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梦回边城
老太太眼眶通红,她怎么会忘了边城如地狱般的遭遇,那日她一攥着短刀,一抱着不到十岁的易华阳。铁富尔的士兵玩着弯刀,骑着战马站在壕沟上朝着他们娘俩撒尿取乐。他们将将军王的头颅挂在马尾巴上冲着她炫耀,还把边城百姓家俘虏来的人推搡到壕沟边上,逼着他交出易华阳,数一声砍死一个人。
曾经的街坊邻居,脑袋一处身子一处,从壕沟上咕噜噜的滚下来。易华阳的母亲咬破了嘴唇誓死不交儿子,就连铁富尔这些茹毛饮血的杂/种都知道斩草要除根,他们杀了大将军王,他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报复。
那些被压在壕沟边的百姓无人畏惧,他们朝着易华阳母亲大喊:“不要交给他们!!!”
无数的头颅和身体滚落到易华阳母亲的脚边,她的双腿已经抖如甩糠,铁富尔人玩闹够了才派人下来杀这对无缚鸡之力的母子,却不想为了护着雏鸟的母亲能有多大的潜力。
易华阳的母亲从前也是京都官宦家的姐,她的捏惯的绣花针,此刻却紧紧地攥着一把丈夫给的匕首,嘶吼着一刀割断了铁富尔骑兵的喉咙!
喷涌而出的鲜血浇了易华阳满头满脸,他吓得眼睛都忘了眨,整个世界因此变成了一片血红,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铁富尔人压倒在了尸堆中,铁富尔人的弯刀已经放在了母亲的脖颈上,母亲的尖叫犹如隔壁里受伤的孤狼
一声箭哨呼啸而来,大将军王的副将率兵而来,易华阳猛吸一口气坐起了身,他的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血色,一只大紧紧的揽住了易华阳的腰。
“又做噩梦了?”
易华阳回头冲着温越庭勉强一笑,搓了把脸起身倒了杯凉茶灌了下去,这才感觉火烧火燎的心肺舒服一些,他见温越庭担心的看着自己,便回去捉住对方的:“很久没有梦到过时候了,今天起来,便也有所思了。”
温越庭揉揉易华阳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轻轻吻了一记,“我恨自己没有尽早找到你。”
易华阳笑着摇头,“我那时候才多大,况且在边城生活,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你找到我也不见得会喜欢。”
“怎么不喜欢?你就是变成一头猪我都喜欢。”
易华阳无奈苦笑,伸摸摸温越庭好看的眉眼,“你总在找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
易华阳止住了话头,温越庭心里一顿,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桀骜一生的侯爷心下一痛,连忙起身双紧握住易华阳:“初陌,你要记住,不论轮转千年百年,我的心中只有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要去哪里往后往后就算你娶妻生子,我都会老老实实的陪你一辈子,哪怕只做你的兄弟,你的朋友,哪怕你的仆从”
易华阳皱眉看着温越庭,只觉得他的双眼似藏了千万年的碧海星辰,里头有太多的愁苦与寂寞,这寂寞太过沉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温越庭并非凡人,易华阳不愿意去问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知晓对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也不会觉得两个男子相爱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这在京都是很常见的,可易华阳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一副画上的美人,整幅画都美轮美奂却偏偏少了眼睛,这样的美人叫人心驰神往,可细细再去看,又会觉得毛骨悚然
易华阳不想因为自己莫名的情绪而影响温越庭,他干脆爬上床钻到了被窝里,把脑袋枕在了温越庭的腿上,他们俩互相玩着彼此的指,易华阳的声音轻轻袅袅,就像西疆隔壁上一缕沙,风过就散
“我同你边城的事情罢你愿意听吗?”
温越庭轻轻捏着易华阳的指,轻笑一声:“自然愿意,你什么我都愿意听,恨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同你就这样依偎着,仍由天荒地老,一直下去。”
易华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听着怪恶心的,我又不想了”
温越庭笑着拍了易华阳的后脑勺一下,俩人玩玩闹闹终于叫易华阳鬼魅一般的噩梦慢慢消弭,等到天光大亮,易华阳伸着懒腰到了前厅,就见他母亲叫厮忙忙碌碌的搬着东西。
只见一个衣架上挂着一身赤红的战甲,上面的甲鳞透着一丝青光,竟是用犀角做的!
“娘这是”
易华阳母亲含笑看着易华阳,替他整理好衣襟和领子,温声:“从边城回来后我就做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去边城的,这幅犀角甲从前我替你父亲也做过一副,他还夸我心灵巧。”
易华阳转头去看战甲,倏而眼眶一酸,他已然有些忘记父亲的长相,可就在这一瞬,易华阳似乎又看到那个伟岸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娘俩,长剑指天,带着边城千军万马破尘而去
“穿上罢穿上叫为娘看看,吾儿也长大了,也能提着剑与那铁富尔杂/种们厮杀了!”
杨氏和温音替易华阳穿上战甲,晨光透过天井撒到了前厅里,血红的战甲如沐刀山火海,穿着它的将军似乎已经站在了尸山血海之上
温音忍不住道:“雄鹰终有出山的一日”
易华阳低头朝着温音一笑,一下子少了方才的血气,平日里那种温润的模样又回来一些,惹得老太太拐杖在地上撞得咚咚咚响。
“给朝廷办差要紧!在这里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老太太一如既往的不待见这个新来的儿媳妇,两句话完就要撵着温音回去绣花,温音朝着易华阳眨了眨眼故意扭着屁/股回了屋子,易华阳走出大门时却看到一个灰扑扑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从马车里探出一把折扇,温越庭的声音传了出来:
“夫君还是快些的好,耽误了时辰婆婆又要骂我了!”
易华阳摇头苦笑,一时不知道该同情那个蹲在屋子里绣花的温音,还是该同情那个成天盯着个障眼法编出来的虚影儿媳妇绣花的母亲,婆媳之战果真千年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