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对不起”(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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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李偌沉默不语,唐司尧屈指扣响门板:“对了,公司拿下了《从良》,距离演员试镜还有半个月。这个角色很适合她,但前提是,她愿意‘本色’出演。”

    电影《从良》是一部年代戏,讲的是深陷囵圄的良儿在绝望的泥潭里挣扎求生,在禁忌之恋中浴火重生,最终在死亡中获得解脱的故事。

    良儿从就被当成妓-女培养,绝色绝情但每个见了她的男人,都趋之若鹜,恨不能把心肝儿都献上去,于此共沉沦。

    糜烂的生活是她的习惯,享受纸醉金迷早已是本能,她不记得如何做一个正常女子,也再也找不回最初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

    李偌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让周阮接受这样的良儿。

    周阮入圈以来百无禁忌,可李偌心知肚明,她的底线就是角色不碰触到她的过往,她极度讨厌这类角色,因此哪怕是再好的班底本子,她都不接。

    事实上,只要是碰到一点点与她的过去相接壤的元素,她都会很反感。

    李偌也一直不明白,周阮到底在执着什么。

    她很讨厌,别人探究她的过去,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除非她自己愿意展示出来。

    别墅里静悄悄的,李偌有周阮家的钥匙。

    开房门,客厅里没开灯,她正要摸索着找开关,就听到周阮的声音像是鬼魅一样轻轻地响起:“你来啦?”

    灯光亮起,周阮抬手遮住眼睛。

    李偌出现在眼前,她把平板递了过来,就像平时一样轻声笑道:“是你们策划的?全都是夸我的。”

    所有的褒奖都像是讽刺,一寸一寸揭开她心里的伤口。

    “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一直在生病,时候我最喜欢看着她,一笔一划一针一线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把平平无奇的布料变成漂亮的裙子。我背着妈妈偷偷的学,手指被缝纫机砸到,被剪刀划伤,我都没。我九岁生日那天,我兴高采烈地把偷偷做好的连衣裙送到她面前,结果妈妈却疯了似的我骂我把衣服一片片地剪成碎片给我看。”

    “那是她永远都不能再触碰的梦想,而我却踩在她的伤口上跳舞。”

    周阮平静地完,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那时候,我就发誓,永远都不会再碰那把剪刀。妈妈就跟我道歉,对不起是她不对,然后抱着我不住地哭。”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妈妈生病了。我看着她痛苦,我也很痛苦。后来,妈妈就开始手把手教我,但每次做好了衣服她都会看着我毁掉。我知道,她是害怕,怕有人凭借这些东西找到我们。”

    但其实,周阮也知道,妈妈更怕的,是想起曾经的自己。

    所以,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有靠卖衣服赚钱。哪怕后来周家人认了她,她也没想过要用这件事来给自己炒作,拉好感。

    听周阮讲完,李偌一个字的责备都不出口。

    良久,周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站起来身上还是那件礼服。

    “我知道,比起及格的解释,这个圈子更偏爱一鸣惊人。”周阮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李偌,“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商品,但是能不能……不要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李偌伸手按了按包里的剧本,看着周阮冷意彻骨的眼睛,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她把剧本放在茶几上,“你自己选吧。”

    剧本是白底黑字,“良”字就像是破碎的玻璃,躺在汩汩泉水,浸得遍体生寒,仿佛一触即碎。

    周阮整整三天都没有靠近茶几,没有上网,没有接电话,除了吃饭连房门都没出。

    看着《少年舞》正在播出的视频上,偶尔掠过去的几句谩骂,攻击,周阮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这大半年里,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怎么火的,也差点误以为尧城包装好的世界真的就是现实。

    四年前,周阮凭借一张脸,加上节目中欺凌弱的丑闻被骂的火爆出圈,积累的几千万的粉丝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喜欢她。

    事业粉想看她逆袭脸,颜粉天天盯着她的生图挑三拣四,最近大热的CP粉也只不过是喜欢黑红顶流×霸道总裁的人设而已。

    周阮对自己心知肚明,对自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演技也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觉得她唯有演技拿得出手,但其实……什么不能作假呢?她利用自己的过往,掏空自己的情绪,假装别人逃避现实,一边出卖自己的灵魂,一边用赚到的钱喂养空荡荡的躯壳。

    鼓掌,奖项,她自己都不认可自己。所谓的最佳女演员,也只不过是她用技巧贩卖来的战利品而已。

    她不热爱演戏,站在舞台上从未有过灵魂。

    “梆梆梆。”

    门外似乎有极力抑制的喘息声,周阮下地踩上拖鞋,开门抬眸,迎面就看到了满眼激动的陈骄。

    春日里,外面其实有些冷。

    他左手抓着外套,修长的右手指扶着门框,薄红的唇角微微上扬,细碎短发下的眸子里满是雀跃和欣喜。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毫不掩饰地笑:“周阮,我赢了。”

    他定定地看着周阮,眼底沉淀着得意和心翼翼的试探。

    消息是在回程的路上收到的,他一路疾驰,只想和眼前的人一起分享喜悦。

    年少的承诺,不光是对着他,也是对着她。

    “我想第一个告诉你。”

    当时的周阮并没有意识到陈骄轻轻浅浅的这句话分量有多重,直到有一天她在新闻上看到,高翎技术有限公司收购了谢氏集团51%的股份,直接成为了陈氏的决策股东。五个月前,陈骄抵上全部身家投资了高翎,而五个月后的春天,高翎的股价翻了五倍,在行业内一战成名。

    陈骄手握高翎大半的股权,名正言顺地走进了谢氏的股东大会。

    此时,周阮看着陈骄,记忆空白了片刻。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曾经因为陈骄受过的谩骂和屈辱。

    她睫毛微微一颤,在男人的喜悦声中轻轻地:“恭喜你。”

    陈骄嘴唇微微一动,手指刚碰到周阮的肩膀,就听到她异常冷静地:“那就请尽快搬走吧!你已经……逾期很久了。”

    *

    周阮在财经频道看到新闻的时候,愣了许久。

    陈氏集团是陈骄父亲的产业,是曾经那个少年的“那个男人从我母亲那里偷走的东西”,以前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陈骄有多想拿回本该属于他的这一切。

    而现在,他终于做到了。

    可惜,与她无关。

    周阮拍摄完广告物料就赶回了公司,结果刚进大门就遇到了正在往外走的谢觉。

    她老早就接到了《少年舞》最后一期收官之战的邀请函,但是想到自己前两期的争议,以及她并不想再次和谢觉碰面,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回了拒绝。

    空旷的大厅里,谢觉的声音很沉,有些微急促:“你是因为我才拒绝节目邀请的吗?”

    周阮转身,定定地看向谢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她压住心思,仔细品味谢觉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少年舞》有谢觉的投资,所以节目组才请得动这位大少爷重新出山。这档节目从开播就处于风口浪尖,如今更是被顶流+实力派才子+飞行花撑着,热搜从一开始就没断过,再加上节目中的选手频频出圈,大有再现爆款口碑的趋势。

    很多人都,节目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前两期请了周阮。而周阮和谢觉不和,几乎已经是节目内外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对此,周阮深以为然。

    因此,听到谢觉这么问,她就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你也是来邀请我的?”

    “我问过李偌,你三月份有半个月的空档。”谢觉脑海里全是自己上次故意针对周阮的情景,回想到陈骄对自己的警告,他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要不要接《少年舞》的收官邀请。”

    这个邀请函其实至关重要。

    所有的飞行嘉宾都会在收官夜和选手进行合作表演,不管是当红顶流还是过气演员,只要你发挥得好绝对算得上是洗白之旅,惊艳翻红。但如果你明明来过,却没有被邀请,那落在市场的审视里,你也许就是官方盖章的“不被认可”,实实的“不合群”,是会被入黑名单的存在。

    周阮的空档是李偌早就安排好的,她自己也对这次节目邀约心里有数,但是因为《从良》的事情,她现在还在赌气。

    李偌是铁了心要帮她“开心结”,但周阮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演员只要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给角色,这样的表演才会入骨三分。”

    “可我只想赚钱。”

    “你没有热爱的事情,深爱的人吗?”

    “没有。”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来一遍。

    周阮感觉,她没疯,李偌也快疯了。

    “周阮。”谢觉走过来,两只手都从兜里拿出来,他认真的时候显得特别严肃,漂亮的眉眼和陈骄有一两分的相似,“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周阮笑:“不是已经……”

    “我的是六年前,你去陈家找陈骄,被人拒之门外。”迎上谢觉冷寂的眼睛,周阮突然就想起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总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那是她决定休学的前两天晚上,不知道哪来的流氓突然就闯到她家里,口口声声他们家欠了他们的钱,动辄就是几万几万,家里的家具被搬得七七八八,她被拖在泥地里弄伤了脸。

    那一夜她守着妈妈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整个人都肿的跟猪头一样。

    那是她最后一次去找陈骄,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她期待着陈骄愿意回应他,会像以前一样守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只一句“对不起”。

    可是她从早上等到晚上,陈骄都没有来。

    此时,她看着谢觉,想到那天被拦在门外的自己,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原来是你。”

    那个在门里面,对着她“这里没人有空搭理你”的男孩子,居然是谢觉。

    “那天,我把信扔了。”

    谢觉抱歉道:“陈骄没看到信,也不知道你来找过他。”

    “对不起。”谢觉朝着周阮轻轻地鞠了一躬,视线落在周阮的眼底:“那天你,这段感情里你并不欠他的。”谢觉扯出一个微笑,淡淡地:“他也不欠你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声误会,但我想恳求你,当面和他清楚。”谢觉换了一种语气,声音里甚至含上了几分央求:“他在简,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