陆秧秧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到了院后,晏鹭词便迫不及待地让陆秧秧在那座秋千上坐好。

    秋千估计是照着阿桃的身高挂的,陆秧秧坐上去得靠跳,坐好了以后,脚尖都没办法落地。

    晏鹭词看到后,细心地等她坐稳,然后重新调整了秋千两侧古藤的长度。

    这时,陆秧秧略有了不安。

    她扭头看着晏鹭词:“这是不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高度?我……”

    晏鹭词嘴角的笑一直没有落下。

    他摇了摇头,拍拍她的发顶让她赶快转回去坐好,然后站到她的身后,将她推了出去。

    “我时候,这里开满了花,每当我爹推着我娘荡起秋千、他们的话声和笑声传出来时,我就觉得,整间院子都是活的。后来,花没了,秋千空了,院子也死了。我以为秋千会一直空下去,我不会再看到有人坐在秋千上,院子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听着他的话,陆秧秧忽然就想通了。

    她不再纠结,抓紧了两侧的古藤,伸直两条腿,在晏鹭词的推动下使劲地向前荡了出去!

    过去的总是过去的,不能忘记,但也不能留在那里。

    人要为了现在活着。

    “晏鹭词!”

    她在高高的半空中喊着他。

    “嗯?”

    “你还记得山谷里白花开花后落下的那些种子吗?”

    “记得。”

    “它们长出绿芽了!好多好多,一大片,长势很好,很快就能开花了!”

    “嗯。”

    “晏鹭词!”

    “什么?”

    “等事情办完,我们回趟山谷,多带一些种子回来,一起种到院子里!这个院子,一定也会开满花!”

    ……

    在表明心意后,陆秧秧最终还是决定要把犬兽秘咒的事出来。

    这是她该负起的责任,哪怕她再不愿面对,她也不能逃避。

    因此,在玩完了秋千后,坐在秋千板上的陆秧秧轻轻晃荡着,让晏鹭词到秋千前站好,她要面对面地同他话。

    “你昨天在黑石屋子里的情况,我看到了。那是西南山谷密室里的一卷秘咒,丢于十二年前,只要能找到那卷秘咒、或者杀光对你下咒的人,我就能帮你把咒术解开。”

    她开门见山,没给自己一点反悔的余地。

    “晏鹭词。”

    她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联系,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早、更紧密。之前,你没向我过多少你自己的事,我也没有向你坦诚过很多,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现在,我主动向你,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陆秧秧完全理解晏鹭词在出身上对她的三缄其口。

    设身处地,若她是他,在得知他是西南山谷谷主以后,也绝对要把自己玄天盟盟主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

    一个正道至尊,一个魔教首领,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莫名厮混到了一起,很多事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但现在她知道了,也很好。

    一直以来,她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晏鹭词,就是因为摸不清他的出身。

    而如今,那个最大的顾虑不存在了。

    她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毕竟——

    她的西南山谷总共丢了五样东西。“扼颈”被用在他的身上,“犬兽秘咒”也被用在他的身上,拥有“御兽咒”的俞望死在他的算计中,拿着“画皮”的程恩也因他而死。

    而且,她的父亲是他母亲阿桃的师兄、是他父亲河川的挚友。

    他们两个人早就纠缠不清了。

    干脆就纠缠得再彻底一点,纠缠到毫无保留,纠缠到一切落定。

    ……

    这边,玄天盟内的陆秧秧在跟晏鹭词交底,玄天盟外的城池里,张百里终于干完了一天的活,拿着分到手里的工钱,兴致勃勃地去另一条街上的茶楼。

    今天晚上,《中山狼传》要在城池中第一次正式演出,他一定要看!

    路上,他买了一大包刚出锅的糖折肉,完全不怕烫,用木签扎着肉,一口一大块,吃得特别香。

    快到茶楼时,他记起了陆秧秧的叮嘱,用最后的两块肉贿赂了妆奁铺子的二,借了店里的铜镜,照了照头发。

    见马尾的末梢的确有一点发红,便拿出了宋谶送给他的染色药,把马尾露出的红色涂黑,然后又去买了包乌金笋干,嚼在嘴里,开开心心地走进了茶楼。

    因着唱这出戏的人里有个有名气的角儿,故而茶楼内还算高朋满座。

    张百里本来还以为自己来得早,能抢到个好座位,没想到只有边角旮旯能给他坐了。

    不过他也不挑剔,仍旧乐嘿嘿地被领去了角落。

    连着被几个客人抱怨位置不好,茶楼的跑堂现在见个人就心有余悸。

    见张百里不仅没埋怨,还笑嘻嘻地跟他道谢,跑堂的心中有感,便给他上了壶免费茶里最好的一种,还是刚滚好的,烫得没办法用手拿,得用茶盘端。

    张百里正好渴了,见到有水喝,马上眼睛发亮,从茶盘中拿起茶壶就张开了嘴,咕噜咕噜,一口干没。

    跑堂的也算有些见识,那句“心烫”没出口,当即换成了“再给您拿一壶”。

    再过来时,端上的已经是名茶了。

    张百里当然不懂茶,再好的茶到他嘴里也是牛嚼牡丹,但他却很看得懂戏,戏一开场,他就被吸引得全神贯注,一会儿“哦……”,一会儿“哇……”,嘴就没能闭上过。

    这场戏也的确不错,唱的人身段唱腔都好,文戏也编得哀梨并剪,就连边上的鼓乐都配得极巧,将那只狼的无德恶毒展现得深入人心,惹得儿都唾弃地想朝它吐口水。

    此时,戏台上的杖藜老人正在高喝:“那畜生,忘、恩、负、义……”

    突然,楼上的雅间里,一盏茶杯冲着戏台砸了下来!

    张百里回头上望,摔茶杯的是个很壮的汉子,坦露着毛发旺盛的双臂,浑身肌肉虬结到吓人,此时正面色赤怒,像是被刚才的那句戏腔戳到了肺管子。

    底下坐着的戏迷稍有哗然,但也没有谁惊慌,有的还能闲闲地嗑个瓜子:“这可是玄天盟脚下,敢闹事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等着看吧,马上就被押走了。”

    但事情却没有照着大家的预料发展。

    收到有人闹事的消息后,维持秩序的玄天盟一圈海波纹弟子即刻便到了,但认出砸茶杯的人后,最后前去的却是一名三圈海波纹的弟子。

    “罗庄主。”

    玄天盟弟子恭敬行礼。

    “敢问这茶楼是哪里惹了您不满,让您如此震怒?”

    罗义本已神情晦暗,转着手中的核桃,暗自琢磨起了事情。

    这时见到了来人袍尾的那几圈海波纹,他的牛眼一瞪,怒气再起,一把捏紧了手中的三枚核桃。

    “你们这唱的什么戏?马上便是中秋,不唱些吉利团圆的曲儿,反倒搞出这些意里八怪的败兴东西,人也长得猪头狗脸,坏了老子的兴致!”

    罢,他霍然起身,向外走去,六尺长的身高压下大片阴影。

    一名穿着霸气山庄墨色劲装的中年人紧跟其后,油嘴道:“庄主,这群北垮哪有您懂戏呐,您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罗义听了返过身,一脚踹在这拍马屁人的心窝上!

    “没用的废物!”

    他单手将瘫在地上的男人揪起,低声道:“去查!这戏班子从哪来的,怎么突然就唱起了这出戏!”

    他一脸暗恨,但手里盘着的核桃越转越快,透出了他心中剧烈的不安。

    “再给宋赋去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到中原!如今四去其二,他竟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他若再不到,我派人去接!我就不信一点水淹能把他给绊住!“

    作者有话要:上章的沙发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在2021-06-25 06:53:56~2021-06-26 17: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