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烈日烤着大地, 一望无垠的荒漠气温升高,连空气都变得扭曲。这一眼看去不是沙子就是岩壁的地方,没有一点绿色生机, 这里就是生命的禁区,生物不该踏足的地方。
到处都是相似的景色, 停驻在这片荒漠里的飞舟显得格外惹眼。
贪狼双腿盘膝, 一边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 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他的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一子落下,思索片刻, 再执起另一种颜色的棋子落到棋盘上,偶尔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这副悠闲惬意, 自得其乐的架势,与在临云城中时一模一样。
艾霜棠和司殷踩中流沙沉下去后, 贪狼原地站了一会儿,便毫不留恋的折返回去,在飞舟的甲板上好不快乐。他丝毫不担心下落不明的两人, 专注于棋盘, 仿佛那就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偶尔抬头望着眼前的荒漠, 轻摇扇子的模样好似在欣赏美景, 目光深邃, 唇边含着恬淡的笑意,好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做派。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荒漠骤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响,炸起的飞沙隔老远都能瞧见。贪狼的目光定定盯着看, 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那意味深长的神情,好似达成了某种目的,心情也肉眼可见变得愉快,连眼底都带着笑意。
没一会儿,就有修士御剑飞行经过飞舟,一掠而过,是云琼派和乾元宗的弟子。
瞧见艾霜棠和司殷返回飞舟,落到甲板上,贪狼风轻云淡的了一声招呼,“见到两位安好,在下便安心了。”看见一起跟过来的白颜如以及被白颜如架着一边胳膊带过来的人,好声好气的:“姑娘平安归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云琼派和乾元宗的弟子都走了,清音阁原本也应该要走的,可是白颜如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疑似是自己血亲长辈的人,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开。人是司殷倒的,司殷不愿意把人交出去给她,白颜如自然不能强抢,就跟着暂时一起行动,自告奋勇把人带出去。她担心要是司殷来动手,可能会粗暴的一把掐着脖子把人提出去,不忍心疑似自己血亲长辈的人受到这种待遇。
白颜如决定一起走,其他几个清音阁的弟子自然不能抛下她,心中对她现在的感受也很理解。骤然脱困,并不急着回门派,稍微抽时间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完全没问题。
对于贪狼的这声问候,白颜如只能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回应。
贪狼并不在意白颜如的反应,目光只给了一眼,便迅速重新落到司殷身上,轻轻摇着扇子,面带微笑,“道友为何用这样可怕的目光盯着在下?实在是让在下心底有些害怕。莫非,是责怪在下没有一起跟着下去?那可真是冤枉了,何处有流沙那岂是在下能够控制的。这大热的天,沾一身沙尘,也实在难受的紧,在下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司殷丝毫没有被糊弄过去,眼神冷的很,杀气也越来越强,他粗暴的一把揪住白颜如辛苦架着的那个人的头发,让他露出脸,“这人,你可认识?”
贪狼竟然没有否认,“在下当然认识了。”还很有闲情逸致的鼓了几下掌,用一种很欣慰的口吻,声情并茂道:“白姑娘与白道友,父女两人时隔多年终于能够相见,想必场面一定十分感人吧。真是恭喜了,父女重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现场死一样安静,谁都笑不出来,就连清音阁的弟子们都用一种古怪诡异的目光盯着贪狼。
白颜如眼底都是错愕,很快变得犀利凌厉,目光锁定贪狼,审视的视线几乎要透穿他。
无他,贪狼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这种口吻,就显得相当阴阳怪气不和事宜,简直把可疑写在了脸上。
贪狼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现场气氛有多么僵硬古怪剑拔弩张,依旧端着那副优雅矜持的做派,笑容满面,“当初在下与白道友,只要他跟在下走,就不为难白姑娘。白道友当真是慈父心怀,舐犊情深,也很识时务啊,不忍心白姑娘年纪失去了母亲后还失去自己的生命,咬着牙同意了。还让在下妥善安排白姑娘,亲眼看着清音阁的人把白姑娘带走,才肯跟在下走。如今过去多年,白姑娘长得与母亲这般相似,想来白道友一眼就认出来,明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还记得妻子的容颜,认出血脉相连的女儿,这般慈父心怀,实在令人动容啊。”
这番辞,把前因后果都交代的一清二楚,连白颜如的父亲到底是被谁给害的,都清清楚楚了。
做出了这种残忍冷酷的事情,贪狼的语气却是那般的风轻云淡,无辜的好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恭喜的口吻很是诚恳真挚。
可把白颜如给恶心坏了,怒上心头,脸色猛然变得极为难看。
几位清音阁的弟子也都给气坏了。
贪狼笑盈盈,“诸位何必这样看着在下,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啊。”还叹息的摇摇头,仿佛发现了人世间的黑暗与丑陋,对人性发出强烈的谴责,“你们正派修士就是这样,明明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却把脏活烂活都扔给魔修,自己装模作样的,一副风光霁月毫无阴霾的架势。这边境荒漠远离富饶繁荣不,什么享受都没有,在下难道很喜欢这种地方,一定要在这里扎根扎到天荒地老吗?”
他的眼神都忧郁了,唉声叹气,“在下也是被迫的啊,要不是你们名门正派端着面子假正经,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恶化,在下哪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总得有个人做这个狠心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贪狼装模作样的话语,可把白颜如气的够呛。贪狼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白颜如身上,的明明是白颜如父亲的事情,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司殷身上,注意他的神情变化。
贪狼唇边翘起弧度,“司家主眼神这般可怕,却耐着性子没有动手,心里可是有答案了?”
司殷此时的眼神十分恐怖,气场更是可怕,仿佛当场上演了一个黑化,几个清音阁的弟子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艾霜棠摸了摸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默默退到一边去,把空间让出来给司殷。
虽然迟了一拍,没能立即认出白颜如父亲的身份,可那仙灵之气如此具有特色,艾霜棠日日接触,反应速度也不算慢。白颜如是这人的女儿,自然就是伦落在外的司氏族人,为何姓白,不姓司,自然是隐姓埋名避祸。万万没想到,都藏起来结婚生子了却还是被贪狼挖出来,下场还这么惨。被关在深深的地下迷宫,人不人鬼不鬼的,贪狼居然还有脸自己也是被迫的。
这些话,别司殷和白颜如了,就连她听了都想人。
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艾霜棠抓紧时间问出心底的疑惑,“拿走阿如的玉简向我发求救信号的人是不是你?”
贪狼毫不犹豫,“自然是在下。若非如此,那岂能这般顺利的引来司氏家主,到这般荒凉的边境。”
艾霜棠认为贪狼在作死,而且是作大死。
尽管以前听过魔修脑子都是有大病的,不过这些言论出自正派修士,难免带上个人主观色彩,现在亲眼见到一个魔修,真的有大病!而且病的不轻!
艾霜棠都开始在脑子里脑补贪狼的死法了,一定会死的很有节奏。
哪知道,贪狼紧接着抛下一个惊天大雷。
贪狼:“这本来就是你们司氏一族的责任,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越俎代庖,促使司氏履行职责,至于方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白道友功力不够,灵力中所含仙气过于淡,纯度不够,不得已,只能使用邪术激发他的潜能。”
迎着司殷宛如看死人的目光,贪狼泰然自若,一张嘴就跟抹了毒汁似的,出来的话没一个字让人喜欢的。
他道:“难不成,司命上仙给予司氏一族这下界所没有的力量,是为了让你们骑在凡修头上耀武扬威吗?”
这当真是来自灵魂的质问。
贪狼当真是烦透了日复一日的守在边境,眼见有人能够接盘,或者,真正肩负这个责任的司氏一族终于出了一个能够扛把子的,迫不及待把责任扔回去,不等别人问就一张嘴叭叭叭,自己竹筒倒豆子的都讲了出来。
司殷都不需要审问了,但这个过程显然也不是那么愉快,贪狼每句话都像是在戳人肺管子。
“你可知,司氏一族的那位老祖宗是为何陨落的?”
这位老祖宗的陨落,正是司氏一族悲剧的开始,不过短短百年的时间内,偌大的家族轰然倒塌,也就此拉开了司氏一族悲惨的命运。司殷自然想知道司氏老祖宗到底为何陨落,这就是司氏一族痛苦的开端啊。
听语气,贪狼竟然知道?
司殷不免有些怀疑。
见到司殷露出怀疑的神色,贪狼没有自辩,或是举证证明什么,只是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向来笑脸迎人,一派优雅贵公子的做派,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旁人印象中凶狠残暴的魔修,反而像是名门正派教养出的正派修士,骤然露出这种尖酸刻薄的眼神,就显得十分反常,异常讽刺。
贪狼语气古怪,“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呵呵,你果然不知道。”
就像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突然搂着肚子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司氏一族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只能除去司氏老祖宗,个个都不成器,不独当一面,家里辈连自己的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那点能力,确实不该知道这些东西,哪配啊。长老之辈有些能力的去扛责任了,剩下都是些没用的,怕是司氏发生血案的时候,你们连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你们没能力扛这份责任,但没了你们就不行,这事只有你们能够办到,别人都做不到,那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只能替你们做决定,替你们拿主意,替你们履行职责。”
“要不是司氏的少主成了器,有些能力,世上哪还有司氏一族,有的不过是群祭天的牲口。”
笑过之后,贪狼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冷,唇边翘起的弧度透着无限的讥诮,“这司命上仙后裔的超然身份,超然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享的。这下界为何要有上界仙人的血脉流传,难不成,还真是上仙一时的风流不成。下凡渡劫还要留个种,发展成辉煌的家族,耀武扬威的宣扬自身出身的优越性,享受天赋血脉带来的便利,骑在凡修头上,告诉所有人,仙人的血脉就是这么了不起。”
“这司氏一族,在下只看得上那位司氏的老祖宗,若司家主扛不起这责任,新建立的司氏一族只会昙花一现,族人再次成为祭天的牲口,该怎样的继续怎样,什么都不会变。”
“若司氏一族只有司家主能够扛这份责任,那司氏的老祖宗就是你的前尘,支撑个几千年,终于受不住,活活累死,庇佑的家族轰然倒塌,不过是一个重复的轮回。”
“司家主可要好好听清楚,五百年前司氏一族灭门血案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