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渊动弹不了，只能任由羽嘉掌心滚烫的仿佛能将血肉灼烧成灰的魔纹，沿着他的侧脸缓缓移动到耳后，再往下，停在了他的脊骨上。

    羽嘉不再看伏渊，闭了闭眼，下一刻，五指收拢，甚至清楚的听到筋肉尽断的撕裂声，终是生生将龙脊从血肉中抽离！

    “啊！！”

    伏渊一声长啸，如此悲戚的龙吟让人听得只觉天地风声寂灭，筋骨分离的痛苦与受尽欺辱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跌入无尽的深渊，再无天日。

    与此同时，墨璃提剑一路闯出南天门，焦灼与愤怒都在他的剑下化成势不可挡的攻势，他恨自己竟这样蠢，看不透伏渊的真身，魔尊向来野心勃勃无情无义，此番带走伏渊，怕是另有所图，什么仁义孝悌，大局为重，若是魔尊阴谋得逞，届时这三界大乱的业障谁来背负？伏渊吗？不，不该是伏渊，也不能是伏渊！

    “殿下，您不能”

    天兵天将列阵阻拦于前，墨璃哪里能停，正欲出，听得身后一声怒喝。

    “一群废物！”

    初陌上仙一拂袖，阻拦的天兵竟如同天边最轻薄的云彩，瞬间被挥散得溃不成军，神色冷漠的上仙周身杀伐之气难掩，他怎么能不气恼，自己竟然也亲将真龙始祖送至魔界，与天界那些蠢材无异！

    犹记当初金龙荡平魔界之时，金甲披身威风凛凛战戟寒光锐利，九重天上霞光漫天，以异兽为骑，身旁二十四仙相随，最后一战直至山海倾覆，天地失色，金龙以自身灵力散尽才得以破开深渊之地，魔族被尽数驱逐，自己也在烈火中消弥。

    幸得祖龙最后以战戟化盾，替初陌上仙挡了一道雷火，否则，哪里还会多出来这上万年的时光，而初陌上仙藏戟万年才等得祖龙觉醒，却让他受尽折辱，若不是识海回溯，一方四时的术法天地仅有，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在初陌上仙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的威压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神色冷漠的上仙对墨璃喊道：“务必把伏渊带回来！”

    墨璃点头，化一道光飞身而去，直达魔界。

    凤凰收起中的龙骨精魄，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狂喜，再看向伏渊，却见他唇角带血奄奄一息，注入他体内的灵力也已没有丝毫波动。

    “不是真龙始祖是不死之身吗？这怎么回事！”

    褚夜闻言，也出为伏渊注入灵力，却已回天乏力，只好收回术法，低声道：“尊上，属下无能为力。”

    凤凰心下一悲，望着那张神似故人的容颜，颤巍巍的伸，还未碰上伏渊，却见他周身金光四溢，仿若行至末路穷途最后的璀璨。

    伏渊在这样的光芒里缓缓睁眼，曾有的天真纯澈都成了碎一地的琼玉，再也拼凑不起来那个清浅柔和的白衣少年，反而如滴血的刀刃处处折射着冰冷锐利，更有痛色与恨意疯狂蔓延，眉间金色云纹流光溢彩，却仅是一刹那，便光芒寂灭。

    “待吾归来之日，定要尔等加倍奉还！”

    凤凰大惊，原荡平天地邪祟的真龙哪怕寂灭，也有如此威压，若非之前是以伏渊那条傻龙的心性苏醒，他想拿到龙魄怕是天方夜谭。

    可历经身心惧伤的悲痛，终是让伏渊周身的光芒寂灭，这一次倒在地上，便再无声息。

    两人还未回过神，毫无防备的，被一道强悍术法携着的气流冲出了好远，褚夜下意识的去挡在羽嘉身前。

    墨璃破门而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可怜太子殿下孤身闯魔界也英姿飒沓，此刻却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伏渊伏渊”

    墨璃看着这具失了龙脊的尸体，只觉当胸被插了一剑，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痛苦与愧疚并生，让他几近窒息。

    仿若被这突如其来的悲痛压得支撑不住似得，墨璃轰的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臂把伏渊抱进怀里，一声声唤着，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睁开那双仿若藏进漫天星辰的眼，一笑如天地回暖。

    “是我来迟伏渊，是我食言，是”

    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头，墨璃张嘴，只有嘶哑的吼声，口中漫上血腥味，连双目也充血，长发无风自动，墨璃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的暴走，此刻，他比之魔更像魔。

    在伏渊的唇角落下一吻，蕴着太多的情绪，唯有所爱之人以命相抵，方才真正懂得取舍之道。

    彼时年幼，提着华池星君为他庆贺生辰所送的灵鸟四处玩闹，五彩斑斓的鸟儿羽毛顺滑，以灵泉之水饮之则可吐金也可衔玉，殿下爱不释，全然不知荒废了多少修炼的课业。

    直到一日，他日理万的父帝难得来他神殿，抱他在膝头，问起课业，过目不忘的墨璃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所有的心法，稚嫩的语气中满是洋洋得意。

    天帝慵懒的支着头，阖着眼，垂下的衣袍上天蚕金丝明纹暗线交织，龙为至尊，麟主祥瑞，缀得沉重华美被他披上身，于无声无息处透着睥睨众生的威严。

    他微动指尖，便使出墨璃方才背的术法，流火在修长的指上跳跃，是乃控火术。

    “璃儿，你来。”

    墨璃哼哧半天，却只打出零散的火星，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天帝。

    天帝并未发怒，语气淡然：“神的寿数太长，皆会有所爱会有所求，如此一来，贪嗔痴的时间也就越长，可大业需要牺牲，因此，取舍之道便是为君之道。你可懂？”

    墨璃一语不发，天帝抬，抚上他的后颈，指尖还余几分灼烫，笑道：“想来你也不会懂。”

    天帝再伸，指上流火便落到了架上的灵鸟身上，被火焰舔舐的它开始挣扎，那能吐金衔玉的嘴里，只剩了凄厉的鸣叫。

    墨璃大惊，想要跳下去阻止，却被天帝按着肩膀坐在他的怀里，看着自己的灵宠灰飞烟灭。

    “你该懂得，谁都有取舍的余地，可帝王没有。”

    墨璃连泪都不敢流，他畏惧的抬头望向他高高在上的父帝，看他的眼睫端庄的上扬，盛着的是琼花清美春水潋滟，可花落水枯后，却是大罗天女也熄不灭的业火，灼得让人难以逼视，分明是瞧不出甚么阴冷的，可你就是觉得，也只能觉得，万物都是帝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