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界后，墨乾雨彻底把自己缩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听着墨璃教训，本就理亏，一句辩解也不敢多言。

    听墨璃训完了又低眉顺眼的化作原形去蹭在他身旁，哪里有百兽之王的威风，乖巧得像只猫儿。

    “你日后莫要招惹西境神君，他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护佑一方天地，地位超然，若再有一次，便是孤为你求情也没用。”

    墨乾雨忙头如捣蒜，信誓旦旦。

    看着他那样，墨璃知晓自己这话又是被左耳进右耳出了，气得别过眼不愿再瞧，道：“你若是不愿意去你的殿宫，就待在临华殿。”

    墨乾雨可怜巴巴的瞧着墨璃，这话的意思是可不就是他只得待在天界，别的地方哪儿都别想去？

    “少来这套！”

    墨璃嫌弃的把那颗虎头拨远一点，让它不要蹭着自己的胳膊。

    “我只是怕我在天界会让您惹人非议。”

    墨璃冷哼一声：“孤看谁敢如此胆大包天。”

    墨乾雨不依不饶的又把头搁在墨璃的臂弯，道：“父亲，您能不能不要娶妻，爹爹要是知道了，定会难过的。”

    很久之前，他并不懂自己为何会将两个男子以此为称，直到年幼时有次跑去妖界，所有妖怪都对他避之不及，连前几日还与他玩闹的兔妖这次也躲闪着一双红眼睛对他：“我娘亲，半妖会招致灾祸与雷劫，我不能与你玩。”

    还未开始就早早夭折的青梅竹马情倒是没让墨乾雨有多伤感，他反而更好奇：“娘亲是什么？”

    兔子瞪大了眼睛：“你没有娘亲？”

    墨乾雨难为情的摇摇头，又道：“你们都有吗？”

    兔子叉着腰，赫然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娘亲就是我爹爹的娘子，他们成婚生子才会有我，我们都是娘亲生的，你不会没有。”

    墨乾雨听的一知半解，又不肯落了下风：“我也有的，我有父亲与爹爹，我父亲是天上的龙！”

    这下可笑死了路过的狐妖，且不两个男子如何能生下他，半妖是人与妖的后代，龙是多尊贵的神明，哪能是他这等怪物能攀亲带故的。

    “别听他胡，这半妖多是脑袋不灵光。”

    “我没有胡！”

    可无论他怎么扯着嗓子证明，自然是没有妖相信的，打架更是寡不敌众，最后只能伤痕累累的躺在墨璃怀里大哭。

    “呜呜呜父亲，什么是有娘生没娘养？”

    墨璃心疼的抚着他脸颊上的青青紫紫，再拽一拽他因修为不够哪怕化作人形也收不回去的虎耳，安慰道：“你不是了吗？你是有爹爹的，是他们错。”

    “那我就是您与爹爹成婚后才生下的对不对？”

    “咳咳咳，话不能这么”

    墨璃不知如何与他解释，两个男子断然是生不出他的，可听到他与另一个男子成婚，墨璃未觉得有一点不适，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轻扫而过，有点微妙的感觉。

    墨乾雨哪里肯罢休，兀自探寻了这个问题许久，直到后来理清前因后果，才知当初的乌龙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前几日看得华池星君与他的侯爷情意绵绵，他问那颇是骄纵矜贵的侯爷：“若有一日温越庭忘了你，还另娶他人，你该如何？”

    那侯爷按上腰间佩剑，阴恻恻道：“我自然是成全他们，成全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墨乾雨虽已不记得伏渊容貌，可始终记得那人一身白衣清浅，哄他入睡时拍在他背上的温柔至极，与父亲讲话更是轻声细语，哪里会这么拔刀相向。

    华池星君用折扇敲上墨乾雨的额头，道：“你以为谁都能和你那父亲一样，忘就忘，去去去，莫要再惹恼了我的人。”

    墨乾雨又追问：“那你会不会难过。”

    侯爷斜睨他一眼，仿佛墨乾雨问了个极蠢的问题，道：“感情自然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怎可始乱终弃。”

    而今墨乾雨把这话一字不落的与墨璃，还要一脸郑重其事，急得虎须都抖了几抖。

    墨璃扶额，道：“你倒是想得挺远。”

    殿中长明灯悄无声息的亮着，九十九卷心字盘香默默燃烧，风吹烟散，香粉簌簌。

    可还是空的，冷的。

    若是万年前墨璃还不知这是何故，那现在他终于得以窥见一星半点，他在等人，一个不知归期的人。

    那人与他一同度过时光荏苒，一同教养过墨乾雨，兴许也一同在满座喧哗中将隐晦的爱意到尽兴。

    却都是猜测，他不记得了。

    墨乾雨让他等，初陌上仙让他等，华池星君也劝他再等一等，他便把等待当做了一场修行，仿佛要延伸直到洪荒尽头。

    人间——

    华池星君百无聊赖的扔上去一颗花生米，再张口等它落到口中，“咯嘣”嚼得满齿留香了，又拍拍上的碎屑，看着伙计擦拭那满架玉器。

    “哎，你轻点，那紫罗珉瑞玉可金贵着呢”

    正指挥着，忽而目光一闪，坐直了身，看着门口一道倾长人影将一地阳光割裂得支离破碎，直朝温越庭走来。

    “华池星君，别来无恙。”

    虽是男子，一张苍白面容瞧得出几分妖艳，声音却是低沉，身上隐隐寒气，极为诡谲。

    “今儿倒是来了稀客，庆忌。”

    庆忌并不多言，道：“我来问你要样东西，报酬你可尽意提，只要本王能办到。”

    自上而下看着蛇族高冷孤傲的王，温越庭问道：“你要什么？”

    “寒水玉。”

    “那可是件至阴至寒的法器，修炼寒功倒是能极大提升功力，可是也折取寿数”

    庆忌打断他：“我知道。”

    温越庭看着他上戴着的黑鳞冰蚕丝套，摇头道：“庆忌，不要剑走偏锋，寒水玉并非我不借你，你大可用不着它。”

    都是因着一份执念，他多少与这妖怪有点同病相怜，不想看他自寻死路。

    庆忌的耐心不多，浓密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寒光乍出：“你怕什么，自然不会牵连到你，给还是不给？”

    想必如何劝也没用，叹口气道：“三日后你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