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能收养它吗?
对于和周彦川住一间房这件事,陆允初除了诧异于宁若薇的未卜先知,倒没有任何不快。
同屋又不是同床,跟以前在大学短暂住过的多人宿舍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当然主要原因是,他和周彦川的关系有所改善,是一般朋友也不夸张。
周彦川更不讲究,当年为了给母亲治病,把老家的房子卖掉,这些年回县里都是住酒店,有时是这家,有时是条件更差的。他吃苦吃惯了,随便换个什么地方还是好吃好睡,从来不挑。
标间两张床,一张靠墙,周彦川见墙面上有些斑驳的污痕,便主动挑了那张,让陆允初睡靠窗的一边。
酒店紧临马路,房间楼层也低,然而县城入夜后几无喧嚣,只偶尔听见些带着口音的话声。
周彦川白天开了几个钟头的车,早早躺床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他入睡前陆允初还在卫生间洗澡,大灯也亮着,一觉醒来整个房间幽暗阒静,只有洗手间的灯没关,一点光沿着门缝泻出来。
他看了眼枕边的手机,原来还不到十点。旁边床位上的人包着被子裹成一团,不安分地拱来拱去,好像在来回翻身。
“陆……”周彦川踌躇片刻后,试探着叫他,“陆允初?”
“嗯?”那人立刻将被子拉下来,“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自己醒来的,”周彦川睡了一个多钟头醒来,一时半会无法再次入眠,“你还没睡呢?”
“没有。”时间本来就早,加之这里的条件比较一般,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潮味,陆允初始终睡不着,不停翻动。
“睡不着吗?”
“还好,有点早。”
窗帘只拉了一半,县城没有灿烂的灯火,夜色沉如深海,连月光都不见,所以刚才陆允初留了洗手间的灯没关。
周彦川翻了个身,侧对着同一间房的青年,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床头柜。
“感觉还好吗?”他问,“今天在学校。”
陆允初停止了扑腾,安静躺着:“嗯。”
“你讲得挺好。”
陆允初有一点意外:“你不是没兴趣吗?”
“这是客观评价,”周彦川语带笑意,“不是从我的角度。”
“周彦川,”陆允初也不再称呼他“周总”,自然而然就这样叫了,“你真的不爱学习吗?”
“不爱。”
“从来都不爱?”
“嗯,”周彦川似乎想起什么,低低窃笑,“我时候还干过不少坏事,把我老师气得够呛。”
“比如呢?”
“比如……上课前在黑板上画鬼脸,把板擦藏起来,还有抓个死知了放粉笔盒里,把我们班主任吓得不行。”
陆允初噗地笑道:“然后呢?”
“罚站,好几次一站站一天。”周彦川起往事不仅全无懊恼,还带点引以为傲的意味。
“那你之前是怎么想到帮着建学校的啊?”陆允初更精神了,“慈善的种类很多吧。”
“不是了吗,自己不看书和帮别人读书没什么关系,”周彦川悠悠地呼气,“读书还是重要的,对大部分人都重要。”
“对你不重要?”
“没那么重要,”他嘚瑟兮兮地,“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我的运气。”
“你觉得你是运气好?”
“不止运气,还有实干能力,脑子灵活度啊,把握时机的眼光啊……这都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吧。”
陆允初一下就笑了:“你还挺自恋的。”
“你不自恋啊?”周彦川不以为意,“我看你更自恋。”
“谁的?”
“可不是吗?有几个跟你一样在甲方面前拽了吧唧的,也就是我脾气好,”他的头枕在半屈的手臂上,“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土啊?”
陆允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周彦川直白地讨论这种问题,而且是在两人共处一室的深夜。他不觉别扭,因为对方的语气中没有抱怨、没有讽刺,让他产生了坦诚相答的意愿。
“我如果是你会生气吗?”
“呗,我又不是没有比你强的地方,”周彦川仍旧嘻嘻哈哈,“你还不得按我的要求做东西,你生气了吗?”
“我怎么没生气?”陆允初在昏暗中与他对视,“只是后来气消了。”
这样的交谈对于他们各自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
“现在想睡了吗?”周彦川问。
“不想,”其实他有点困意,但这点困意不足以支持他乖乖安睡,“我想萨宾娜了。”
“你想萨宾娜?”
“你不想吗?”明明之前那么关心它。
“想,”但周彦川以为陆允初首先会想的是“女朋友”,萨宾娜也是放在了那个女生家里,“陆允初,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什么事?”
“如果找不到狗的主人……我能收养它吗?”这件事周彦川考虑了很多天,他也知道养宠物未必比养个孩子轻松,他又没有相关经验,不知道能否做好,尽管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却没有过自己想收养,“你如果养着累,回去以后就先放我那儿,你监督,看我养得怎么样。”
“你真的算收养它?”
“嗯,这样你想见它可以来我家,有空一块去遛个狗也行,”周彦川向他分享自己的各种设想,“你看,不用你出钱出力,还能随时见着,是不挺好?”
陆允初一时没发话。他忐忑地问:“可不可以啊?”
“好,”陆允初心里的一块重石落地,如果非要找个原主人之外的人收养萨宾娜,他私心也希望是周彦川,只是一直在等待对方亲自向自己提出,“回去以后我就把它交给你吧。”
“谢谢。”周彦川愈发兴奋,絮絮叨叨地着今后的计划,“我就想呢,主卧的阳台给它,再买个狗窝,多买点玩具……”
“嗯。”陆允初淡淡应着,连两个哈欠,好像就要耐不住困倦。
他感觉周彦川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可是自己意识模糊得不出话来。
半夜。
陆允初睡着睡着不知怎么被子全没了,感觉身上和床上空荡荡的;洗完澡后穿的是短袖T恤和薄睡裤,不盖东西有点冷,但大脑清醒不过来,懒得去捡或许被踢落在地的被子。
夜晚的凉意使他不断蜷缩起来,轻轻蹭着床面。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柔软的覆压感凭着外界的某股力量,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是一度被他蹬开的被子。
暖意包裹周身,陆允初牢牢攥着失而复得的被角,不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