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他想要修仙(六)
这裴润珏看起来问题不啊。
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在谢文涵脑海中回放,虽然有他故意为之的意思,但是这裴润珏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尖锐了一些。
平日里裴润珏伪装的很好,当然,这肯定也有他是天玄宗宗主之子的原因,但是裴润珏在天玄宗里的名声极好,而且不仅是内宗,即使在外宗,裴润珏的名声也非常好,喜欢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讨厌他的人似乎还没有存在;
谢长老给裴润珏到底用了什么?让江晁晔都成了裴润珏的软肋,旁人绝不可以动一下,别动了,就是看上几眼都能让裴润珏气出个好歹来,
偏偏这江晁晔,还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物啊,平日里见不到还好,这六宗大比之时,裴润珏没有资格参加,六宗这一代最为耀眼的就是江晁晔了,江晁晔在这一次六宗大比的时候可是出了不少风头,裴润珏能忍得下?
估计忍得很痛苦吧,所以在记忆里,原主的待遇可是越来越……惨烈了。
“……涵涵,”犹豫了好一会儿,江晁晔才开口叫道,他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但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欣慰和担忧反而更多一些,“这就是你不同意我的建议的原因吗?”
“是,也不是,”谢文涵眯起了眼睛,然后轻轻一笑,“你觉得我离开修真界,就能够得到真正的平静吗?”
“我却不见得。”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让我平安无事活下来的,而且普通人间的争斗,并不比修真界半分,加上不需要修炼,精力都用来争斗了,你觉得我真的能在那里活的愉快吗?”
谢文涵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江晁晔皱起了眉,他有很多话想要反驳谢文涵,却还是一句一句地咽了下去,只道:“……你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对。”谢文涵淡淡道。
“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只有你自己知道怎么走,但是你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每一步都是对的。”江晁晔严肃地道,“稍有不测,就是万劫不复。”
“是,”谢文涵轻描淡写地道,“但是哪一个修士,不是这个样子呢?”
“修士本来就是逆天而为,风险无处不在,哪怕是顺着前人的路走,你又怎么能够保证前人的路是对的?”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达对不对,但难道就可以这么不走了吗?”
“不能。”
“你现在觉得自己走的路顺利,因为有前人所带领着,但是之后呢?”
谢文涵定定地看着江晁晔,江晁晔的眉心慢慢地皱的更深,但是模样看起来,却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感觉。
“筑基、金丹、元婴,之后呢?”
“元婴之后呢?”
谢文涵静静地看着江晁晔,江晁晔眼眸中闪过一丝错误,谢文涵笑了起来,慢慢道:“之后的路,不还是要自己走吗?”
“我只是将自己要走的这条路提前了一些而已,”谢文涵轻笑道,“我不像你,有师父领着,每一步都有人教导着,我没有师父,没有人教导我,我只能自己走。”
这句话,谢文涵的格外意味深长。
江晁晔的眼皮一跳,刹那间,他就明白了谢文涵这句话之后的含义,
——谢文涵没有加入天玄宗!
在修真界,六大宗门都会分为内宗和外宗,外宗弟子虽然的好听,也是宗门弟子,但实际上并不受太多的管束,当然,他们得到的东西也少,大部分都需要拿任务作为交换,
江晁晔生来便是双系天灵根,父亲又是利锋宗的长老,所以注定是利锋宗内宗弟子,对外宗弟子虽然不大了解,但是也听过;
外宗有一个专门的功勋门,每日都会有发放各种宗门任务,到侍弄灵花灵草,大到去夺取什么妖兽内丹、追杀宗内叛徒,应有尽有,接任务的时候回得到一块令牌,那令牌是红色,完成任务的时候令牌就会变成蓝色,将令牌拿回去交公,就会得到对应的功勋值,用功勋值兑换想要的一切,
总之,宗门外宗与宗门的联系并不十分紧密,更像是那种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但是外宗弟子成功筑基之后,则可以进入内宗,拜入内宗长老门下,则成为内宗弟子,
这长老名下的弟子,也是大有不同,有关门弟子、内门弟子、记名弟子这种与长老关系相对亲密的弟子,其中又以关门弟子为尊,更多的则是普普通通的长老弟子,能够得到的资源和待遇与前三种差距极大,但是与外宗弟子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很多外宗弟子都是做着梦也想要筑基,然后拜入一个长老名下,成为内宗弟子。
而成为内宗弟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拜入一个长老名下,也就是,只有你有了“师父”,成为了弟子,才算真正加入这一个宗门,如果你日后对宗门有什么不利,才会被骂为“叛徒”,才是欺师灭祖叛门之徒,
但是外宗弟子,其实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加入宗门,压根就没有师父,又何谈什么叛门什么欺师灭祖呢?
而谢文涵的情况,则……
拿江晁晔来,他是利锋宗江长老的儿子,所以他从就被认为是江长老的关门弟子,不管是哪个宗门长老的儿女都是这样啊,自己又不是教不了,还把自己孩子总出去给别人教?别人能有自己用心吗?那些压箱底的东西,谁有自己给儿女的时候大方?
所以,在江晁晔成功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的时候,江晁晔就拜在江长老的门下,成为江长老的关门弟子,
……当然,这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走个程序而已。
按理来,谢文涵也应该拜入谢长老的门下,哪怕他灵根有问题,但是他是谢长老的亲儿子,还能去天玄宗外宗不成?那还不是直接谢长老的脸啊!
但是谢长老,就这么去了。
而谢文涵那个时候还,灵根又是杂灵根,别引气入体了,连气都没感觉到,自然也不会特意让他去拜师,所以谢文涵名义上,真的不是天玄宗的人,
他一没有走过什么拜师礼,二没有学习天玄宗内宗的东西,这个问心劫就是最好的答案,人谢文涵走的完全是自己自创的路,跟你们天玄宗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现在严格的来,谢文涵只不过是一个散修而已。
江晁晔近乎震惊地看着谢文涵,映在他眼眸里的那个少年,却已经变了。
前些日子所看到的战战兢兢、胆怕事、懦弱不安都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那一双深黑色的眼眸中只有平静和坚定,就像一汪难得的深泉一般,面上看起来虽然清澈见底,但是实际上却如同大海一般波澜壮阔,那眼眸深处涌动的情绪无人可以看清,却引着人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少年背脊挺直,面容精致,一双眼睛更是极为美丽,即使穿着破旧的修士长袍,也依然有一种特有的魅力,
立于危风之中,却不动如山。
江晁晔定定地看着谢文涵,一时间竟然搞不懂自己心里的情绪,他的眼眸中渐渐染上几抹复杂,他低低地道:“你变了。”
谢文涵笑了一下,唇角微弯,眼眸微微眯起,他轻笑地反问道:“谁不会变呢?”
江晁晔楞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怅然,那种怅然若失般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谢文涵,然后笑了一下,道:“是啊,谁不会变呢?”
只是面前的少年,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他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畏畏缩缩等待他去保护的模样,他思考了那么多日日夜夜,该怎么拉这个少年一把,少年一直推脱,一直不理会他,让他又气又急,
他知道这个少年过得很不好,所以他想要将少年送走,
但是——
——但是少年,却比他都坚韧顽强!
问心劫,那几乎是传中的天劫,却因为这个少年而降下,谢文涵走出了另一条路,另一条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路,
江晁晔静静地看着谢文涵,谢文涵也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双深黑的眼眸安安静静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流淌,谢文涵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只想好好修炼。”
“一心向道。”
最后四个字极轻,却让江晁晔一震,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谢文涵的意思,也确认了谢文涵的想法,
——谢文涵根本不想要留在天玄宗!
——谢文涵想要去利锋宗!
江晁晔大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谢文涵的肩膀,道:“好一个一心向道。”
江晁晔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怅然失落交织在一起一般,就仿佛自己的孩子突然长大了,前不久还那么一点点,要让自己心翼翼的呵护着,扭头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还要高,比自己还要强,
以前是自己保护他,现在他却可以站在自己的身前,看见自己所看不到的东西,这种变化来得太快,江晁晔难免有些不适应。
“这样挺好的。”
江晁晔重重地拍了两下谢文涵,眼眸中竟然带上了几分落寞,裴润珏匆匆忙忙地找遍了半个天玄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江晁晔,正好就撞见这一幕!
江晁晔和谢文涵挨得很近,江晁晔的手还搭在谢文涵身上,江晁晔一贯不喜欢与人接近,却偏偏与谢文涵这般亲密,裴润珏眼睛都要瞪下来了,
——凭什么?!!
凭什么谢文涵可以得到江晁晔的另眼相待?
裴润珏看着两个人亲亲热热地着什么,江晁晔的眼眸里完全没有对待其他人的冷淡,反而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但是那也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情绪,欣慰、激动、喜悦、怅然、担忧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简直要让裴润珏活活气爆了。
江晁晔向来是个冷淡的性子,喜欢和讨厌都不会表达清楚,哪怕是面对自己宗门内的师兄师弟的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这谢文涵到底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这么夺走了江晁晔全部的注意力和那些情感?!
明明谢文涵一点也配不上江晁晔!
裴润珏真的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从一开始发现谢文涵对于江晁晔的特别的时候,裴润珏就嫉妒坏了,只是那个时候谢文涵还知道躲一躲,而且那时候谢文涵那般狼狈和可怜,不过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摁死的蚂蚁,他裴润珏可是天玄宗宗主之子,又是双系天灵根,怎么会将这么一个可怜虫放在眼里?只不过的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而现在……
裴润珏眼眸里的恨意渐渐浓密起来,那种恨意之下还藏着某些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恐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知道是谢文涵通过了问心劫成功筑基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恐慌和愤怒,
为什么要是谢文涵呢?
明明那就是个废物!
明明谢文涵已经废了,明明谢文涵永远都起不来了,明明明明明明……!!
但是偏偏……偏偏就是谢文涵!
是那个让江晁晔另眼相待的谢文涵!
曾经,他还可以居高临下地鄙夷谢文涵,一个可怜虫还想跟他争江晁晔?也不找个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个蝼蚁而已,他轻轻抬个手都可以摁死;
不不不,
他为什么要去摁死这个蝼蚁?
平白伤了他的手。
他一个眼神过去,自然有成千上百的人出手帮他摁死这么一个蝼蚁。
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但是偏偏……偏偏谢文涵通过了问心劫、还成功筑基!
裴润珏心底的恨意与恐慌接连不断地涌出,作为天玄宗宗主的儿子,他自然清楚什么叫做问心劫,他也明白通过问心劫的人未来可以取得多么大的成就。
不通过问心劫,是不可能走到大乘期的,如果日后真的想要得到飞升,就必须通过问心劫。
虽然修真界已经几百年没有人得到飞升了,甚至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老祖,连个化神期的大能都找不到,但是哪一个修士不想要得到飞升?
尤其是那些修为高深的元婴老祖,哪个不想要更进一层?他们自己卡在这里无能为力,而现在却冒出一个通过了问心劫的谢文涵,这些老祖们能不看上谢文涵吗?
问心劫啊,这种已经几百年没有在修真界现世的天劫,此时有一个通过问心劫的人诞生,那么这些老祖们能不去争抢吗?
这谢文涵直接就翻身了!
曾经裴润珏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谢文涵、不屑谢文涵、轻蔑谢文涵,然后让人对谢文涵动手,现在……?
呵。
他连个不好的眼神,都不敢给谢文涵。
这种感受……这种感受让一贯心高气傲的裴润珏怎么忍得下去?
自己看不起的那个人,突然摇身一变,不仅蹿到了自己的头上,还直接取代了自己在宗门中的地位,从此自己还得给他让路,就像今天的座位一样,他都没有资格去坐那个位置,谢文涵竟然坐了!
这难道不是变着法地告诉他,谢文涵在天玄宗的地位比他高,比他还要尊贵吗?
裴润珏一辈子心高气傲,这一代天玄宗又没有什么让人惊喜的辈出现,所以裴润珏在天玄宗年轻一代里,真的是领军人物,尤其是他还是宗主的儿子,大家对他的未来都十分看好,也导致他自视甚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玄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现在却有了一个人其代理人他的位置,
而这个人,还是他一贯看不起、肆意凌辱殴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心上人……竟然还十分的喜欢他!
裴润珏怎么能不嫉妒呢?
他嫉妒的都要发狂了。
他很不得直接剁了谢文涵。
谢文涵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在江晁晔的心里,就比不得谢文涵,现在谢文涵通过了问心劫,成为年轻一代修士中的翘楚,可以与江晁晔并肩而立了,那么在江晁晔的心里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他在江晁晔的心里,本来就比不过谢文涵的啊!
裴润珏悲愤交加,只感觉前面那两个人亲密自然,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他艳羡又嫉妒的味道,他真的很不得直接冲进去将谢文涵踹出去。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然后笑着走上前,心里恨得几乎都在滴血,那种恐慌感如影随形,几乎要钻进他的骨髓之中,但是他还要做出一副礼貌的模样,仿佛只是偶遇一般,对着江晁晔和谢文涵道:“江师兄,谢修士。”
两个称呼,亲疏立下,谢文涵似笑非笑地瞅了裴润珏一样,然后对着江晁晔微微点了点头,江晁晔正沉浸在那种“孩子长翅膀会飞了不需要自己了”的老父亲心理,见谢文涵主意已定,便礼貌地点了点头道:“裴修士。”
一个江师兄,一个裴修士,这个称呼也真有意思。
谢文涵似笑非笑地看了裴润珏一眼,裴润珏脸上的笑意一僵,自己亲近的一声“师兄”就被江晁晔一句冷冰冰的“修士”了回来,就像一巴掌直接抽在他的脸上,让他近乎震惊地看着江晁晔,
……不管怎么样,江晁晔都不应该在自己亲亲热热的一声“师兄”之后,用一句冷冰冰的“修士”发回来啊,这根本就是当众给他没脸啊!
江晁晔曾经就是再冷淡,也不会这么做的啊。
裴润珏心底实在是委屈坏了,如果不是谢文涵也站在这里,他眼圈不定都能红了,但是谢文涵在这里,他怎么能露出一分的委屈,那不就矮了谢文涵一层吗?
江晁晔压根没有注意到裴润珏,他还挂心着谢文涵想要加入利锋宗的事情,扭头就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完,不等裴润珏开口,江晁晔直接扔出飞剑,转瞬间就消失了,
裴润珏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谢文涵轻笑出声,摇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啊。”
“你谁是落花?”裴润珏冷眼忘了过去,阴气十足,冷傲非常,谢文涵漫不经心地道,“谁应了谁是。”
刹那间,谢文涵飞身一跃,他根本不用飞剑也可以踏空而行,刚刚他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灵针,谢文涵轻笑道:“有这个时候对付我,你还不如去问问你的那些好下属都做了什么。”
“刚刚在几位长老面前,他们可是将你教唆他们对付我的事情,交代了一个清清楚楚。”
“你要是再不去看看,你在天玄宗的好名声,可就彻底荡然无存咯。”
“到时候——”
谢文涵的眉心一挑,冷冷地凝视着裴润珏,一字一顿道:“谁还会将你的名字和江晁晔的名字一起提起?”
“你又哪里还配的上他?”
谢文涵半是嘲讽半是傲慢地完,如同江晁晔一般转瞬离开,裴润珏死死的凝视着谢文涵的背影,知道自己目前还不是谢文涵的对手,只能咬牙忍耐,
……而刚刚谢文涵告诉他的事情,也让他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裴润珏飞快地赶回自己的地方,并没有等到那些内宗弟子,于是便找了几个人询问,那些人好多不知道的,直到裴润珏找到了镜门那边,才有几个内宗弟子道:“哦哦哦,裴师弟问他们啊,他们犯了大错,被几个长老下令压进了紧闭之地,紧闭五十年。”
……什么?!
裴润珏的眼眸在那一瞬间瞪大,竟然显出几分惊愕和不敢置信出来。
……五十年?!
长老们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判下五十年的重罚,除非……
裴润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些人真的将他牵扯了出来,
那么……
裴润珏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底极冷,
……不能留。
……那些人,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