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门贵女(一)
英国公府,西侧大院。
如今正值六月初旬,天气虽不至于燥热,但总归是已经开始升温了,因此院子中行过的丫鬟们都已经换上了碧色薄衫,一眼看去青意盎然,竟隐隐有了些荷才露尖尖角的夏意之感。
再看厢房室内,轻薄的帷纱与珍珠串坠在一室中央,将整个屋子分成了前后两个世界,有微风顺着窗子吹进来,帷纱飘动、珠串作响,合着旁边四脚兽香炉内缓缓吐出的水木香,这一踏进屋子来,便顿觉心情舒畅、热烦消散了。
帷纱外,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衫的丫鬟正半弯着身子,边用余光四处打量着屋子内的装饰,边恭敬道:“月娘,二夫人那头叫我传话,是家丁还在拷问,让你等会见到大夫人回来时,千万要装个乖、认个错,大夫人向来偏宠你,定不会降罪的。”
帷纱内,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卧在贵妃榻上。
她身着一件淡粉色的舒适长袍,发髻轻挽在侧,十指白嫩纤细如葱,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怀中的白猫,听见丫鬟的话时,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颇有些不满一般。
好半晌后,帷纱后的女子轻笑一声,红唇轻启淡淡道:“我省得了,也替我转谢二夫人,倒教她挂念。”
“婢子省得,那就先回翠云居回话了。”帷纱外的丫鬟福身做礼,而后缓缓的退出了屋子。
她一出门,屋内便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除了微风拂纱与窗外鸟鸣,倒还真听不见别的声响了,竟隐隐有了些寂寥之感。
然而这股子寂静,也就持续不到半刻钟罢了。
轻轻软软的“嗷呜”声响起,瞬间就将屋内的安静打破,圆滚滚的“猫”蹭了蹭女子的心,然后泼皮似的在贵妃榻上打起了滚。
这女子正是秦知月,见这家伙在榻上玩的欢,却也禁不止埋怨了一句:“短腿,你现在是猫,不能发出“嗷呜”的声音。”
猫回头,露出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然后疑惑的“嗷呜?”了一声。
它那身子属实圆润,偏额头上的火焰纹路依又旧清晰,在现下的情况属实多有违和,逗的秦知月再一次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狠狠的r了一下它毛绒绒的头。
“你要“喵”这样叫,不然他们会怀疑你的。”秦知月细心的掰正它的口音,“你既然跟着我来这里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化形成猫的短腿,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她,眼神凶凶的,仿佛在指责她怎么可以让百兽之王学猫叫。
秦知月也很是无奈耸了耸肩,她直到在这个世界睁眼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短腿居然也跟着她过来了,只不过彼时它在芥子袋中藏匿过久,灵兽气息压制的厉害,这才导致它来到这个世界时,化形成了最原始的形态——猫。
可它要是一直“嗷呜”下去,恐怕会被原主的阿耶阿娘,当成所谓的妖物的吧
正待她还在纠结,怎么才能让短腿适应这个古代世界的时候,心却忽然撞来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随即便听见一声软糯的“喵呜”声。
秦知月:
“也算是有进步了!”她欣慰的搓了搓短腿的头,然后纠结了一会道,“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个英国公府蛮在乎礼数的,对于起名也诸多忌讳,再叫你短腿恐是不妥。”
秦知月先是起身走至了妆台,思索片刻后道:“先叫你拂雪吧,“风拂绿柳,雪绽红梅”,你又是一身的白色皮毛,正合适!”
“喵呜”拂雪在贵妃榻上蹦蹦跳跳的,对这个还算正式的名字,颇为满意。
秦知月笑的和煦,随后微微站起了半个身,透过窗子朝着外头看去。
此时眼瞧着已经日斜西方,那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也就是原主的阿娘,估摸着还有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回府了,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时不待人,她恐怕要先去二门处准备着了,先发制人总要比无作为的等待要好。
她这般想着,便连忙唤来了院内的丫鬟莲禾,先紧着给她更衣作妆。
莲禾是个爱叨念的,一边给她挽着发髻,一边安慰道:“月娘不必担忧,外男进了后院本就是门丁看管不利,哪怕是闯进了您的院子,大夫人也断不会定罪于你,那腌臜货的话也没个真的,大夫人明察秋毫,定会给月娘一个公道的。”
“若那外男真的掏了底,与我有关系,那我还真就不怕。”秦知月挑了一支素净的银钗子,微微蹙眉道,“可坏就坏在,他在家丁的拷问中的全是囫囵话,怕是压着什么招数,等着阿娘回来再全盘托出呢。”
秦知月微微吐了口浊气,仔细的将现下的情况又捋了一遍。
起原主,倒算是个实打实的高门贵女了,阿耶乃正一品的英国公,是个跟着当今陛下打过江山的老武将;阿娘虽是富商之女,但多年的经营使她极其端庄稳重,又正赶上三年前施巨款救灾,得了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更是都城所有掌家夫人中的典范。
那这样的一对夫妻,孕育出来的三个孩子,按理来应该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大姑娘名叫秦知云,是个都城中人尽皆知的才女,性格温顺、相貌绝佳,及笄之日后,来提亲的媒婆几乎踏破了二门的门槛。
二公子名叫秦知帆,虽如今才十四有余,但却已经是学了一身的好武功,前些日子得了圣上批准,竟已经披甲上阵,直接与阿耶上袁山平匪乱去了!
然再看原主,英国公府的三姑娘,因为阿娘怀着原主的时候正赶上流年不利、天降大水,几乎是快要将阿娘的母家淹没,阿娘终日忧心,终是诞下了并不足月的原主。
早产儿的身体状态都不太好,因此原主出生后总是大病不停、病不断,阿耶阿娘又都觉对原主不住,便从到大都宠着惯着,慢慢就将原主惯成了现下这副娇滴滴极其柔弱的模样,还不谙世事,自然就经常被二房那边给拿捏住了。
而今日之事起来,恐怕也会是二房那边搞的鬼。
因着前些日子阿耶与二兄去袁山了,来信道山匪难平,恐还要有数月才能归家,阿娘心急,便赶着今日正好斋沐,连忙同大姊去玉龙寺祈福了。
而又正好是二人离开不久,便有前院外男闯进了后院,彼时原主正在卧榻休息,二房那边的二夫人便领着一行家丁与丫鬟,进来搜房了。
这一搜可好,竟真就在原主的床榻屏风后,搜出了一个男子。
未及笄的姑娘阁中,竟然藏着外男,这可是都城中的一大忌,那二夫人更是不怕事大,一边安抚着原主不必怕,一边又在府中大肆宣扬,更是直接派人快马加鞭前去玉龙寺,寻大夫人去了。
再往后,便到了现在。
想都不用想,这定是二房那边的卫夫人捣的鬼,虽炮灰线的后续剧情为空,但是按照原主之前的记忆,这个二房可是藏了不少的坏心思。
许是为名为利,又许是为钱为财,总之这个二房一家子,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想及此,秦知月便伸拿过了一张口脂看了眼,而后淡声同莲禾道:“便不抿口脂了。”
“我省得的,不过”
莲禾为秦知月簪上最后一支钗子,而后想了想,又去妆奁盒中拿出了研磨好的珍珠粉,心翼翼的在她嘴唇上抹了一点,欣悦的道:“如此更好了!”
秦知月看着铜镜中,一张娇嫩的脸本就有些苍白,如今珍珠粉再以点唇,就好似大病袭来一般,更添了一些弱柳扶风之感。
她笑:“还是莲禾有办法。”
收拾妥当后,秦知月先是叮嘱了拂雪几句话,叫它莫要乱跑什么的,然后便理了理衣衫,踏出了屋子便往二门处走去。
两刻钟后,适才那个去给秦知月传话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东侧大院,然后焦急的踏进翠云居,道:“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
彼时的二夫人陈氏,正在对镜描眉,这声音一喊起来,惊得她顿时一抖,珠钗便晃荡着坠了下来,炭笔也断了,就连眉毛都画歪了好大一段。
陈氏气急,她恨恨起身,一脚就踹上了那丫鬟的肩膀,怒道:“你个腌臜东西,喊什么喊?我那炭笔是二老爷寻了好久淘来的货,你怎的赔我!?”
“婢子知错!婢子知错!”那丫鬟哭的凶,连连磕头道歉,却还不忘正事,“二夫人听我一言,那月娘,现下跪到二门前去了!许是都已经跪了约莫两刻钟了,此刻摇摇欲坠、面无血色,怕是要跪出病来的!”
陈氏冷笑一声,尖酸道:“那丫头若要是跪死了更好,到时候大老爷那边给她的钱银,咱们这院可是能分得不少!”
那丫鬟都要哭死过去了,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继续道:“二夫人糊涂!今日之事是你带人搜的房,若是月娘一直在屋里头等着,那待大夫人回来就是正正经经的查外男这事;可如今月娘要是因此事跪出个好歹,那大夫人那边要怪罪的就不是外男入后院这事了,而是怪您了!”
这句话可谓是醍醐灌顶,那陈氏一听就开始牙齿打颤,终究还是琢磨过味来了,顿时连眉毛都不管了,敛好衣衫便急急忙忙的冲向了二门。
然当她到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正院内的丫鬟们都是一脸惊慌之色,着大夫人已经回来了,而后便行步匆忙的往正房里走,那模样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
陈氏愕然,垂眸便看向了二门前,有一滩血迹极其刺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定是那个体弱多病的秦知月吐的了。
陈氏瑟瑟发抖,想着要不先寻个去处躲上一躲,可正待要抬脚离开之时,却蓦然听见正房内有女子呵斥声响起:
“去翠云居,把二夫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