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只要是与萧明楼有关的事,祁昶的心思便格外敏锐。他发现,每当萧明楼提到魔主时,语气虽有不屑、讽刺与不认同,却也有怀念、感伤和遗憾。
可见魔主之于萧明楼,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仇敌。
他偶尔起魔主,会用谈论老朋友的口吻叙述,或许他本人并未察觉,可萧明楼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都瞒不过祁昶。
他想起在雾城时,萧明楼曾随口了一句,魔主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那么是否,当年那位美男子,与萧明楼也有一段不解之缘?
一想到萧明楼与魔主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祁昶的内心便如万蚁啃噬般,又麻又酸又疼,恨自己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无法参与到萧明楼那跌宕起伏的过去中。
而且在仙府秘境时,后半段的斗法祁昶全无记忆,也不知道萧明楼是如何击退魔主的,是否受了伤,是否受了委屈,他全都不知道。
他深恨自己修为太低,关键时刻根本帮不上萧明楼的忙。
祁昶以为自己将低落的心绪隐藏得很好,却仍是被萧明楼察觉到了。萧明楼偏过头,朝祁昶伸出手,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在他脸上拧了一下:“跟你论道,怎么还能分心?知道外面擎云六杰出山讲道要收多少灵石吗,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珍惜?”
祁昶无奈一笑,抓住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我认真听了。”
“当真?”萧明楼狐疑地眯起眼。
“我怎敢哄瞒少东家?”祁昶将萧明楼的手攥在掌心,深邃的目光中满是专注,他嗓音低沉,“只是关于三大仙门各自的飞升之路,天机门与七情宫的道已经耳熟能详,唯独擎云宗,你却好像很少提及,莫非有什么苦衷?”
萧明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哪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因为——擎云宗,没有道。”
祁昶:“……”
萧明楼似乎来了干劲,往他这边靠了靠,身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知道我师尊的弟子为何每一个都能在修真界赫赫有名吗?当然了,他们或许比起我来还差了一点,却也当之无愧‘擎云六杰’的称号。”萧明楼冲祁昶眨了眨眼,夸起自己的时候脸都不红,却并不教人觉得脸皮厚,反而显得俏皮可爱。
祁昶心道,他怕是要完了。
即便是如此寻常的聊天,都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会发光一般,令人移不开眼。
他轻轻一拽,将萧明楼揽入自己怀中,温柔而克制。
萧明楼在他怀里抬起头:“嗯?”
“屋顶风大,帮你挡挡。”祁昶道。
“哦。”
祁昶:“方才少东家的,我并不清楚,从我进入修真界起,我所见过的擎云六杰,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一言难尽。如今他已见过池天华、孟豫与段又雪,简直一个比一个难以形容。
很难相信他们竟能与萧明楼齐名。
萧明楼轻笑出声:“那只是因为如今恰好我和他们成了敌人,所以你见到的都是他们不那么美好的一面。但其实,他们无一不是灵气过人的天才,从就被师尊养在身边,每个人的资质都不亚于东川月。”
以东川月作比,祁昶便明白了符道子收徒的标准。
“师尊收徒便是少而精,非天才不收,且悟性与刻苦缺一不可。”萧明楼道,“为什么擎云宗的弟子飞升仙界的多,就因为他们从入门起就在练悟性。
“擎云宗博采众长,云外天宫内有无数的修真典籍,几乎囊口整个修真界的门派世家。而我们这些弟子,自入门起就与这些典籍朝夕相处,勘研修习,融会贯通,有时候师尊还会专门给我们讲解各门派功法的优劣之处。
“所以我对天机门、七情宫的路子全无陌生,东川月和苏苦加一块也不过我。”
到最后,萧明楼还得意地弯了弯嘴角。
祁昶感受着怀里人微微温热的体温,听他在自己耳边吐气,心境并不像脸上看上去的那般冷静。只是他努力压抑着,以平稳的声调问:“擎云宗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你又擎云宗没有飞升之道?”
萧明楼枕在他的臂弯里,微微闭上眼睛,轻叹:“正因为博采众长,所以擎云宗的道义就在于自创,取精去糟,形成自己的飞升之道。”
所以擎云宗没有道,因为道路需要门下弟子们自己去开拓。
这也是擎云宗历代以来弟子数稀少的缘故,天才难得,能自己开创一门道法,并且能贯通至飞升的更少。一般这样的人才,放到哪个门派都是开山鼻祖的大人物,可在擎云宗,也不过是一般弟子而已。
因为道法易创,天道难解,别人是以飞升升仙来检验自己的道,可擎云宗弟子们则是用突破天道,破碎虚空作为标准。
“既是如此,孟豫在成为掌教之后,为何要收这么多徒弟?”祁昶皱了皱眉。
“哈,你可问到点子上了!”萧明楼这下更来了精神,略一翻身便坐到了祁昶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泛着丝嘲讽的笑意,“我猜孟豫是碰到了瓶颈,收了一堆剑修,将自己的道传给他们,看这些弟子之中有谁能将他的道参研得更深,甚至青出于蓝,超越他。”
祁昶:“所以你在仙府秘境的时候,才劝那些擎云宗弟子趁早离开。”
“不错,傻子才要为他人做嫁衣。”萧明楼轻哼,自己的道自己走不下去了,想让别人帮着走,哪有这样道理?
孟豫这是把路给走歪了。
祁昶有些失笑,原来萧明楼当时真不是随口一,他劝天机门与擎云宗弟子的出发点完全不同。
只不过那些擎云宗弟子并不能理解,纵使后来他们若有所悟,也已经被魔主洗去了记忆。
祁昶摇摇头,他如今离天道和飞升的话题还很遥远,只要专注好自己的修行就足够了,旁人的事也不由他多想。
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事:“东川月曾,符道子好几次过要将掌教之位传给你,难道……?”
难道在那个时候,萧明楼自创的道,已经能让符道子看出大有所为了?
萧明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身子又软了下来,懒懒地倒在祁昶的身上:“那个时候还没有,只不过师兄弟之中,我的悟性的确比他们都要好。”
那个时候还没有?也就意味着,这个时候已经有了?
祁昶的心跳骤然加快几分,既是因为感知到了属于萧明楼的一个秘密而紧张,又因为他这份天才般的感悟力而莫名自豪。
同时心中还有一个声音道:他本来就这么优秀,便是悟到了又有何出奇,早晚的事而已,真不愧是少东家。
祁昶完全能理解符道子对他的偏爱。
若是换成自己,恐怕也很恨不得将宗门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萧明楼。
不知不觉的,祁昶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宠溺与温情。
萧明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继续点什么,就听见下方突然传来人声,破了周遭的一片静谧:“少东家,祁先生,你们在那上面干什么呢!”
萧明楼一惊,直坐起身,差点没从祁昶倾斜的屋檐上滑下去。
还好祁昶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把萧明楼护在怀里,腰背用劲,足尖轻踏,半跃而起便翻身下了塔顶,落在下方的护栏上。
他将萧明楼心地放在地上后,便瞪了王骏一眼。
王骏满脸的心虚,看祁昶着脸色,就知道自己是坏了他们的好事了,可他方才也不知道啊,天这么黑,他又不敢放出神识,仅凭肉眼怎么能看得清他们在做什么?
更何况,要是看清楚了,岂不是更招人恨了吗?
王骏扯了扯身边的余老三,别光让我一个人被啊,你也是共犯,刚刚就是你这家伙怂恿我上去喊人的!
余青烟倒是不生气,他满心都是焦虑,早已经将王骏的这点动作忽略了,急忙对萧明楼二人道:“此地危险,天黑之后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为好。我听老一辈的掮客,若是万不得已留宿田口镇,夜里万万不可离开房屋到外面去,而且绝对不能在此地留宿超过三日!”
“还有这样的法?”王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刚来的时候你不?”
“我这不是也想找找线索吗……”余青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本以为能在这种较为偏僻的地方找到有关两位兄长的线索,就好比碎珠群岛时的北山,没准兄长们都被关在密室里,所以才遍寻不得。
可他们找了整整一天,连镇长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还是没有相关的痕迹,余青烟就想起了老人们千叮万嘱的话,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
因为他看萧明楼与祁昶,已然是一副到处游玩的心态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万一真的遇到不可预测的危险了呢?
所以余青烟在接到萧明楼的传讯后,立马就拉着王骏赶到东边的高塔来。
作者有话要: 萧明楼:知道别人请我上一节课有多贵吗,你还不好好珍惜,上课分心(生气气)
祁昶:老师我错了,老师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