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想要幸福(十四)

A+A-

    病床上的男人很快就激动起来。

    顾家等人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刚刚还隐隐带着几分迷茫不安的顾天泽仿佛终于发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存在一般,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涵涵!”

    顾天泽大声地叫道。

    看样子,他是想要坐起来,但是他没能成功,顾家几个人急急忙忙地将他摁了下去,谢文涵大步走到顾天泽的身边。

    顾天泽躲开顾家人的亲近,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却对着刚刚走过来的谢文涵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有些依赖般地叫道:“……涵涵!”

    谢文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眼角有一些湿。

    谢文涵轻轻地抚摸上顾天泽的发丝,那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眸因为情绪波动而闪现着什么异样的光泽,顾天泽好像发现了谢文涵的情绪波动一般,伸手抱住了谢文涵的腰,乖乖巧巧地蹭了蹭,仿佛在安抚他什么一般,他轻轻道:“涵涵。”

    “我在这里呢。”

    顾天泽笑了起来,像一个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朋友的孩子。

    谢文涵抱住了顾天泽,然后轻轻地叹息,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所浸满,有一点沉重,却并不让他感觉难受。

    顾家几个人都在这个时候保持缄默,顾老夫人倒在顾老爷子的怀里,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中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过,顾夫人也倒在了顾应涛的怀里,脸上的表情和顾老夫人如出一辙。

    “谢谢你。”谢文涵几乎是哑着嗓子,他看着顾天泽茫然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重复道,“谢谢你。”

    谢谢你每一次,都可以找到我。

    谢谢你每一次,都不会忘记我。

    “我有没有跟你过?”谢文涵抚摸着顾天泽的发丝,轻轻地张开了唇,他的脸上带出了几分轻快的模样,仿佛挣脱了一切灰暗的过往,“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

    “也真的,很高兴。”

    或许是谢文涵从来没有过什么甜言蜜语的原因,就这么几句话,顾天泽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包括那藏在发丝后面的耳根,通红通红的,他有些扭捏的模样,将自己的头埋在谢文涵的怀里,好一会儿,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也……很高兴……”

    顾天泽抱紧了谢文涵,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羞涩的味道,但是因为他将自己埋在谢文涵的怀里,也没什么人能够看见,他声地道:“……遇到涵涵,真的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兴奋的事情了呢。”

    “我好喜欢涵涵……”

    顾天泽声地道,他脸上的热度一再攀升,他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谢文涵的怀抱里,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

    都怪涵涵……

    顾天泽唇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他半真半假地在心里抱怨着,

    ……都怪涵涵,

    ……要不然涵涵这样子的话,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谢文涵忍不住低笑出声,听到谢文涵的笑声,顾天泽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家涵涵的笑声怎么那么好听?

    谢文涵指了指顾天泽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失忆了。”

    顾天泽从谢文涵的怀里抬起了头,茫然地看着他。

    “那是奶奶和爷爷,”谢文涵叹了口气,用手一点一点地指给他看,轻声道,“那是父亲和母亲,门口那个,是大哥。”

    顾天泽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他似乎对谢文涵有一种毫无保留地信任和热爱,闻言便乖乖巧巧地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哥。”

    顾老夫人捂住了脸,无声地流泪,大悲大喜之下,又听到孙子这一声“奶奶”,她竟然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她家孙子这一辈子都那么坎坷,现在终于找到了他喜欢又喜欢他的人,也是时候幸运一点了吧?

    或许,她还能看到自家孙子真正“长大”的那一天吧。

    顾老夫人等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应该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于是一一退了出去,顾老夫人退出之前,还听见谢文涵又温柔而缱绻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道:“我爱你。”

    顾老夫人的心尖一跳。

    或许,将她的孙子交给谢文涵这个孩子,是他们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她的孙子,终于好了起来。

    虽然失忆,但是顾天泽的智力恢复了,对于顾家来,这是一件大喜事。

    顾家本来是想要给顾天泽请家教的,但是顾天泽根本离不开谢文涵,而谢文涵又委婉地拒绝了,他对着顾老夫人轻声笑道:“我会教他的。”

    “奶奶请放心。”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家,必然怀疑谢文涵别有用心,想要将他们孩子教坏等等,但是在顾家,却没有人会怀疑谢文涵的心,

    谢文涵这话一出,顾老夫人喜笑颜开,当即就把自己孙子交给了谢文涵,但是扭头一想,又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这么忙,公事怎么办?可别累到。”

    “没关系,”谢文涵轻描淡写道,“天泽可比公事重要很多很多。”

    顾老夫人闻言,笑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谢文涵那一片心的,但是……

    “那可是你自己一手企划,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才构造出来的蓝图,涵涵,奶奶不希望因为天泽,误了你的公事,”顾老夫人拍了拍谢文涵的肩膀,轻声道,“我当然不是天泽比不上你的事业重要,我们都知道你和天泽的感情,但是……”

    但是那也确实是谢文涵耗费无数时间、精力、金钱所一手造出来的蓝图,或许现在爱情正浓的时候没有什么,但是未来呢?会不会给谢文涵心里留下一根刺?

    涉及到自己的孙子,顾老夫人总是更谨慎一些。

    谢文涵知道顾老夫人的心,他定定地看着顾老夫人,半晌微微笑了起来,他轻声道:“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

    “但是如果您失忆了,您最重要的人,也就是爷爷,不守在你身边,手把手教你认识这个世界,而是将您交给其他人,自己去忙于公事,您还会像现在这般深爱他、信任他吗?”

    顾老夫人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不会。”顾老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谢文涵便笑了一下,非常笃定地道,“就如同如果是爷爷失忆了,在这个世界只记得您一个,您也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专心致志地陪着他。”

    “天泽将这么一份深情寄予我,我却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深情,岂不是太让人心寒了吗?”谢文涵定定地看着顾老夫人,轻声道。

    “在其他人家会发生什么我不管,每家每户情况都不一样,或许很多人家都只剩下一个劳动力所以必须工作而无法陪伴在爱人身边,但是我却不是,哪怕我坐在家里,都有钱拿,不是吗?”谢文涵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反正奶奶会赞助我的,对不对?”

    顾老夫人楞了一下,唇角忍不住浮现出浓厚的笑意,她轻轻道:“对。”

    “但是啃老不是一个什么好习惯,所以我会尽量不啃老的,”谢文涵歪了歪头,笑眯眯道,“我可以啃天泽,他有钱。”

    谢文涵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温柔,顾老夫人忍不住将谢文涵拥在怀里,轻轻道:“谢谢你,涵涵。”

    谢文涵知道顾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他回抱住顾老夫人,轻声道:“是他先给了我这样的深情,我不回报于他同等的情深,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我自己了。”

    “奶奶,遇到他,或许是我这一生,最为幸运的事情。”

    穿梭在无数时空,哪怕他总是以冷淡去面对,那个人也从没有放弃,

    或许在这些时空中,他们从未见面,但是对上眼睛的那一刻,那个人依然会找到他,

    就如同,早已将他的灵魂,深深地刻入自己的灵魂之中,所以不论哪个时空,不论什么世界,那个人依然能在对视的第一眼,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即使失忆,即使忘记整个世界,也断不会忘记他;

    这份深情,他又怎么能辜负?

    顾老夫人看着谢文涵远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的天泽啊,到底还是个幸运的好孩子,情深如顾天泽,深情如谢文涵,就如同被什么隐秘又坚韧的红线所连,即使日月颠倒,星辰变化,也绝不会分开他们相连的手,

    就如同她和那个老头子一般,

    她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一股温柔的笑意,

    曾经,没有人看好她和老头子,就如同没有几个人看好顾天泽和谢文涵,

    但是最后,她和老头子携手走过半生,或许早年还有几分物质上的艰难,但是后半生幸福安康,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老头子曾经对她立下的誓言,他做到了。

    而顾天泽和谢文涵,她的这两位孙子,也会如她和老头子一般,一生一世,携手相伴,永远都只有彼此,

    他们都是难得的深情人。

    **

    教导顾天泽的日子还是非常愉快的。

    谢文涵曾经教导过他的黑,跟黑比起来,顾天泽可好教多了,毕竟种族还是一致的,不会出现黑那种“为什么不灭了它们?”“为什么不将它们拉入幻境”“为什么……?”种种让谢文涵难以解答只想一拳暴揍过去的问题。

    而顾天泽也觉得被涵涵教导的日子非常美好,每天起来就能看到涵涵,可以偷亲涵涵,即使会被涵涵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但是没有多少力度的一巴掌只会让顾天泽觉得幸福;

    他几乎一整天都可以和涵涵在一起,涵涵对着电脑忙公务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做作业,偶尔作业完成的好,他还能得到奖励。

    为了那个奖励,顾天泽的学习劲头简直猛增,他本来就是个脑子活的,记忆力又好,几乎可以算得上过目不忘,前面还有奖励这个甜头吊着,学习更是刻苦努力,顾老夫人和顾夫人天天为他俩送各式各样的补汤,免得他们累到身子,

    这当然是顾老夫人和顾夫人的一片拳拳之心,但是这种教导和学习对于谢文涵和顾天泽来,真的算不上是什么疲惫的事情,每天这些补汤喝下去,就会发生一些神奇的事件。

    顾天泽虽然不懂,但是本能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抱着谢文涵蹭来蹭去,还会发出某种神奇的声音,虽然十次里面至少有八次被镇压,但是顾天泽的反应越来越纯熟,看起来十分可怜,脸上的痘痘都起来了,对着顾天泽委屈巴巴的模样,谢文涵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谢文涵非常委婉地去找顾夫人和顾老夫人了这件事,顾夫人和顾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捂着嘴巴看着谢文涵,眼眸中满是笑意,尽管谢文涵努力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还是不由被顾夫人和顾老夫人这种反应刺激了一下,耳根微微红了一下。

    顾夫人和顾老夫人看谢文涵这副模样,不忍心再逗他,连声知道了,谢文涵很是松了口气,之后那日日供应的补品就停了下来,谢文涵本以为这下子能睡个好觉了,结果依然在大半夜的时候遭受到了顾天泽的蹭蹭“攻击”。

    谢文涵一巴掌拍在了顾天泽的头上,顾天泽委屈地睁开眼睛,他似乎极为困倦的模样,就那么看着谢文涵,嘶哑道:“……难……难受……”

    万般委屈,千般难过,还抓着机会多蹭了两下,委委屈屈地看着谢文涵,哑声道:“好……好难受……涵涵……涵涵……”

    谢文涵面色颇为复杂地看着顾天泽,冷声道:“需不需要我去给你弄点安眠药?”

    顾天泽委屈地眼泪都要下来了,“……涵涵……”

    那双眼睛,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谢文涵眯起了眼睛,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搂住顾天泽,轻声笑道:“……你真的想学?”

    顾天泽亮起了眼睛,重重地点头。

    “乖……”谢文涵心平气和道,“那就睡觉。”

    顾天泽委屈地看着谢文涵,

    “明早教你。”

    顾天泽眼睛亮了起来。

    好一会儿,顾天泽坐了起来,期期艾艾地看着谢文涵,问道:“现在教我怎么样?”

    **

    顾天泽的进步非常快,他的脑子真的非常好用,一年的时间,他就已经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在某些地方执拗一点而已,

    第二年的时候,他就开始在谢文涵身边学习商业的东西,第三年的时候,他就可以独当一面。

    顾老夫人看着自己最为挂怀的孙子成长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喜极而泣,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某一天,她在睡梦中悄然而逝,那时候唇角还带着温柔的弧度,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牵挂,非常安详。

    那一次的葬礼,办的隆重,顾家人在葬礼上都落了泪,哪怕是谢文涵,也为这一位慈祥的老人的逝去而感到伤心难过,在顾老夫人离世后不久,顾老爷子也离世了。

    顾老夫人的离世仿佛带走了顾老爷子全部的生命力,即使他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也在那一夜老了十几岁,看起来行将就木一般,顾家人早就做了他离世的准备,那一天见到已经停止呼吸的顾老爷子时,他们依然难过不已。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悲伤而寒冷。

    直到来年的春天,弥漫在顾家的悲伤气氛才稍稍淡去,也就是那一年开始,顾天泽正式出现在谢顾科技游戏公司,与谢文涵一起造属于他们的商业帝国。

    顾天泽和谢文涵这一生,几乎没有吵过架,顾天泽虽然对着外人冷淡,隐隐带着几分傲慢,但是对谢文涵却十分意,如曾经的少爷一般,那般依赖信任他的涵涵,依然因为谢文涵的一个冷眼而委屈,因为谢文涵不高兴而惴惴不安;

    他们携手走过一生,不惧外界那些恶意的猜测,也毫不在乎那些不实的传言,顾天泽虽然不在乎自己的传言,但是被他听到谁在背后谢文涵,必然会勃然大怒;谢文涵也是如此,有一次他听到有人在宴会上嘲讽顾天泽吃软饭,当即一杯红酒泼了上去,不留半分情面。

    随着谢顾科技游戏公司日益壮大,随着他们在一起的年限增长,随着他们年龄越来越大,外界对于他们这段感情就更加不看好,

    异性恋都有七年之痒呢,更何况同性?

    异性恋还有个孩子拴着,同性可什么都没有!

    但是让外界大跌眼镜的却是,谢文涵和顾天泽一如既往的甜蜜,他们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即使已经年过四十,走在外面依然要手牵着手的。

    不仅如此,他们每年都要过情人节、结婚纪念日、七夕节、第一次见面纪念日、蜜月等等乱七八糟的节日,隔三差五就要为对方准备惊喜和礼物,每年谢文涵总会送顾天泽一条围巾,而手残的顾天泽实在织不好围巾,每年都会送谢文涵一套木人。

    后来,谢文涵就将围巾做的很长,顾天泽鲜少有自己一个人用到围巾的时候,每一次都会给谢文涵一起戴上,围巾短的话,就有些滑稽。

    他们是本世纪最为闪耀的爱情童话。

    他们携手一生,一起下这谢顾科技游戏公司这片江山,然后在他们五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决定退休了,便将谢顾科技游戏公司一起扔给他们的侄子,然后手拉着手去游山玩水,

    他们走遍祖国的大海河山,去看过皑皑白雪的壮丽景象,也去看过黄沙漫漫的绮丽之景,走过江南水乡的温柔,也看过那巍峨的高山;

    后来,他们就去国外,走遍一个一个国家,吃遍那些地方美食,就如同每一对相携到老的人一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同走在泛着浅浅光晕的路之上,阳光笼罩着他们,为他们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纱织,仰头对视一笑之间,仿佛走过世间一切最美好的爱情。

    他们两个,是在一天离开的。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回国,还破天荒地住在了洛家老宅,

    某一日,他们侄子敲门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两个躺在床上,唇角带着柔和的弧度,但是身上却已经没有了温度,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的手,依然是牢牢地握在一起。

    他们逝世的消息上了热搜,很多人为他们祈福哀悼,曾经那么多质疑他们的人,都在后来为他们感动,他们两个携手半个多世纪的爱情故事告诉许多人,那些爱情“伪命题”是不存在的;

    不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只是他不够爱你;

    不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就一定会养情人包三,只要足够深爱,自然会携手一生,不容任何人插足;

    男人并不是将性与爱分开的,足够爱一个人,眼里只有这一个人,又怎么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兴趣?

    同性婚姻并不是弱势群体,并不是到了中年必然会被孩子的问题破,只要足够相爱,在携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没有孩子,是他们选择与同性在一起时就要面对的问题,凭什么要求代孕合法化呢?如果代孕合法化,女性的安全又怎么去保证?或许只有让科技继续发展,才能解决同性恋人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的问题吧。

    不要拿着种种伪命题理直气壮地伤害与欺骗,爱情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携手相伴,互相体贴、尊重、深爱,不容任何人插足,

    任何人。

    谢文乐得知谢文涵和顾天泽逝世的消息之后,只是楞了一下,他现在过得,其实很不好。

    他和聂瀚宇曾经走到一起,也真的结婚,曾经有过一段恩爱,但是到底走不下去,如果没有谢文涵和顾天泽的恩爱在前,或许他可以忍下去,但是谢文涵和顾天泽那么恩爱与幸福,他又怎么能忍下去和聂瀚宇的这种婚姻?

    聂家需要继承人,聂瀚宇需要孩子,所以就只能他让步。

    第一次,是个女儿。

    所以他需要继续让步。

    第二次,还是个女儿。

    所以他必须接着让步。

    第三次,依然是个女儿。

    所以他只能继续让步。

    但是这种让步,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四次的时候,他已经不想让步了。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聂瀚宇让他理解,让他体谅,可是聂瀚宇足足有三个女儿了,他一个没有,他还不够理解体谅的吗?

    最后,他,最后一次了。

    聂瀚宇跟他保证这次一定会是个儿子。

    但是那一天,他们躺在那一张渡过了足足七年的大床上,想要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突然没了兴致,

    从身到心,疲累不堪。

    而谢文涵此时的幸福,就显得那么扎眼。

    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四次,依然是个女儿。

    聂家哭天抢地,认为都是娶了他这个扫把星,所以聂家才没有儿子,才断了后,逼着聂瀚宇与他离婚,去娶一个姑娘,

    聂瀚宇松动了,

    他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他堂堂聂家总裁,怎么能没有一个儿子,没有儿子,这偌大的聂家日后给谁?

    日后能给谁?

    于是,他们离婚了。

    聂瀚宇提出来的,他答应了,爽快的。

    他本来就是个心气高的,毕竟被谢家娇生惯养十几年,但是在聂家这七年,却备受折磨。

    来自于聂家的,来自于谢家的,来自于其他家族的,甚至于来自于聂瀚宇的,

    好多次,他都感觉自己要疯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没有疯。

    聂瀚宇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甚至松了一口气,那时候他照镜子,甚至都认不出镜子里的男人。

    那个死气沉沉、阴郁麻木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仿佛……仿佛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思。

    离婚的时候,聂瀚宇还反复着爱他,生下儿子就将他接回去,他听着只想冷笑,却保持沉默,然后远走他乡。

    聂瀚宇之后的事情,他倒是听了,娶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姑娘,但是奈何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几个女儿备受这个继母的苛待,聂瀚宇与这个姑娘发生过很多次的冲突,但是随着聂家越来越败落,都不得不低头;

    后来,聂家真的破产了,那个姑娘爽快地跟聂瀚宇离婚,拿了聂家最后的一部分财产,潇潇洒洒地走人,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这几个人,

    聂家上上下下九口人,全指着聂瀚宇一个人工赚钱,而且聂家落败,聂瀚宇当初得罪的人恨不得将他踩死,又怎么能让他找到工作?

    后来听,聂瀚宇去建筑工地扛麻袋了,但是他娇生惯养那么多年,怎么受得了?

    后来的后来,据聂瀚宇被人包养了。

    聂家倒了,谢家又怎么可能活着?

    不过比起聂家来,谢家可能还好上一点,毕竟人口少,谢文安也是个软和的性子,几乎没有的罪过什么人,最后还是能找到工作,勉强看护一家人的温饱,不过……

    ……谢天海和谢夫人又哪里是能吃苦的?

    他们不止一次去谢顾科技游戏公司去闹,都被保安了出来,连谢文涵的面都没有见到,还连累谢文安丢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回去之后谢文安罕见地发了火,然后连续三个月没有找到工作,他知道是谢文涵的报复,只能拘着谢天海和谢夫人,谢夫人这种日子过够了,在某天就这么跑了,她还算年轻,又保养得好,惯会温柔意,谢文乐觉得自己八成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在谢夫人跑了之后,谢天海几乎要疯了,每天都大发雷霆,暴躁易怒,谢文安忍了大半年,谢天海不仅没有好转,还想要揍他,他终于发了火,将谢天海捆绑起来,送进了养老院,还请了人专门照顾他,并且冷冷地警告他,敢跑出去,他就敢送他去精神病院。

    谢文安现在是在一家公司工作,薪水不多,但是活多,累,上一次谢文乐看到他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来是他。

    至于谢文乐的生母,虽然谢文乐不喜欢她,但是也知道她其实是救了他,给了他很好的生活,他应该报答她,于是,在一次见到她所受的待遇之后,他将她接了过来。

    他的生母后来又嫁了人,一开始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但是在知道她曾经生过孩子之后,她的丈夫就怒了,日常家暴她,她过的很不好,但是又不敢离婚,就这么忍着,

    而有一次,因为她的丈夫家暴,她从高处摔了下去,就这么瘫痪了,那男人怎么会照顾她?直接卷了家里的钱跑了。

    谢文乐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在医院,在接纳她之前,谢文乐过得一般,但是接纳她之后,谢文乐过的极差。

    她需要药、需要治疗、需要营养、需要检查,这些都是大笔大笔的钱,但是谢文乐最缺的,偏偏就是钱,

    他是活生生被她拖垮的。

    他想过将她扔掉,但是她会对着路上每一个人她的儿子是谢文乐,会报出他的身份证和电话,为此还闹上了热搜,他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养着,但凡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她就会对着门外哭嚎,引人围观。

    谢文乐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他要将她接回来?

    他们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

    谢文乐苦涩地笑,看着屏幕上的谢文涵,他过得很好,哪怕死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年轻,唇角的微笑和交握的双手,就那么清楚明白地告诉每一个人,他过得很好,

    好的让人羡慕。

    就祈祷下一辈子,谢文涵不要遇到他们这一些畜生吧,免得又被连累半辈子。

    祈祷谢文涵,还能遇到顾天泽,继续相亲相爱吧。

    谢文乐闭上了眼睛,随意地将那一瓶子药塞到自己嘴里,

    他真的……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

    谢文涵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似乎在一个神奇的地方,他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亮色的光点,那些光点游离在他身体之外,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般,就是无法靠近他。

    谢文涵睁开了眼睛,他在房间的镜子里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倒影,是一个脸色苍白,瘦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的年轻人,

    哦对了,他的腿,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大脑开始运转,无数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流转,这个世界里,是分为法师、战士和普通人的,法师需要元素亲和力,战士需要斗气,而没有元素亲和力也没有斗气的人,是一个普通人。

    谢文涵附身的这个身体,本身是一个天赋不错的法师,谢家家主非常看重他,但是一场意外,他的天赋被毁了。

    但是谢文涵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意外。

    他的天赋,是被他的继母和他的继妹设计毁掉的。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年满十二岁之后,就会测试自己的天赋。

    曾经继母和他的继母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的继妹天赋一般,如果对他出手,必然会让他的父亲震怒,

    但是今年,他年仅十二岁的弟弟,被检测出具有非常优秀的元素亲和力,还是水和雷两种元素亲和力,整个谢家都高兴坏了,这个大陆上最为著名的斯尔维亚学院的院长对他的继弟非常满意,邀请他的继弟在十五岁的时候前往斯尔维亚学院学习。

    自从他的继弟检测出这般优秀的元素亲和力之后,他事事心、时时注意,但还是被算计了,

    他失去了元素亲和力,他成了一个普通人!

    不不不——

    ——他不是普通人!他甚至还失去了一双腿!

    就在这个时候,他房间的门响了起来,谢文涵从还没有看完的记忆中抽出神来,冷淡道:“进来。”

    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然后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他洗漱,即使他用力地拒绝,也丝毫无济于事,她们压根不听取他的意见,甚至因为他脸上的愤怒而感到开怀,

    谢文涵眼眸冷了几分,这必然是他那位好继母做的。

    他被几个侍女推了下去。

    大厅里,谢家的人非常齐全。

    大到谢家家主谢老爷子,到他年仅十二岁的继弟,都在这里,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一个如同陈年红酒一般让人迷醉的声音响起,

    “我想,我找到我的徒弟了。”

    那个人这么道。

    谢文涵楞了一下,谢老爷子也愣住了,就是现在的谢夫人也愣住了,

    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一个满怀震惊与不可思议的少女娇俏的声音,

    ——“可是,可是哥哥他已经没有天赋了啊!”

    很快,这个少女用手捂住了嘴,心翼翼地看了其他人,缩了缩脖子,躲到母亲身后,

    “这位姑娘,是在质疑我吗?”

    那着穿着黑衣斗篷的男人满怀笑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