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梨买了最早一班飞的票。

    自然,谁的饭局也没去成。

    飞半夜一点多起飞，她戴着眼罩，想睡一觉,却昏昏沉沉地没睡着。

    于是，郑梨干脆坐起来发呆。

    这班飞时间太晚，客人本就很少，在座的大多也是赶路的,已经都劳累地进入了梦乡。

    因此,舱里十分安静，安静得让她有些心悸。

    “姐姐,我需要你。”

    “你能到我身边来吗？”

    罗哉民当时的话明明很轻，却令她精神微微一震。

    “可是我人在香港”

    “今天太晚了，要不,我先往回飞，你睡一觉,明天约个时间见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等你。”

    “不管多晚，我都在家等你。”

    郑梨突然觉得口渴,便叫来空姐,要了杯冰水。

    冰水入喉,她不自觉哆嗦一下,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被父母扔掉,在孤儿院长大,为了报恩进入公司,接受资助考上大学

    pp不是主流文化，公司并没有想让她在这方面发展，而是希望她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唱跳歌。

    但郑梨很喜欢pp。

    能够肆无忌惮且鲜明无畏地表达自己的态度，是一直以来谨慎微地努力生活着的她所憧憬的事。

    可是,在公司待的那些年里，郑梨看过无数怀揣着梦想的少年少女被伤病打败，或是被现实击碎，最终一无所成。

    她讨厌被抛弃。

    不论是被父母抛弃，被朋友抛弃，被爱人抛弃，被粉丝抛弃，还是被公司抛弃。

    所以，才一直摒弃杂念，努力练习。

    不论是做木偶也好，做自己也好，只要能不被抛弃，只要能好好活着。

    也许是，老天爷偶尔也会垂怜不幸的人。

    郑梨火了，并在喜欢的方向得到了认可。

    “坚持所爱，如果害怕被抛弃，干脆就不要开始”也就此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罗哉民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那张脸，天生就是吃艺人这口饭的，更何况，实力也摆在那里。

    如果真的不能继续

    郑梨打开，飞行模式下依旧能查看kkt上的一些缓存消息。

    罗哉民总会给她分享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的时候是在哪里录打歌节目，有的时候是吃了哪些减肥餐，有的时候是发现了一个没见过的新粉。

    都是积极阳光的，很少有负面情绪。

    他擅长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像从前的她的一样。

    ------

    凌晨四点多的首尔天还很黑。

    零落的路灯像稀疏的星星，挺立在马路两侧。

    郑梨从朴在明中接过行李箱：“你直接开车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自己行么？”朴在明很怀疑，“我送你得了。”

    郑梨已经摆了摆：“害怕你疲劳驾驶把我的命弄丢累就早点回去休息，过两天还要陪我录节目。”

    朴在明：关心的话能不能得好听一些？

    郑梨随便坐上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司是个老大爷，没认出她：“姑娘哪里人？”

    “首尔。”

    “啊本地啊！这么晚回家，是出去工作了吗？”

    “嗯，工作。”

    “唉，你们这代人，生活压力还挺大的不过像你这样自立的孩子也少，我儿子前两天为了租房子又管我要了好几万，真的是”

    “”

    “哎？下雪了？好像是今年的初雪吧？”

    “”

    司大爷的絮絮叨叨并没有闯进郑梨的耳朵，她抬头看了看飘下来的雪花，掏出。

    这孩子睡了没？

    这么半天也没个消息，她要不要打个电话告诉一声？

    算了，万一睡着了，吵到他怎么办

    然而，到了地方，郑梨才发现，自己低估了罗哉民的执着。

    他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衣，规矩又孤单地杵在楼门口，就像路边的路灯。

    出租车停下。

    罗哉民慢慢侧过头，看见拎着箱子的郑梨，蓦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灿烂又明媚，在雾化的清白色车灯前，像颗甜甜的棉花糖。

    郑梨一怔，不自觉地也被感染，跟着笑起来。

    “谢谢您，这是车费。”

    司好奇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生，拐了个弯离开了。

    “在这儿多久了？穿的这么少”

    稀稀落落的雪花依偎在罗哉民的肩膀，留下一圈圈深色的水渍。

    她蹙了蹙眉，脱下自己的毛绒外套，想要给他披上。

    然而，下一秒，郑梨就感觉脚下踉跄了一步。

    她被罗哉民拥进了怀里。

    “没有很久，我算好时间下来的”

    “我很乖的。”

    圈在肩膀上的臂轻轻柔柔，力度刚刚好。

    郑梨踌躇片刻，犹犹豫豫地环上了他的腰。

    他身上的清寒温度穿过两人薄薄的衣服，渗透进了她的皮肤里。

    ------

    上楼的时候，罗哉民本来想要帮她拿箱子，但是鉴于他的腰伤，郑梨拒绝了。

    “我看新闻，是腰间盘突出？”

    “嗯前段时间去检查了，医生要住院治疗。”

    “那你怎么还在家？父母呢？没来？”

    “在隔壁，睡着了，我偷偷出来的。”

    郑梨输入密码，带着罗哉民走进屋。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有软垫。”

    “嗯。”

    郑梨烧了些热水，调了两杯蜂蜜水端过来：“你父母怎么？”

    罗哉民轻抿一口，蜂蜜水温温甜甜，具有能让人安定下来的神奇力量。

    “我父母希望我退出组合，考个好大学”

    “公司想让我留下来。”

    “他们，让我把伤先养好，再进行活动。”

    郑梨：“那你呢？”

    罗哉民的指顿了顿，摩梭着暖暖的杯身：“我我不想住院。”

    “不想住院？”郑梨蹙着眉问。

    “住院需要很久的时间。”

    他低垂着眸子，没有继续往下，但郑梨却完全明白了。

    腰间盘突出不是事，无法痊愈，选择住院治疗，养好伤估计也要大半年。

    爱豆没有活动，简直和凌迟没什么区别。

    “昨晚看了智晟他们的舞台，我缺席后，他们重新排练一定很辛苦吧”

    “我还没有拿过一位”

    “西珍妮会忘记我吗”

    “练短道速滑的时候就有腰伤，那个时候都没什么问题”

    “现在，挺一挺应该也能过去的吧？”

    罗哉民抬起头，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

    他想做的表情明明是笑，但却比哭更让郑梨感到心碎。

    “呀！这个事情不是挺一挺就能过去的！”

    “你现在年纪，如果不趁现在治疗，以后造成更大的不可逆后果怎么办？”

    “我知道你想站在舞台上，也知道你舍不得队友，可是”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陪伴。”

    半晌，罗哉民才又出声：“渐渐地，应该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了吧”

    他的语气轻渺如雾，又形似呢喃。

    郑梨叹口气，站起身，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打起精神来！”

    “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你，姐姐也会记得你的！”

    “而且我们哉民这么漂亮，别一年半载，就算隔个十年八年，也是粉丝们眼中的焦点！”

    “这样，你好好养伤，等复出的时候，来出演姐姐的v或者自制节目？”

    女孩子弯着腰，长发垂下来的时候，蹭到了他的下巴。

    注视着她眼带鼓励的目光，条件反射地，罗哉民又想用微笑来回答。

    然而，郑梨却用两只指一把掐住了他的嘴巴。

    她拧着眉：“哉民啊，心里压力这么大，难道你不想哭么？”

    哭？

    一直以来，他想给粉丝留下的形象，是笑起来好看的孩子。

    习惯了之后，在人前，似乎什么情绪就都喜欢用笑容掩饰了。

    郑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罗哉民的鼻子蓦然有些发酸。

    但是，就在此时——

    郑梨的肚子发出了“咕”的一声。

    罗哉民：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郑梨听见了他没抑制住的笑声。

    明朗清晰，发自肺腑。

    “咳咳我还没吃晚饭”

    在香港没来得及吃，在飞上没心情吃，就一直挺到了现在。

    “家里应该还有菜吧？”郑梨站直身体，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我看看”她停顿一下，无语地道，“真幸运都坏了”

    最近行程太忙，在家做饭的会很少，蔬菜已经过了保鲜期。

    “应该还有泡面吧？”

    “我也没吃姐姐，牛血汤怎么样？热热乎乎的，对身体也好。”

    “哉民想吃牛血汤吗？家里好像没有食材呢”

    “一起出去买吗？”

    “出去？”

    “嗯平时人太多的时候，我都没什么出去的会。”

    出去就会被拍，被拍就会被乱写。

    比如这次缺席mama，n上就有不少风言风语。

    他连散步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郑梨认真地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应该只能去市场那种地方买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罗哉民：“我被认出来无所谓，就怕会影响你所以出去之前，我们得做些伪装。”

    伪装？

    罗哉民满腹疑问。

    然而，几分钟，他就明白了所谓的伪装是什么。

    郑梨掏出一大堆化妆品，将罗哉民按在了沙发上，在他脸上动作着。

    为了避免他腰痛，她还贴心地给他垫了软软的抱枕。

    一切完成，郑梨举着镜子，颇为炫耀：“是不是完全认不出来了？”

    眼线非常粗，眼影无敌重，脸上的粉底也不均匀

    “是认不出来，”罗哉民表情僵硬，“但很丑”

    “你懂什么，”郑梨扭过镜子，开始给自己描眉画眼，“这是来自中国街头的众非主流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