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八点过后，市一中临街就有一条灯火通明的吃街。

    龚贺对这条路最熟，晚自习下课后，每天都要来这里大快朵颐。

    他领着大家走到吃街尽头坐下，自告奋勇地跑到烧烤摊去点菜。

    林行一和高姝想去买珍珠奶茶，就让晏清和陈倾帮他们看位子，追逐闹地走去街对面的奶茶店。

    晏清坐在塑料椅上，有些魂不守舍地盯着自己和尹晟的微信聊天界面。

    【晏清：大家要去吃烧烤，晚上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尹晟：行，如果结束得太晚我让司机去接你。】

    他又往上翻了两页，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过年之前，住在筒子楼那时候。

    【晏清：晚上回来吃饭吗？】

    【尹晟：有个会，你先吃。】

    再往上翻，也是相同的简洁对话。

    晏清突然发现，他和尹晟之间的对话仅限于吃饭的早晚，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

    陈倾见他表情严肃地凝视着手机，也凑过去瞄了一眼。

    晏清很快把手机息屏，尴尬地和陈倾四目相对。

    “你不去买东西吗？”晏清随意找了个话茬。

    陈倾施施然伸了个懒腰，指着在摊位前“巡逻”的龚贺道：“那家伙会把最好吃的都买过来的，我们坐着等就好。”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陈倾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一直盯着晏清，看得晏清都有些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陈倾摇了摇头，微笑着靠近晏清：“你脸上倒是没东西，可你心里藏着事吧？”

    晏清心里一滞，陈倾居然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他的心。

    陈倾笑眯眯地屈起腿，把双手拢在膝盖下面：“我是不是猜得很准啊？”

    “你猜什么了？”龚贺点完餐，满头大汗地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一屁股坐在塑料板凳上。

    林行一和高姝也拎着奶茶走过来：“奶茶来咯，这杯是陈倾的，热的无糖四季春。”

    虽然是冬天，但吃烧烤的时候往往烟火熏天，所以其他人点的都是冰饮料，除了陈倾。

    陈倾接过吸管，笑容不改地揶揄龚贺：“当然是猜你买了什么呗。”

    龚贺用力啜了一口超满足全料奶茶，像是喝八宝粥似的嚼珍珠：“放心，这一排我全都吃过，给你们点的都是好东西。”

    晏清拿了一杯冰冰凉凉的奶茶，慢慢悠悠地撕开吸管的外包装：“龚贺，虽然今晚可以放纵，但是你别吃多了。”

    龚贺煞有介事的点头，林行一在旁边补充道：“没错没错，免得到时候练功服做出来，你都穿不下！”

    “林行一！”

    晏清温柔地挡在两人中奖，揽住龚贺的胳膊去拿点好的菜。

    龚贺先是领着晏清去烧烤摊拿了满满两袋的烧烤，顺手取走隔壁摊位章鱼丸子，还有远处的狼牙土豆、臭豆腐，以及一盒分量不轻的炒面。

    “龚贺……我们真的能吃完吗？”晏清两手都是香气十足的吃，可龚贺居然还没完没了，是另一边的关东煮做好了，他要过去拿。

    “放心啦，我们没吃晚饭，这么点东西，肯定吃得完。”龚贺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直奔关东煮的摊位。

    晏清只好先穿过人群，把东西带回位子。

    “麻烦让一让。”今晚出来吃宵夜的人实在太多，晏清要从汹涌的人潮中挤出去，还真是不太容易。

    只可惜大家都急着下单拿吃，根本没注意到晏清微弱的声音。

    他磕磕绊绊地往前挤，一不心，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啊！”

    “没事吧？”一只手扶住了晏清。

    “没事没事，谢谢你——”晏清抬起头，才发现扶他的人，居然是汪伯南？

    汪伯南显然也有些吃惊：“太太，您怎么在这里？”

    晏清立马站稳，和汪伯南隔出一步的距离。

    “我和我朋友出来吃夜宵。”他看着汪伯南一身轻松的T恤牛仔裤搭配，跟以往见到的西装笔挺的样子全然不同，不禁放松了许多，客气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

    几个人等了半天，就连龚贺都把关东煮拿回来了，才看到晏清的身影。

    林行一大大咧咧地走上前，一手邻过晏清手上的袋子，一边嘟嘟囔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完全没注意到晏清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直到陈倾懒洋洋地向晏清身边瞥，目光炯炯地问：“那是谁？”

    林行一这才看清汪伯南的身影，连忙往后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章鱼丸子甩出去：“汪秘书？！”他马上往四周扫视，后怕地问，“我表舅没在这吧。”

    “您放心，尹总不在。”被林行一咋咋呼呼地一喊，汪伯南就顺便跟剩下几人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尹总的秘书汪伯南，刚刚遇到太太，就一起过来了。”

    晏清扯起嘴角，勉强一笑。

    他没想到，汪伯南居然真的会答应跟他一起吃，甚至还多买了几份吃。

    高姝和龚贺都是活泼开朗的个性，对于加一个位子，自然没什么意见。陈倾的眼珠子幽幽一转，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汪先生坐我旁边呗。”

    林行一怕陈倾做什么不得体的举动，连忙喊道：“你可别对汪秘书动手动脚。”

    陈倾一听这话，还偏偏自来熟地拉住汪伯南的胳膊：“怎么，同是单身狗，还不准我喜欢帅气哥哥啦？”

    晏清疑惑地坐在林行一身边，把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汪秘书是单身？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倾笑笑松手：“这么晚出来独自一个人出来吃夜宵，也不急着回家，肯定是没人暖床的单身狗啦。”

    他的话一针见血，晏清看到汪伯南没反驳，心里不由得佩服起陈倾这一双犀利的眼睛。

    “陈倾，拿一下这个。”

    晏清把不辣的烧烤放到陈倾那边，还没等陈倾伸手，汪伯南就抢先出手，接过晏清手中的泡沫塑料盒。

    男人粗糙的指尖触碰到晏清细腻的手背上，只是晏清没感觉，反倒是汪伯南在接触的一瞬间，瞳孔瞬间放大。

    陈倾挑眉，食指放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等汪伯南坐好，就把烧烤推到汪伯南面前：“汪先生，你既然是尹总的秘书，应该跟晏清也很熟吧？”

    晏清嘴里还叼着章鱼丸子，听到陈倾点名，马上抬头，囫囵咽下去：“我们没见过几次。”

    “太太……晏清不怎么来公司，我只是给尹总送文件的时候见过一面。”

    “哦~”陈倾这个“哦”字，可谓是阴阳怪气，抑扬顿挫，“就见过一面呀？”

    林行一不明所以地挠头：“没啊，上次我和晏清实习，也见过汪秘书的。”

    晏清和陈倾对上视线，陈倾狡黠地冲晏清眨了眨眼，晏清努努嘴，低头给陈倾发微信。

    【晏清：你想干什么？】

    【陈倾：我看这个秘书好像想撬尹总墙角，怕你一不心就被骗了。】

    晏清瞥了一眼迅速融入他们，正和林行一碰杯的汪柏南，继续给陈倾发消息。

    【晏清：怎么可能，我就见过汪秘书两面，你想太多啦。】

    回复完陈倾，晏清猛地抬头，突然意识到，林行一居然在跟汪柏南碰杯？！

    “你们居然喝酒？！”晏清夺过林行一的一次性纸杯，“这么晚了不·准·喝。”

    他紧张地往学校的方向望去：“要是有路过的老师看到了怎么办？”

    林行一懒散地伸长手臂，双手按住晏清的肩膀：“不会的啦，现在是寒假，谁会在放假的时候去工作地点？”

    着，林行一就给晏清倒了一杯酒：“你也喝一点呗，这个是低度数的鸡尾酒，汪秘书特意去隔壁的便利店买的。”

    晏清惊讶地看向汪柏南，对方淡定地冲晏清笑：“这种鸡尾酒的度数低，还有果汁成分，很适合您和同学们喝。”

    都到这份上了，晏清就不得不捧起酒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鸡尾酒流让晏清瞬身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凝望林行一：“真的是果汁的味道。”

    浓重的果汁味把酒精的苦辣隐藏得严严实实，晏清刚喝下第一口，完全没能感受到任何酒精的味道。

    他有些惊喜地把桌上的易拉罐拿过来，用手机把易拉罐上的英文名记下来，又和龚贺碰了一杯。

    陈倾面色不改地喝他的四季春，笑容满面地举手提议：“各位，要一起碰个杯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倾，陈倾摇晃着手上的茶，假装醉酒一般勾住汪柏南的手臂：“就当是庆祝龚贺成功拜师？”

    “好！我赞同！”林行一率先举杯。

    龚贺有些不好意思，晏清乐呵呵地把杯子送到龚贺手上，一手拿着自己的被子，一手推举起龚贺的手臂：“干杯！”

    “干杯！”

    十八岁的少年们也学会了在烧烤摊上推杯换盏，除了陈倾和高姝没有喝酒，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地喝下了不少的酒。

    林行一酒品不行，面红耳赤地就要跳到椅子上高声唱歌，被高姝及时扯下来：“林行一，你疯了吗？！快下来！”

    龚贺和晏清倒是乖乖地趴在桌上补觉，唯一喝了酒还面色如常的人，就是汪柏南了。

    陈倾不着痕迹地瞥了汪柏南一眼，右手刚要去拉晏清，就被汪柏南截胡，只好抓住龚贺的袖子。

    汪柏南冰冷的手触上晏清红彤彤的脸颊，晏清明显感觉到了点什么，但是整个人迷迷糊糊，只能伸出手，挥开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陈倾偷笑出声，趁着扶龚贺的时候，把晏清的手机从他的大衣外套里抽出来，又偷偷用晏清的指纹解锁，给某个人了一通电话，迅速挂掉，并删除了通话记录。

    “晏清，你没事吧？”陈倾俯身询问晏清，顺便把手机塞回晏清的口袋里。

    晏清眨了眨眼，鼓起腮帮，有气无力地晃动手掌：“我好像，有点喝醉了。”

    “您是喝醉了，我送您回家吧。”汪柏南直截了当地。

    高姝抓着四处乱窜的林行一，有些不安地上前：“还是我们送晏清吧。”

    “哟吼！我绝对重新坐上年段第一的位置的！”林行一又开始毛毛躁躁地手舞足蹈，高姝只能费劲地用两只手控制住林行一。

    汪柏南看向几人，高姝控制着林行一，陈倾带着龚贺，根本没人抽的开身来扶晏清。

    他往上扶了扶眼睛，冷静地：“我知道回尹家的路，就让我来送太太吧。”

    巧的是知道尹家怎么走的林行一和龚贺都醉倒了，高姝无奈，但看汪柏南是晏清刚刚领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她实在没办法带两个醉鬼回家，也就只好把晏清托付给汪柏南。

    “汪秘书，拜托你了。”高姝掏出手机，“你记一下我的电话，等晏清回家，给我发一个短信好吗？”

    汪柏南自然点头答应，正要取手机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却突然动了。

    “尹晟，尹晟！”晏清用力敲桌面，喃喃出声。

    晏清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有力的大手拉进怀里，他本能地想反抗，却觉得这个怀抱实在是很熟悉。

    “我的老婆，还是由我来接送吧。”

    沉稳的声音落在头上，晏清朦朦胧胧地环住男人的脖子，无意识地贴近男人：“尹，尹晟。”

    尹晟在接到晏清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赶，还好晏清平常出门会跟福伯报备行程，不然都不知道会被什么人拐走。

    他冷峻的目光停在汪柏南手上，直接把晏清横抱起：“汪秘书，这么晚了，还是快回家去吧。”

    晏清安静地窝在尹晟的怀里，没有话，似乎已经睡着了。

    汪柏南低下头，却咬紧了牙齿：“好的，尹总。”

    尹晟抱着晏清转身就走，低头凝视晏清泛红的脸，低下头，用额头贴住了晏清的眉心：“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