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化于无形
这一幕太过荒诞,有些老臣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还记得当日丁泰盛跪在午门前大喊‘恶徒当道,国不将国’,起初众臣不过觉得丁泰盛气性未免太大了写,如今看皇帝表现,堂堂一国之君竟看礼亲王眼色行事。
呵斥一声便坐着动也不敢动,想去哪里还要看礼亲王一眼,见对方不阻止才敢放开了性子肆意狂奔。
今日皇帝跑出的不仅是大内,跑出的还是皇帝被礼亲王禁锢多年的不屈和倔强!福元任由群臣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象根本没有的情节,跑得酣畅淋漓!
贺澧在他身边朗声笑道:“陛下,看谁先到如何?”
福元一咬牙,也没可不可以,炮仗似的,冒着劲儿一下子就窜了出去。贺澧连忙跟上,俩人跑到午门口累得险些瘫软在地,福元更是脸煞白,脸上汗珠子跟淋了雨一般。
跪在午门前的怃然没想到皇帝会径直跑来看她,还跑成了这幅模样,心下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鼻子一酸,跪行着扑向福元。
福元愣愣的看着怃然,发自内心的也跟着鼻头一酸,他没想着要拉怃然下水的,从前怃然抱着他荡秋千,结果俩人又一起跌了,怃然为了护着他,自己胳膊蹭破了一大片皮,太医院最好的药膏涂了都没有办法,最后留了一大块疤。
福元眼泪扑簌簌的流,怃然更是肝肠寸断,抱着福元嚎啕大哭。
“何苦何苦逼我们如此”
石武之是个粗人,如今也被惹得红了眼眶,却还是固执的光着膀子跪在午门前,亦如那天满口含血的丁泰盛。
事情到了死胡同,原本只是个拨银子的事,现下搞得文武官员互相对垒,不得已太后再次出山,坐在龙椅后的珠帘里,哀叹一声:
“我知晓众爱卿都有难处,可土匪非剿不可,流民也得安置罢了这二百两从哀家每月的供例里扣吧,哀家自嫁给先帝以来,总归是留着一些嫁妆的”
群臣惶恐下跪,朝廷再怎么穷,也没有穷到要抵太后嫁妆的地步,丁泰盛此时已经从大理寺被提了出来,他嘴唇还肿着,见群臣推脱,还是忍不住哭到:
“太后明察,并非臣非要同石统领斤斤计较,是户部真的拿不出钱了啊”
太后拍一把椅子,呵斥道:“混账东西!难不成你想逼死哀家不成!”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丁泰盛跪爬在地无法起身,另一边的石武之此刻也不敢再不要这二百两的话,他心里清楚,之前要的银子确实已经中饱私囊,可现下骑虎难下,若此刻又不要,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摆明了他在贪赃枉法吗?
礼亲王还是沉默不语,石武之心下一沉,今日群臣攻击的是他石武之,也是礼亲王。从前礼亲王挟天子有匡太傅从旁扶持,其他人不敢有异议,如今俩人分道扬镳,礼亲王变成了众矢之的。
难不成礼亲王要弃卒保车?!
石武之满头大汗,忽听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瓮声瓮气得:“户部没钱,我有钱!群臣百官有钱!大家都拿出来一点!我就不相信打不死那群不要脸的土匪!”
这话得孩子气,却一下子点在了症结上,群臣面面相觑,心道这他妈还真是个解决的办法,二百两,放在这些官里头也不过出去寻欢作乐几次的花销,更遑论那些世族子弟。对这笔钱更是不屑一顾。
皇帝见无人反对,一下子来了劲儿,激动地跳起来舞足蹈的:“就这么办!一人就就就先拿出来一百两来!打完了土匪再救济流民,等流民都散了,我就可以去行宫了!”
群臣:“”
原来最终目的等在这里,众人无奈,却也再无异议,一场禁军统领殴打当朝文官的事就这样重拿轻放,消弭于无形,可从此以后文武两派已然生了嫌隙,甚至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发生,干脆就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分列而立,福元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心满意足的看着
是夜,太傅府,匡太傅虚弱的扶着案几坐在榻上,下坐着第一次私下与老师见面的户部尚书丁泰盛。
匡太傅恨声到:“启新,你老实告诉我,户部果真颗粒全无?”
丁泰盛看向匡太傅的双眼如炬,端的是坦坦诚诚,“若我有私,天打雷劈!”
匡太傅盯着丁泰盛半晌,最终哀叹一声,“怎会如此?眼下已然快要入秋,流民北上,到时没有赈灾粮,必然会起祸事。”
丁泰盛敲敲桌面,真诚到:“如今朝堂蠹众木折,隙大墙坏,世家子弟早已坏了大麟根基,想要盛世太平,不刮骨去毒,根本救不了穷!”
“你的轻巧,我们这些人哪个不与世家有牵连,就连你,你的三房也是年爵侯府的庶女,你敢能与这些人斩断干系?”
丁泰盛黑着脸不再言语,匡太傅长叹一声,“只能祈求老天,叫今年冬天好过一些了罢”
皇帝寝宫内,福元冷笑一声烧了里丁泰盛传来的密信,“祈求老天?何不祈求他祖坟冒青烟!”
“气大伤身,吃点东西罢。”
贺澧把玉箸递到福元的中,福元心绪仍不平静,摔了筷子:“即便朕被锁在这深宫里,也晓得民生疾苦,可他们这些从寒门出来的学士,竟能心安理得的出祈求老天这种蠢话,这样倒不如叫贺氏把持朝政,最起码他们还懂得修养民生!”
“匡太傅一心为官,这辈子只会考虑官场浮沉那些事情,礼亲王更不用,从来都是世族中的代表,靠他们替黎民苍生考虑,简直天方夜谭。”
贺澧又重新拿来一双玉箸,亲自给福元夹了一口菜,塞进了皇帝的嘴巴里,“今日陛下刮了群臣的油水,富庶之家并不在意,世家子弟也不会在意,但那些出身寒门,却没有实权的吏们定当逆反,到时才是陛下将这些毒瘤一一除去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