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爱青的问题, 程卿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给林爱青讲了一个故事。

    程卿是家里的独生女儿, 父母恩爱, 但在她八岁那年，他父亲入狱了, 当时负责审判的就是方谨言的父亲。

    父亲入狱后，程卿的母亲很快带着她再嫁，正好还是嫁到方家对面的街道上，每个周末，程卿都能看到方谨言由父母带着往他外公家去。

    那时候程卿才八岁，她开始嫉妒方谨言，恨方庭长，觉得是方庭长，才会让她没有爸爸，让她的妈妈成为别人的妈妈。

    直至长大成人，哪怕程卿已经有了明确的是非观，知道她父亲入狱并不冤枉, 她也努力在替父亲找着借口, 让为在当年的案子中，他只是从犯，是方谨言的父亲, 故意判重了的。

    “你父亲呢？”魏延安问了一句。

    程卿被断了，也不生气，她笑了一下, “不知道在哪个监狱服刑呢，四十年，哪里过得那么快。”

    接近方谨言，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

    方谨言比程卿想像中的还要傻，还要好骗。也是，家庭幸福的孩，本来就会比较天真，不像她，从要看继父一家的眼色过日子，就连亲生母亲，也把她排在最后头。

    程卿把一切都算准了，唯一没有算准的，是齐教授和方庭长对她的态度。

    原本程卿以为，他们那样严肃古板搞学术的大家长，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家庭出身不好，混混一样，也没个正当职业的她。

    程卿以为，他们会喜欢像林爱青这样的女孩子。

    方家的门槛太低了，程卿原本算嫁到方家，把方家折腾个天翻地覆，但在方谨言要带她去见家长的那天，她胆怯了。

    接下来的事，林爱青和魏延安是知道的，程卿也没算再了。

    见林爱青他们一直没松口，程卿也没算再多什么，牵着女儿，就准备回病房去。

    “……你，之后算把孩子送到哪里去？”林爱青在程卿要走出去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程卿看了眼仰头看着她的女儿，微微一笑，“本来是要送到孤儿院去的，早联系好了的，本来是你们家条件不错，想着会比孤儿院好一些，但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还是去孤儿院吧。”

    这话得太过想当然，听着就让人感观特别不好。

    大概是仗着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无所顾忌，也不屑隐瞒了吧，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她话得难听，林爱青也没办法真正生起气来。

    但这事，还是很有必要跟方谨言提一下，再怎么讲，这也是他的骨血。

    魏延安甚至隐隐猜测，程卿跑这一趟，怕不是就是为了让他们通知方谨言那里。

    “对了，孩子我是不会给方家的，你们不要通知他们。”程卿走出去一截，又倒回来补充了这一句。

    林爱青眉头皱起来，“程卿，你不能总这么自私，你得多为孩子想想。”

    以方家人的人品，他们肯定会善待孩子的，孩子跟着父亲和爷爷奶奶，至少衣食无忧，能够接受很好的教育。

    程卿笑了一下，“反正我是不会把孩子交给方谨言的，想躲开他们，对我来其实挺容易的。”

    把孩子送回去有什么好，有她这么个妈，孩子能被她的父亲和爷爷奶奶喜欢吗？

    而且方谨言应该已经结婚了，可能早有了自己的孩子，跟着继母生活，日子比起在孤儿院，又能好到哪里去。

    完，程卿就慢腾腾地走了，林爱青和魏延安对视一眼，还是准备先联系齐教授那边看看，程卿这边，魏延安想找人盯着。

    林爱青通齐教授的电话，才寒暄了两句，就听齐教授高兴地，方谨言的妻子怀孕了，刚查出来，两个多月的样子。

    这个孙子，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给盼来的，齐教授心里是高兴得不得了，就是林爱青不这个电话，她也是要电话给林爱青的。

    “有了孩子，我就安心多了。”这一年来，齐教授也过得不容易，怕方谨言对程卿余情未了，对新婚妻子太过冷淡，被逼得半夜常偷偷起来听壁角。

    方谨言的新婚生活确实挺让齐教授忧心的，太生疏冷淡了，就跟人结婚十来二十年的夫妻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激情。

    齐教授差点都要劝儿子离婚算了，别拖着人家闺女一辈子，给害了，结果儿媳妇突然就怀上了，给齐教授惊得，喜得不得了，看方谨言对这孩子也挺上心，才终于松了口气。

    面对电话对面喜不自禁的齐教授，林爱青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提程卿的事，但这事不提也不行。

    林爱青也庆幸，临时改主意先同齐教授，要是同方谨言联系，以方谨言的性子，未必会主动提到妻子怀孕的事。

    “她过得好吗？”听到林爱青在医院遇到程卿，齐教授沉默了一会才问。

    要问齐教授恨不恨程卿，肯定是恨的，尤其是方谨言活得行尸走肉的那两年，齐教授恨不得杀了程卿才好。

    但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再盯着过去看，也着实没有什么必要了。

    林爱青把程卿的情况简单地了一，在听到林爱青程卿替方谨言生了个女儿后，齐教授差点连话筒都拿不住。

    “我会马上过来一趟北京，爱青，你一定要帮我稳住程卿！”齐教授都没有时间好好消化这个消息，就听到程卿要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的事。

    见面再谈确实比较好，齐教授过来，也确实比方谨言出现更合适。

    林爱青其实特别想问一问程卿，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方谨言，如果爱他，为什么能毫不留恋地伤害他，离开他，如果不爱，为什么要生下方谨言的孩子。

    如果程卿真的那么恨方谨言，恨方庭长一家，完全可以用孩子，把方家折腾个够呛，但她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很有一种，再也不想与方家有任何交集的味道。

    在齐教授过来之前，林爱青抽空去医院看了趟程卿，和那个闺女。

    闺女在护士站跟护士玩，程卿躺在病床上，十分虚弱的样子。

    “听你还想给我交医药费来着。”看到林爱青，程卿表情比送孩子那天要柔和不少。

    林爱青有些意外程卿怎么会知道，但还是点了点头。

    程卿笑起来，“钱我是有的，我有很多很多钱，但钱治不好我的病，也照顾不好我的孩子，所以，林爱青，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收养程汐吗？”

    林爱青看着程卿，“我把你的事，告诉齐教授了。”

    “我不是了不让告诉吗？”程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瞎做主，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林爱青没有动，她看着就是生气，也没有太多力气的程卿，替她掖了掖被角，“你不要这样激动，我只告诉了齐教授，并没有告诉方谨言。”

    程卿依然很生气，林爱青叹了口气，“难道你真要看着孩子被送到孤儿院，过着朝不保夕的动荡生活吗？她以后可能会被领养，你能保证领养的家庭会待孩子如亲生吗？”

    程卿扭开脸，看着窗外，“我到时候都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过得好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爱青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话，好一会儿，看到病床上的程卿轻轻颤抖，林爱青拿出手帕递给她。

    “一切等齐教授来了再好吗，你肯定也是希望孩子好的。”林爱青温声道。

    程卿没有扭过头来，也没有给出半点回应，林爱青就只当她是默认了。

    齐教授来得很快，几乎是挂断林爱青的电话，就买票往京市赶了过来，这事她没有同方谨言，只跟方庭长简单地商量了几句，夫妻俩的意见都是把孩子接回来。

    但方谨言的家也不能不顾，所以夫妻俩拿不定主意，是瞒着方谨言夫妻，还是瞒着儿媳妇一个。

    还有孩子接回来后要怎么解释，夫妻俩也暂时拿不定主意。

    见到程卿，齐教授一肚子的话，都不出来了，只拉着程卿的手，轻叹了一口气，关于程卿父亲的事，齐教授也听林爱青了。

    实话，这事齐教授来之前问了方庭长，但方庭长早没有印象，她也没有办法等方庭长再去查卷宗，但总归是件遗憾的事情。

    “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齐教授拉着程卿的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程卿想拉手拉出来的，但齐教授的手太温暖了，暖到她有些舍不得，她笑了笑，“生活习惯不太好，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刚知道的时候，程卿也觉得是晴天霹雳，她还这么年轻，女儿还那么，她挣下的家业，还没来得及好好经营。

    但时间久了，程卿自己也看开了，病就是病了，时间也确实不多了，她想过很多安排程汐的方法，但都被她自己一一给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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