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疯子”
《谁的青春如风如梧》热播,#齐明楚##周阮#两个热搜经常带着词条挂在首页,神奇的是这两位向来腥风血雨的塑料姐妹体质竟然没有撕起来,反而大秀姐妹情。
“不在同一个公司,没有竞争压力,当然就和好如初啦~”
“噗,和好如初?她们俩比那个娇软CP还假好不好?”
“这部剧还挺能的,现在市场这么不景气,居然能在非黄金档收视破1,很牛批了。”
“豆瓣评分8.3,还是水军下场之后的数据。虽然但是,周阮演技相比较其他花瓶,能多了……”
其实《如梧》上线,周阮本人是不太看好的。
这部剧本身就是作配给齐明楚抬咖,彬悦那边宣传也刻意在压她。
只是观众的审美很神奇,她明天演的是个绿茶,但是被各路大咖一粉饰,片段竟然被封为#人家只是绿茶而已,又做错了什么呢#话题的神段子,底下的段子粉纷纷周阮演的又茶又可爱,表情包也出了圈。
除此之外,第一集 出场的红衣跳舞镜头也被奉为神颜,B站各路剪刀手各种拉郎,电视剧剪辑的首页一刷,满屏幕都是她在这部剧的红舞衣造型。
周阮看着自己突然涨到三千万的粉丝,觉得还有些不真实。
“这个角色有这么好吗?”
周阮纳闷地嘀咕,落在李偌的耳里,她直接转身道:“不是人设好,是你演得好。”
她其实一直都很欣赏周阮的演技,和很多人一样,她觉得周阮的演技成熟,情感丰富细腻,完美的形体,气质出众,但凡拿出一点点情绪出来,人物就能很立体生动。
但那天听完唐司尧的话之后,她再去把周阮的作品拉出来看,突然就觉得是少了点什么。
“很多人都觉得,一部IP只要演员能把角色演到七八分就是出色,但其实真正好的演员,并不单纯要完成任务,更要把自己对于角色的理解注入进去。”
“演员=角色,这样还不够。因为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人再演这个角色。好的演员是什么呢?就是当所有演员都能100%完成任务,但观众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那你就是成功的。”
“周阮身上没有这种特质。”唐司尧,“她把自己包裹的太严实,她从心底不信任自己,所以角色也无法接纳她。”
最后一天了,李偌还是想再试试。
她处理完工作,把电脑收起来转身看向周阮,“前天我和唐司尧聊天,他《重华殿》的粗剪出来了。导演你很有天赋,是个天生的演员。”
潘导?
周阮想到自己拍摄《重华殿》那几个月,除了几位主演,她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导演。
接近五个月的拍摄,潘导没跟她过一句多余的话,却在人前夸奖她?
“对啊,那天正好《从良》的导演也在……”李偌话到半截突然住,她看了眼周阮,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给你的剧本你看了吗?这么好的班底,你真的不去吗?”
《从良》太适合周阮了,她一想到周阮穿旗袍坐在梨花树下,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能起来。
但李偌也不想逼她,她自己不愿意,就算去去了也是糟蹋角色。
李偌其实很能理解周阮,周阮入圈这些年,虽然是吃了不少亏,但实际上没有遭受过毁灭性击,白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她表面不,但内心其实非常在意别人的评价。
记得她刚签周阮的开始,她还会因为一个私信咒骂一个人趴在被窝里哭,后来习惯了,反应才慢慢没有那么激烈,但也很少登大号去看留言。
如果要拍《从良》,周阮就必须去走进角色,这个角色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的角色,如果拍的不好,很容易就会被当成□□烂片挂在耻辱柱上——这个角色,是很长时间以来营销号为周阮编织的人设,她排斥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不在意脏水泼在身上。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处不可触碰的伤,李偌不知道周阮过去到底遭受过怎么样的攻击,才会导致伤口痊愈,还能念及生悲。
但事关前途,她不得不提醒:
“你要知道,即使是尧城,没有价值,有限的资源永远不会落在你头上。”
*
周阮在车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沪城的老房子里。
闷热的午后,她一下下地搓着沾满了呕吐物的衣服。旁边的电视机滋滋滋地响,有时候正常播放,有时候又断了信号,电话里女孩撞破了额头搏出一条生路,然后拖着病弱的母亲一步步趟过臭气熏天的死人河。
周阮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汗,玻璃窗外又传来隔壁醉汉的骚扰和谩骂。她停下手,半张脸映在脏污的水盆里,然后站起身开了窗户。
家里的门是刚修好的,上了锁。这扇破旧的防盗门已经被撬了好多次,不久前还被邻居喝醉了撞开,那人蛮横又粗俗,在屋子里东摸西摸四处冲撞,梗着脖子吐得遍地都是。
窗户开,屋子里的药味飘了出去,淡淡的,有点苦,周阮猛吸了一口气,浓重的气味让她有点想吐。
醉汉看到窗前女孩的白嫩漂亮的脸露了出来,当即一个转拐了过来。
“妹妹,你妈又在喝药?”
“快把门开,叔叔帮你喂。”
梦里的视角很奇怪,周阮觉得她像是上帝,又像是幼年时的自己。她有时候记得自己已经24岁,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
男人的手抓在锈迹斑斑的窗户上,他力气好大,轻轻一摇,整个窗户都跟着动了起来。
“锃!”
明亮的菜单一下子砸在铁栏杆上,男人的手顿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是惊醒了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疯子!”
女孩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空洞洞的,麻木地举着刀又砍了一下,直到男人摇摇晃晃走远了,她才颤抖着收回手掌,看着掌心被震破的户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噩梦开了一道口子,周阮记忆里很多阴暗的污秽的东西都张牙舞爪地爬了起来。
周阮记不起他们在躲避什么,只知道他们要不断地从一个角落逃到另一个角落,战战兢兢地防范着所有人和所有的恶意。
大概是某一天清,有人突然找到他们,她想不起他们具体了什么话,只记得母亲哭了很久,然后在什么纸上签了字,从那以后他们换了新的地址,总算是沪城的一个弄堂里安了家。
周阮的童年里很少有明亮的光,所以她力争上游,想要让自己站的更高一点。
高一点,就可以看到光,可以比别人更容易摸到温暖。
那天,她去捡衣服,单薄的身板被热风拱得发烫。
她站在逼仄狭窄的弄堂口,看到黑色的匣子里走下来漂亮的少年,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她看到他的眼睛,闪烁着直白的冷意,就像是刀刃上的刺目,雪地里的盛光,是她见过的最明亮的风景。
倏忽间,周阮又站在了舞台上。
聚光灯下,乌泱泱一片里,所有人都在责备她。
她捂着脸,蹲在灯光里。
四周突然高高立起一幅幅画面,画面里母亲拿着笔教她画画,父亲模糊的背影被阳光染的金黄,老师站在讲台上她的作文是范本,陈骄坐在课桌前转着笔,突然抬头朝她笑了一下。
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伸出的手还没有展开,眼尾处就裂开了一条缝隙。
画面就像大片大片的玻璃碎掉,锋利的渣滓掉在她的身上,脸上,她再次睁开眼,浑身是汗,还是又回到了那个压抑逼仄的不足20平的屋里。
电视里的女孩蹲在洋槐花树下,已经毫无呼吸的母亲躺在她的怀里。
夜很静,窸窸窣窣的声音诡异莫测。
女孩弯着眼睛,摸了摸母亲脸上的伤,把耳朵贴到了她的心口,喃喃道:“娘,我好怕黑,你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周阮从梦里惊醒,感觉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她缩着身子,下意识拉了拉滑落在腿上的毯子。
那个电视剧很老,名字叫《茧生》。
剧中扮演女孩的演员才三十出头,十六年前息影,转到幕后做导演,至今未婚。
《茧生》不是她最出名的作品,但周阮却因为这个角色,一直很仰慕她。
作为导演,她拍的作品也并不多,但是每部作品都很有深远的现实意义,因为个人风格强烈,市场上褒贬不一,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性,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了电影失业中,更在一片不看好声中,果敢坚定地造出了心底的光。
李偌在准备周阮上综艺的事情,一通长长的电话完,回头就看到周阮在看《茧生》。
“老掉牙的剧了,怎么突然看这个。”
周阮抬眼,迎上李偌的目光,突然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能演好《从良》?我和她完全是不一样的性格。”
李偌想起唐司尧的评价,原模原样回答:
“你们身上都有一股劲,虽不锋利,但是钝刀子割肉,磨得人心疼。”
周阮随口道:“听起来,不像是大热剧女主人设。”
“房词老师向来只拍文艺片啊。”
周阮愣怔了片刻,猝然抬头:“谁?”导演是谁?
李偌捕捉到周阮的惊讶,立刻就有些不满:“房词老师啊!我靠你这半个月真的连剧本都没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