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B市机场时，时间已经溜向第二天。

    林瑾欢回来的事情，除了林皆欢应该还没人知道，林皆欢出差在外，赶回来要次日下午。

    所以，她很平静地走向候客区。

    同班飞机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候客区的出租车司机也零零散散，两三一堆围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扯淡。

    大概是想接完最后一单就回家，看见乘客，司机们都直起身子迎上来。

    “姑娘，去哪儿？”

    一个中年大叔率先走到她面前——也许也有她就是迎着他这个方向过来的，他的车停得靠前。

    “xx医院。”林瑾欢想了一下她姐的医院。

    “好，你行李——没有行李吗？没事，你先上车。”大叔看她走到后车厢，利落地上前开，“这么晚还上医院，不去酒店休息休息再去吗？”

    他是热心肠，脑补了这姑娘可能经历的事，但又觉得一姑娘人生地不熟、孜然一身，不安全。

    林瑾欢有些疲惫，她在飞机上没有睡觉，思绪纷飞时她的精神不错。

    她扯了一下笑，边坐进车里边：“就去医院，麻烦啦！”

    大叔当然是按她的目的走：“好，等我上车给你表！——唉，伙子？”

    他陡然升高的音量让林瑾欢抬眼看去——

    挡住了。

    她蹙眉，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就听一熟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师傅，您这能不能多送一个乘客？”

    大叔却皱了眉。

    他周围还有不少没接到客的兄弟呢，这伙子怎么回事？

    虽然一辆车好几单的情况也有，但……

    “不行啊，”大叔觉得蹊跷，想拒载，“我就送这姑娘。”

    “我跟她同路就好。”

    “那就更不行了！伙子，你想干嘛？”大叔一下子就绷了脸，“我会报警的！”

    林可叁有点头疼，毕竟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再一辆车也不知道目的地。

    他伸手要去拉后车门，想让林瑾欢句话，大叔灵活一挥，隔开了林可叁的手。

    谁知那车门自己从里边开。

    林瑾欢毛茸茸的一颗脑袋钻出来，两只水润的眼睛微微红肿。

    这姑娘一脸震惊，挥着手：“大叔，没事没事，我们是认识的……”

    “……”大叔挠了挠头，再三确定了一番才让林可叁上车。

    对于突然出现在B市机场的林可叁，林瑾欢很轻易就能猜到，他应该是跟她同一班飞机过来的，只是没有找到她……或者，不想扰她。

    林瑾欢侧目，却在看见他轻合的眼睛时将想的话咽下。

    她现在很疲惫，早起，又忙活一天，身心都累，林可叁应该也是，还追着她赶飞机回来。

    思及，林瑾欢索性也闭了眼。

    机场离医院还有半个多时的路程，她原就算闭眼睡一会，但还在担忧独自一人的安全性；现在好了，多了个林可叁。

    于是，再睁眼时，是林可叁轻轻拍她的肩才将她从无意识的世界中抽离出来，顺着窗外看去，医院到了。

    到这时才感觉身体酸痛。

    林瑾欢还有困意，但动作麻溜地下了车。

    林可叁跟着她，落后了一步，也不开口，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

    “谢谢。”林瑾欢轻轻，接过喝了一口。

    清凉的液体流下，水润了干涩的喉咙。

    “有联系你爸妈吗？”林可叁问。

    “还没有，但是我知道房间号。”林瑾欢将瓶盖盖上，抬眼看他，“你要不要先去找个酒店睡觉？”

    医院附近不缺酒店。

    林可叁沉吟一声，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只道：“你呢？”

    “看情况，可能去陪护。”

    “行，你先过去吧。”林可叁，“有问题联系我。”

    不得不，林可叁的出现，带给她莫大的定力。

    林瑾欢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反光的墙壁透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又叹了口气。

    她更忧心余茹的情况。

    林皆欢电话里也不清，只她是电话给余茹，然后听到背景音有人喊了余茹的名字，随后又听一个声音“告诉一下家属今晚的手术事宜”，还没等她多问，余茹那边就掐了电话。

    随后，她爸林辞发微信临时有事才匆匆挂了电，后来顶不住林皆欢的询问，才在住院。

    医院走廊没什么人，路过人家的病房前，偶尔能听见轻声话的声音。

    林瑾欢按她姐林皆欢给的病房号找到目的地，透过门上窗看过去，里边还亮着灯。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才推门而入——

    那确实是余茹的病房，她半靠在床头，手上还划动着手机，林辞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上还端着个饭盒。

    旁边一张病床空着，但床头放着东西。

    “爸，妈。”

    林瑾欢张了张口，清了两秒嗓子才发出声。

    病床上的两人立马看过来——

    “瑾欢！你……”

    林辞放下手中的饭盒，走过来，皱了眉。

    “你姐你过来了，但是我电话给你你没接，微信也不回，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瑾欢一愣：“那你们在等我吗？”

    “还好，主要是睡不着。”余茹在床上开口，轻咳了两声，“回来干嘛啊这是。”

    林瑾欢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上余茹的手，蹙着眉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林辞的模样：“妈，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直知道余茹身子不太好，病不少。

    “老毛病了。”余茹。

    “那怎么不告诉我呢？早上我们，我们还电话！”林瑾欢一又急了，“那现在医生是怎么？手术是已经结束了吗？”

    “医生……等等？”余茹一愣，越过女儿的肩膀与她身后的林辞对视一眼，轻声道，“我没有做手术啊。”

    林瑾欢动作一顿。

    “我只是急性肠胃炎，突然很厉害，你爸爸带我来医院。”余茹抿了唇，“做胃镜之类的检查，做完身体又不舒服，刚好医院病床不紧张，就申请住院了。”

    “瑾欢，是不是误会了？”

    “……”

    该怎么呢。

    林瑾欢彷佛被当头喝棒，一瞬间都懵了。

    “你的手术，会不会是临床的那个女孩子？她是今晚做手术，现在还没出来……”

    余茹见林瑾欢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也有些无措。

    所以，

    林皆欢搞错了？

    林瑾欢急出的眼泪慢慢渗出眼眶，沿着脸颊滑下。

    她觉得好好笑。

    当然也不是，余茹的病是装的，或者可以不当回事的，只是不比突如其来的手术冲击性大，也不比这乌龙手术带给她的后果惨。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开了玩笑，气愤与委屈都一拥而上。

    但是，她又找不到那个开玩笑的人，她找不到可以谴责的人。

    “那……那现在是？”林瑾欢声音哑了不少。

    余茹担忧地看着她：“没什么事的，只是住院休息一晚上而已……”

    “你饿了吗？让你爸给你买夜宵吃吧？”

    林辞心里暗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想吃。”林瑾欢突然站起身。

    她几乎要被疲惫感淹没。

    这样很没有礼貌，她知道。

    林瑾欢扯了个笑：“爸妈，我有点累，我去这附近开个房睡一觉吧，我明天再过来帮忙，行吗？……你们，有什么问题就电话给我。”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呆一会，或者陷入深度睡眠。

    “去这里吧。”林辞叹了口气，弯腰从一旁的床柜里摸出一张房卡，“这是我刚刚开好的，想着如果医院太吵闹带你妈换过去。”

    林瑾欢没接，只留给他们。

    旁边病床去做手术的女孩子还没回来，可能到深夜会吵到余茹。

    电梯缓缓下沉。

    林瑾欢靠在一旁，呼出一口浊气。

    手机里的未读信息很多。

    有林辞的询问，有李承悦的不解，有古梨的安慰……

    还有，林可叁发过来的定位酒店。

    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眼线盯着屏幕里的定位开始涣散了片刻，微抖着手发了条信息，让林可叁顺便帮她定一间。

    她现在赶过去正好。

    连同前台交谈的力气都没有了。

    “叮——”

    电梯到达一层，发出尖锐的提示音。

    林瑾欢晃了下脑袋，抬步走出来。

    医院的大堂也很安静。

    像是有感应般，林瑾欢突然抬眸看向一旁椅子上的男人。

    后者也抬了眼，视线与她碰撞上。

    林可叁。

    他还没走。

    林瑾欢脚下不动了。

    看着那道修长又熟悉的身影站起身，迈着稳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她，她的眼前突然起雾，满腔的委屈又涌上。

    某双明明颜色很丑，价格却被炒上天价的鞋停在她面前。

    “还好吗？”他的声音舒缓，在通风透气的大堂里如穿堂风，温柔至极。

    林瑾欢身上还穿着那身衣服。

    她那双好看的手往前一抓，攥紧了他的衣角。

    情绪决堤，放在心上的姑娘蹲在他的脚边呜呜的哭，像无助的兽，手心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拼命地，想要藏住自己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