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座望山跑死马，几乎叫人绝望的高耸断崖近在眼前！

    几个亲兵全都面露欣喜，贺澧却停脚原地休息了起来，并不着急去一探究竟。

    马天清抹一把脸上的雪沫子，哆嗦着问贺澧都到眼跟前了，怎么反倒听了下来。贺澧望着山巅上，傲立在皑皑白雪中的海棠花，以及树下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马天清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白茫茫一片，贺澧点燃篝火，一边用刀插着肉干烤着吃，一边用刀尖指了指断崖，“能看到上面的字吗？

    “字？！”马天清使劲揉揉眼睛，“全是冰疙瘩，哪里来的字？”

    贺澧了然点头，“石坛上坐着个人，能看到吗？”

    马天清甩甩大脑袋，又踮起脚极力向贺澧所的方向望去，入眼却依旧是一片白茫茫。

    “老祖坐化之地，凡人怎么能看得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雪白姿态清俊的白泽走了过来，兽头上的黑色纹路倒是和断壁上的图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泽见贺澧看他的图腾，便张口解释：“从前老祖收三清为徒，收我为瑞兽，收鲲鹏为战兽，收祖龙为祥兽，这个图腾，乃老祖亲赐。”

    贺澧望着远处几乎与苍茫的雪山融为一体的人影，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眼中看不出悲喜，就连白泽这样历经亿万年的瑞兽，也嗅不出对方的善恶，却听贺澧忽然问：

    “鸿钧是个怎么样的人？”

    “师祖普道万世，乃修仙之祖，我不敢置评。”

    贺澧转头看向白泽，“既如此，你为何不遵循他的意愿，擅自寻找三尸？”

    白泽化为兽形，面上看不出什么，贺澧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愧疚和懊悔，许久后才听白泽：“是我失误，叫祖龙寂灭，师尊险些破关我寻找三尸，只是以防师尊有变。”

    贺澧挑眉，突然抬脚朝着断崖下的海棠树走去。越是靠近，那繁华如烈火一般的海棠就灼得贺澧眼睛疼。

    长得出奇的长袍藤枝一般蔓过石坛，从高耸的断崖垂下，贺澧就徒从满是冰凌的峭壁往上爬去！

    墨乾雨连忙喊道：“我背你上去啊！”却没得到贺澧一点回应，不由得撅起了嘴，委屈巴巴的跟在贺澧身后，生怕他脚下一个打滑，从断壁上掉下去。

    此地虽为鸿钧坐化地，其实并没有鸿钧的肉身，而是经年来留下的一抹灵识虚影，正是这道虚影，叫金龙始祖盘桓亿万年久久不离，今日终于得见，压在贺澧心头的那块巨石，轰隆一声，坠入谷底。

    他不是鸿钧三尸！

    贺澧心中几乎笃定！

    贺澧只看到这个背影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墨乾雨都害怕此刻生出什么变故，却见贺澧只是稳稳当当的捏着大刀的刀柄，慢慢踱到了鸿钧的正面。

    贺澧沉默的观察着这个传中的人物，果然，即便被冰爽包裹，即便历经亿万年，这样的眉眼，贺澧熟悉得忍不住自嘲一笑。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盘膝而坐化为冰雪，一个持刀而立正值风华。

    随后而来的人妖仙都一言不发的等待着，他们不晓得贺澧要做什么，也不晓得鸿钧会不会因为贺澧的到来而出现，就这样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贺澧轻轻叹了一口气。

    贺澧松开刀柄，全身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他蹲下身望向鸿钧，“上次梦中相见，我原以为，自己就是你的三尸之一，今日再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贺澧从怀里掏出一沓雪白的鳞片，想起来的路上羽嘉讲起，他在福元魂识中看到的亿万年来发生的一切，捏着鳞片的指尖骤然泛白。

    他将鳞片放在鸿钧相扣的双上，“你的这盘棋确实玄妙，却有没有想过，他沉浮轮回多年，对你还会不会像当初那般纯真无二？”

    没人回答，贺澧便干脆坐到了鸿钧身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石坛和红彤彤一片的海棠，“我猜，那个被伏渊杀死的碧元仙人，就是我罢？”

    贺澧解下身上的大刀，将它摆在脚边，又把那柄吹毛断发的匕首丢在一旁，整个人都无比放松，“你把肉身藏了起来，叫天道都寻不着，却留下一抹灵力，叫他司掌轮回，洞悉古今，再将那条痴情于你的龙牵扯到你亲捏造的红尘当中，三尸尽斩之日，便是你脱离天道之时，是也不是？”

    雕像依旧沉默，躺在鸿钧掌心的鳞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他人听不到贺澧在什么，却听到他忽然仰头大笑。

    “鸿钧！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他会因你身受极刑？墨璃太子诞生是你的重生，却是伏渊噩梦的开始，在下不才，只想知道当年好端端的金龙始祖，为何会寂灭？为何会灰飞烟灭？”

    雪白的鳞片终于被吹落，贺澧弯腰捡起，垂眼温柔的摩挲着这些鳞片，又恢复了无悲无喜的语调，似在蔑视这位天地道法之祖，又似在悲悯被鸿钧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世人。

    “他们只有你能制服金乌，我要如何唤醒你？”

    自然依旧无人回答，白泽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双膝一弯，竟跪在了贺澧的面前！

    贺澧起身让开，“你是上古瑞兽，我不过一介凡人，可担不起！”

    白泽已化作人形，在墨乾雨惊愕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玲珑扣，双奉给贺澧。

    “伏渊寂灭，并不在师尊预料之内，我同伏渊一样生自鸿蒙，天道无法左右，因此成了变数。”

    白泽泛着微青色的眼眶一点点泛红，贺澧不接那玲珑扣，他便一直举着，“当年若非我一时心切，受巴蛇蛊惑，也不会让伏渊临近分娩灵台大震”

    贺澧骤然回首，眼中终于有了杀气，此刻他似已不再是那个只沉浮在宫闱之中的凡人少师，白泽分明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明显的仙气，一丝厚重如山河日月般的浩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