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章 两人站在三楼角落嘀嘀咕咕,楼道灯光愈发的昏黄柔和起来
饭桌上,沈家妈问道:“爱玉啥辰光回来?再不回来呀,阿龙都不认得伊了!”又叹口气:“原来虽然没有钱,日子过的穷些,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齐整整的。以在你们都出息了,生活是不愁,但想见到面就难了,吃顿饭也缺这人少那人。”
“这世间哪来的两全齐美。” 沈晓军在给梦龙喂饭,笑着:“爱玉快回来了。伊讲过,此趟会放个长假,姆妈再摒摒。”又皱起眉头:“阿龙,饭要咽进肚里,不是含在嘴巴里白相额。”梁鹂道:“他不饿,陈阿姨下午喂他吃了水果,外国进口的,叫蛇果,有舅舅拳头这么大。”
沈家妈:“又是外国货,就看起来比苹果好看点,吃口和苹果一样,还邪气贵。”
沈晓军笑:“听这蛇果营养价值比苹果高。”
“我以在不信这些。”沈家妈道:“那洋鸡蛋、洋鸡有来福家里自己喂五谷杂粮养大的鸡味道好,营养高?还有提子,哪里有葡萄好吃。宝珍寄回来的擦脸油,冻疮膏,我觉着不如百雀羚、蛤蜊油有效果。最主要的,外国货贵的要死,性价比不高。”
沈晓军笑起来:“好了好了,我听到民众的呼声了。”又道:“我今朝和杜主任聊了两句,因为建成都路高架,大概周围一圈有近 10 万人动迁,政府很重视,要抓时间,赶速度,所以动迁辰光也有硬性的规定,不会拖太长。” 沈家妈道:“侬问过伊,我们搬到啥地方去么?”
沈晓军道:“各个区都有,具体分配还没下来。听动迁新房要交把外资建造商来开发。”沈家妈问:“有什么好处?”
“听政府有过将土地批租形式交由外商建造的商业楼、别墅,市场反响良好,所以来建居民楼应该不会差。”
沈家妈又问:“动迁不可能马上拿到新房,算哪能安置我们呢?”
沈晓军笑道:“侬还操心这个。我们不是买的房么,还用得着安置。”
沈家妈也笑了:“我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梦龙叫声阿奶,拍拍手。
梁鹂拿个碗来,挟一只鸡腿,几片鸡血,两勺子汤,站起端了要走,沈晓军叫住她:“去哪里?”
“陈宏森不是有贫血么,给他补补。”
“......”沈晓军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感慨:“姑娘开始思春就是从口是心非开始。”
沈家妈没听清:“思春?弄堂里没听过叫思春的姑娘!”
梁鹂端着碗走到三楼,恰巧碰到陈宏森端着碗上三楼,两人面面相对,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你要去哪里?”梁鹂狡猾地问。
“陶阿姨做的红烧鸡,我把肫肝心和两只鸡脚爪送来给你吃。你呢?去哪里!”
“你不是贫血嘛!给你补补。”
两人站在三楼角落嘀嘀咕咕,楼道灯光愈发的昏黄柔和,梁鹂舀了勺鸡汤喂到他嘴边:“尝尝看,鲜不鲜?”
陈宏森喝了汤:“鲜的眉毛落下来。”也挟起一块鸡心给她吃,梁鹂摇头:“这是鸡腰子,你吃比较好。”
陈宏森挑起眉梢:“我还需要吃这个。”
梁鹂想起下午时在卫生间的一幕,若不是看过 X 片有心理准备,真要被他如狼似虎给吓到今生不见,想着面孔就发烧,咬着唇瓣,瞪了瞪他。
陈宏森看她含羞带嗔的眼神,娇俏妩媚的顿时受不了,俯首下来就想亲她,忽听身后嘎吱一声推门响。
他俩一齐望去,建丰走出来扔垃圾,一抬眼“嗬”地唬一跳,两个人.....摸摸心脏,不知该做无事状往楼下走,还是退回去当什么也没发生。他挠挠头决定还是退回去,顺便把纱门带上,俩人一口气松落,又听嘎吱一声,建丰推开纱门走出来,奔也似的下楼去了。
"走了。"梁鹂听见孙师傅在房里咳嗽,把碗塞给他,再拿过他的碗转身往楼上走,陈宏森忽然叫住她:“吃完饭看电影去?”
梁鹂点点头,哼着歌儿回去接着吃饭,沈家妈瞧瞧道:“一只鸡腿换回几个杂碎,不格算!”
饭才吃完,就听见门外有人喊:“沈阿婆在哇?”沈晓军去开门,是建丰和他的爷娘提着定胜糕进来,连忙让进房来坐沙发。梁鹂一面收拾碗筷,一面看向建丰,忽然把手臂曲起,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建丰连忙把手指竖在唇间发誓。沈家妈叫建丰到跟前坐,笑着道:“建丰的滑稽戏愈唱愈好,听曲艺节里还获了新人奖。我是侬的忠实观众,电视里轧到侬唱戏,我是从头听到底。”建丰表示感谢:“比起师傅们差得远,还需努力。”
他的姆妈道:“我们这个月底就要搬走了。”
沈家妈怔了怔:“搬到啥地方去?噶突然!”
“之前沈阿哥介绍卖房子的赵,特别的热心和负责任,帮忙在梅陇选了一套房,我们看了满意,已经买下来,还办了蓝印户口。这边租房期限也到了,临着又要动迁,就想着正是搬家的时机。”
沈晓军问:“牛肉面店还开么?”
建丰爸爸道:“算在梅陇那边寻到店面继续开。”
沈家妈问起建强的近况。
建丰爸爸道:“出狱以后回老家种了两年地,安份了许多,今年和同乡一起去广州电子厂工。”一句话带过,依然是心头的一根刺。
沈家妈最会看眼色,拉着建丰姆妈的手,不由伤感起来:“我们楼上楼下做邻居也靠十几年了吧,这一搬离,想见面就难了,心里真是舍不得。”
建丰姆妈也挺难过的:“是呀,我们外乡人在上海拼,人生地不熟,遇到难事像天塌下来一样,多亏弄堂里邻里邻居这么多年的关照,才让我们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存了钱买了房,丰有了出息,日节也有了奔头。我们买的是商品房,一个楼层加我们统共两家住户,清静倒是清静,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沈晓军笑道:“天下无有不散筵席。这边弄堂全部动迁,大家早晚要各奔东西,也是没办法的事,记得把联系方式留下来,想了就来去看看,幸得交通是便利的。”叫两声阿鹂拿纸笔来,没声响,到灶披间洗碗去了,便起身去拿来纸笔,让建丰写下联系方式,他则取来自己的名片给他们。
过有半个月,一个周末,建丰爷娘租了一辆车子,开始搬家。
梁鹂、陈宏森和建丰三人都挺不舍的。陈宏森拍拍他的肩膀:“电话都有,想我或遇到难事就 CALL 我们,当然有成就了也别忘记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建丰喉咙有些堵塞,勉力笑道:“你们俩个.....要好好的,结婚勿要忘记请我吃喜酒。”
陈宏森大笑起来,不愧是弄堂里一起长大的伙伴,心意相通的很。
梁鹂脸红地捶他一拳:“再瞎讲,当心被人家听去。”
建丰笑道:“你不要慌,我不会的。”
乔宇和他姆妈也过来送别,到快中午时分,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送中,载着建丰一家的车子越开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