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离经叛道, 是在母亲去世后,才开始活的循规蹈矩。
走出的任何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若是往常, 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动摇。
毕竟太荒唐了,和自己侄子的未婚妻在一起。
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那些天一直在下雨,周攸宁去了趟他母亲的墓地。
黑色的墓碑上写着她的出生年月和去世时间。
附近种满了桂花树,是周攸宁种的, 因为她最喜欢的就是桂花。
她生前写过的散文里还过, 她死后要变成桂花树上的桂花。
很离奇的想法。
周攸宁收了伞,放在一旁, 然后蹲下身,把墓碑四周长出的野草拔掉。
这块墓地是她生前就买下的, 她应该早就知晓自己会早早离世。
大抵不出那个意外,她也会自寻短见吧。
周攸宁不知道自己在国外的那段时间, 她发生了什么, 足以让她心灰意冷至此。但应该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野草拔完了, 周攸宁在一旁坐下。
也不顾上面有雨水。
“如您所愿,当了老师。”他笑了笑, “不过纹身范围太大了,没办法全部洗掉。”
他当教授是他母亲的心愿, 她一直都希望周攸宁活的干干净净。
第一次看到周攸宁后背的纹身时,她发了很大的火,在家里砸东西,还把他的那些画也全给砸了。
“你就在法国给我学了这些鬼东西?”
那会他是怎么回应的?
他好像没回应, 甚至都没睡醒, 神情懒散的看着她砸。
甚至还贴心的把卧室门开, 问她要不要进去砸。
后来她就哭了,是她的错,她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周攸宁笑了一下:“我在这里长大,怎么会陌生呢。要陌生,中国不是更陌生?”
她没再话,开了门离开。
听她在第二天就回国了。
周攸宁把被她撕掉的画全烧了,看着那些燃烧的火焰以及残余的灰烬,他拿出相机拍了张照片,企图将这荒诞的一幕记录下来。
结果那张照片在某个摄影展上获了奖。
艺术可真够荒诞的。
雨早就停了,周攸宁额发微湿,他随意的往脑后抓了抓。
他的眉眼此时带着几分温和笑意,仿佛是在和谁面对面,心平气和的聊着天。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您大抵是不喜欢的。她太闹腾了。”
他母亲心中合格的儿媳妇标准,最重要的就是贤惠和文静。
她一样也不沾边。
“可是儿子很喜欢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提及到这个人时,他的唇边有着宠溺笑意。
他和她了很多话,撑伞离开的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树枝被吹的和晃动,那片桂花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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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问周向然是不是有病。
“我们都分手了,你还跑来献什么殷勤?”
周向然听到声音了,将火调,脱了围裙出来。
“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洛萸白眼一翻,手往门外指:“滚。”
周向然见她身上都湿了,知道她肯定是淋了一段路的雨,拿了毛巾过来让她先擦擦。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先跑个澡把衣服换了,当心感冒。”
洛萸完全失了耐心,捞起桌上的水杯往地上砸。
动静有点大,周向然看着她。
洛萸问:“现在能好好听我讲了?”
他眉眼微暗:“又要赶我走?”
看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犯错的是她。
洛萸气笑了:“你最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会来我跟前装可怜,你觉得我就会心软?”
“你会的。”他声音微颤,眼尾带红,“我知道你会。”
他们从一起长大,彼此都是对方最亲密的人。
周向然觉得洛萸是懂他的,她也该相信,自己不是会出轨的人。
就算不爱了,他也会提前将上一段感情处理好。
他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洛萸不信他,她明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但她就是不信他,因为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她高高在上惯了。
周向然想过去抱她,洛萸眉头皱紧,冷声扔下一句:“我已经很恶心你了,别让我更恶心。”
周向然突然想到了很的时候,她脚伤了,只破了点皮,范围还没有拇指的指甲盖大。
她哭嚷着走不了路。
最后还是周向然把她背回家的,那会他好像也没多高。
嘴上一直骂她麻烦,又怕把她摔着,累的手发软了还在死死坚持。
把她送到家后,她给了他一颗糖当作奖励。
他一边骂一边把糖接过来。
那天晚上,他咬着糖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因为她白天和人争论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结果一言不合就和人动起手来。
脚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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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向然走了,走之前洛萸还当着他的面把他做的那些饭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他眼神暗淡,不发一言。
往日挺直的脊背好似都被什么压弯了一般。
洛萸给许珏电话,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你我是不是对他太狠了一点?”
许珏:“那是他活该。”
然后洛萸就不话了。
她确实了解周向然,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相信周向然没有出轨。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曾经追求过的女人。
不管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他都追求过她。
想通这点以后,洛萸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过分了。
晚餐她点的外卖,吃完以后就洗澡睡下了。
因为第二天是晚班,所以她干脆把手机关机,不允许任何人扰到她睡到自然醒。
不过生物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到了八点她就准时醒了。
然后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最后懊恼的从床上坐起身。
她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看电视,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度过去了。
到医院后,助理今天有个预约面诊的,想做鼻子。
洛萸看了眼资料表:范桃,十八岁。
“刚成年啊?”
助理点头:“她想做的是全脸,但因为目前资金不够,所以想先把鼻子做了。”
洛萸把外套脱了,抚平后挂在衣帽架上,又换上白大褂。
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洛萸。
“有家长陪同吗?”
“没有,因为只是面诊,我就没问这么多。”
洛萸点头:“你让她先进来吧。”
助理应声后出去,没过过久,诊室门从外面开,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子。
洛萸正喝着咖啡,眼睛微抬,瞧见她了。
嗬,还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把咖啡杯放下,淡声问:“你家里人知道你要整容吗?”
似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范桃愣了好久,松开正拖椅背的手,转身就要出去。
“周攸宁知道吗?”
果然,范桃不走了,停在那里。
周攸宁要是放古代,多少也是个灭国的祸水。
洛萸让她先坐。
范桃迟疑的折身过来,坐下。
模样有几分拘束。
洛萸翻看着她填写的资料单,语气称得上温和:“整鼻子的费用在一到三万左右,你知道这笔费用对你家里人来,需要省吃俭用多久吗?”
她脸色涨红:“不用你管!”
助理端着泡好的茶进来,放在桌上,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很快就出去了。
洛萸问她:“那你知道,整完鼻子以后,后期还需要不断修复,甚至还会承担一定风险?”
她低着头,不话。
“整容都是有风险的,能不整就尽量不要整,这是我身为一个整容医生对你的劝告。”
她把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范桃能不能听进去,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思来想去,洛萸还是给周攸宁了个电话。
范家不是能这么轻易拿出几万块的家庭,范桃能找的,好像也只剩下他了。
洛萸原本约在了南大附近,外面下着雨,她不忍心周攸宁跑这么远。
但最后还是被他一句话断。
他擅自做了决定,医院外面的咖啡厅。
洛萸挺嫌弃的:“那家咖啡厅里的咖啡连狗都不愿意喝。”
他大抵是在笑,因为洛萸听见了。
喉间冒出的一点气音,温温柔柔的。
“我半个时左右到。”
洛萸看一眼时间:“正好饭点,要不一起吃个饭?”
周攸宁同意了。
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洛萸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许嘉凉过来串门,见她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发呆。
上前挥了挥手:“被点穴了?”
洛萸反应迟钝的转动眼球,看着她。
“许嘉凉。”
“嗯?”
她:“我终于理解那些中了彩票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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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前十分钟就下去了,甚至还点好了咖啡。
两杯美式,常温的。
这个总难喝不到哪里去。
周攸宁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他的半时那就真的是半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洛萸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掐点来的。
感受到他推门的那瞬间,咖啡厅里女生的眼神都陆陆续续的往他那边看。
洛萸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眼神猥亵的感觉,不怎么爽的举手挥了挥。
“这边。”
急着宣誓主权呢。
周攸宁今天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裤子是灯芯绒的,休闲舒适。
头发比上次见短了点,咖啡馆的昏暗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加了层柔光滤镜。
他拖出椅子坐下。洛萸不知道他喜欢喝什么,专门给他点的热美式。
已经不热了。
他歉疚的问:“等很久了吗?”
洛萸摇头:“如果是等你,等再久我都愿意。”
周攸宁却没话,只看着她。
洛萸有点心虚的移开视线,总觉得自己那点拙劣的演技是骗不了他的。
周攸宁却轻声笑笑:“想吃什么,作为赔罪,这顿我请。”
洛萸狮子大开口:“怎么也得是京兆尹那种程度。”
她不过随口开的一个玩笑,周攸宁却认真的点头:“现在开车过去可能需要五六个时,坐飞机的话会快些,我先电话预定位置?”
洛萸忙:“我开玩笑的。”
他也笑:“我也是。”
然后洛萸就不话了。
她总有这样的感觉,她一直以为占主导权的是自己,可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周攸宁早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看出了她后面的每一步。
他不拆穿,配合的看她演出。
最后站在戏台子上的,只有洛萸一个。
原本做为主角的周攸宁却是台下观众。
洛萸没了继续演戏的心情,和他讲了正事。
周攸宁若有所思:“她前天确实找过我,想报个美术班,报名费五万。”
洛萸皱眉:“然后你就给了?”
“多发展一些特长是好事。”
“她要发展的不是特长,而是她的鼻子。”
周攸宁:“我会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谈谈的。”
洛萸仔细看了他挺久,始终没有从他淡然的脸上看出半点被欺骗后的愤然。
她感慨一句:“周老师脾气可真好,这都不生气。”
他:“没有生气的必要。”
洛萸抬眸:“哦?”
“我资助他们,只是希望他们不必因为金钱而去放弃自己的未来。但我不会去要求他们按照我给他们规划的路来走。他们有选择的自由,我也没有管教他们的资格。”
洛萸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隐晦的四个字。
与我无关。
他用钱解决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剩下的,与他无关。
就好似冷血心肠套了个热心皮囊。
这个话题既然结束,洛萸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讲了。
她又点了一块巧克力千层,要先垫垫肚子。
等她想好吃什么了,再狠宰他一顿。
周攸宁沉默了很久,也像是思索了很久。
他问洛萸,先前的话还算数吗。
显然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重点。
洛萸疑惑:“什么话?”
周攸宁看窗外,开始下雨了。
洛萸突然反应过来。
“算数的算数的!”像是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她反复确定,“周攸宁,我喜欢你。”
很随意的一段告白,听语气甚至辨不出几分真心,匆匆忙忙的。
似乎怕他反悔,又带点捡漏的侥幸心理。
周攸宁收回视线,那双深邃好看的眼安静看她。
语气几分低沉,带着和她截然不同的认真:“是真的喜欢我吗,是真的非我不可吗?”
他:“洛萸,我这个人认死理,你先想好,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