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将人送到宫门口，嘱咐了明日早朝后会来为他授课，方才还开心的伏渊，耷拉着脑袋进了门，王瑜像是明白了太子何故如此对伏渊，如此可爱有趣纯真烂漫的少年，谁会不想要留在身边。

    他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去，不过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唤:“王岁。”

    身后停了辆马车，安静低调到与旁边的白墙黑瓦几欲融入一体，唯有那翠青的帘子被人轻轻挑起，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腕，王瑜陡然眼眸发亮，兄长？

    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王瑜瞧得里面光线暗沉，从帘幕里透进来的光疏疏落落的一片，唯有一袭青衫稍显明亮，却也单薄纤细像随时能消弭，车内一片清冽的香，像破冰而出的寒意，吸入肺腑要拿骨血去暖。

    “今日过得可还好。”

    王沢似乎是随口一问，借着角落投下的错落疏影不被看到眉目间的阴沉。

    王瑜却不回答，笼上他的轻轻搓着，希望那刺骨冰凉能回暖一些，他:“兄长，我今日去茶楼听了则故事”

    那清冽的香意缓缓淡下去，竟浮出些若有若无的，温热的血腥味，马车停在了府门口。

    王沢抽出掀开帘子，方才已被搓热的连指尖都透着抹氲开了的红，在白玉无瑕上一点桃色，活色生香。他头也不回的走下去，再走进去。

    独留车里的人望着那角翻飞的帘，静默无言的坐了许久。

    伏渊不用通报也可随意出入太子寝宫，他方才走进去，却见墨璃端坐在案前，桌上散开多张宣纸，他抬望着指间神色凝重。

    “都遂了你的意，可还开心？”

    待到伏渊走近，墨璃不动声色的将中染血的竹叶放入袖中。

    伏渊有一大堆趣事急着与墨璃分享，可墨璃第一眼就只看到了他额角快消散的红肿，伸抚了抚，蓝色的术法行过无痕，额角已是光洁如初。

    伏渊亮着眼睛给他讲述，老字号排队的人从城北能排到城西也毫不夸张，台上的戏一开腔，引来八方喝彩，还有那有惊无险的货架扑面就要倒下，幸得神仙相助，最后是那字句犀利的书先生，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其实伏渊不知道，他所行的每一步墨璃都能看得到，但还是耐心的听他，顺把梅子干和果蜜推到他触可及的地方。

    心里却不住腹诽，什么神仙，分明是个妖怪，出倒是比他还快。

    伏渊好久不与人这么多话，偶尔词不达意，但他知道墨璃总是聪慧的，那人也不打断他，直到他完，还把零嘴都推了过来，每每对上这样的墨璃，伏渊就感觉脸颊微烫，心也乱跳。

    待到他停下来，墨璃将案上的纸都整理好，再放他面前，道:“我为你想了很多字，可我有点贪心，既想许你无灾少祸岁月无忧，也想许你无上神通天地为友，后来啊，我觉得都不及这两字。”

    伏渊凑过去，看下面的纸都写满了字，却又都被这两字压着，想必真如墨璃所，它们皆不及，放在最上面的宣纸上只有赫然两字，笔画风流。

    ——木离

    伏渊拿着反反复复，前后颠倒的看了好几遍，问道:“可是怎么个念法？”

    “木—离—”。

    墨璃一字一字的念出来，伏渊跟着重复，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它念到能从一笔一划中勘破那只可借字而发的情意。

    木离，木离，木离——

    慕璃。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王瑜常来为伏渊授课，也为这个对人间学术颇感兴趣的太子殿下解惑，时间久了，竟也敢与太子面红耳赤的争执前人的功过，诗词的押韵，甚至无聊至极了还会争执每日给伏渊的课业是否太多，每每此时，伏渊也停下中的笔看热闹，纸上刚誊写的道德经墨迹还未干透，边角注着的木离二字。

    他曾问过他年轻的夫子，木离二字是何意，王瑜答道:“木是安和沉稳，离是人间至苦，这二字是要你不受别离之苦，永享岁月安稳。”

    听了这番言论的墨璃，在心底冷嗤，什么乱七八糟，与他的本意差得未免太远。

    暮秋时节，皇帝要举行一场狩猎，往年这人间太子难得有自知之明，不是装病就是跑出宫去，免得狩猎场上被人拎出去一抖落，发现原是个精致的草包。

    伏渊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看墨璃给镀银的箭头上刻画特有的符号，像是文字弧度又过甚，是图案又有规则可循，倒像是根据一个图案画的字，略显复杂。

    抚上那个似画似字的图案，伏渊感觉眉心一震，一瞬间耳边竟是风声呼啸，异兽的嘶喊咆哮，掌间握着的杀伐之刃发出破空之声，让他血液瞬间沸腾，瞳孔骤缩成竖瞳。

    “木离？！”

    伏渊猛然缩回，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又变成点墨瞳，一脸茫然的望向方才唤他唤得大声的墨璃。

    “你怎么了？”

    方才的感觉全都消散，不过眨眼一瞬的时间，却让伏渊感觉他像经历了一场冗长的梦，梦中的自己站在比九重天还高的地方，驾着异兽迎风而下，就卷起一场突变的风云。

    “这图案是什么？”

    墨璃下不停，固执的给每支箭都刻画上去，一边解释道:“你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这是我们真龙一族的武器上都会刻画的战符，据是上古古神战戬上的图案，象征着战无不胜。好了，我们出发，你可跟紧了我。”

    墨璃跨上马，向伏渊伸出了，随行的王瑜忙上前来，劝阻道:“您是太子，外头文武百官且都看着您，这恐怕不妥，不妨让白渊公子与下官同行。”

    想到之前满天飞的流言蜚语，一个是散谣的，一个是被散谣的，大眼瞪眼的商量这事妥不妥，一时间两人神色都有些古怪。

    “咳咳，那下官就带白公子走了。”

    王瑜轻咳一声，也不等墨璃话，拉着伏渊就去了后头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