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二
二:
和这个叫唐陈的孩交谈过一番后, 程隔云还是没问出他为什么要抢钱。
程隔云托着腮帮子和他四目相对:“原因。”
孩不回答。
程隔云:“那我们少管所见?”
孩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还是答:“这不能。”
“为什么啊?”程隔云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新闻上报道的团体拐卖孩后, 再唆使孩犯罪等等案件, 他眨眨眼睛, :“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的话,我们就报警, 警察会保护你的。”
唐陈的手指搅在一起, 他:“不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勒索。”程隔云仔细量过他的脸:“你看着挺老实的, 而且你也不过那胖子吧?”
他伸出手指, 缓缓捻过孩的嘴唇, 再放到他眼前,给他看那一点鲜红的颜色:“喏,还出血了。”
唐陈一时间难堪极了。
他好像很是窘迫不安, 连忙抬手去擦自己的嘴巴,可是嘴角的一些血迹都结了痂, 手一撞到很疼。但他仿佛完全不在意这疼痛,只是依旧粗暴地去擦, 直到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到他的脸上,他才如触电般骤然静止下来。
“好啦好啦, 你别碰你那伤口了。”
程隔云撕开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用水温贴着降了温后, 手指拨开他有些长的头发,从唐宸的额头上一点点擦下来。
“我叫程隔云, 就在前面的一中读书。”他手掌捧住唐陈的脸,将其抬起,把汗水也擦掉了:“如果没有人唆使你, 那五块钱值得你受这么多伤去抢吗。胖子你没读书了,是家长不让读了?”
唐陈抬眼看着他,有些发愣。直到程隔云将他整个脸都擦得干干净净后,他才回过神来,低下头:“不管你的事。”
“我就要管,”程隔云心中闷闷的,赌气一样:“我家住在太平洋的。”
“不需要你管。”他再次重复这句话,而后抿唇:“我不会再抢钱了……你不要再管闲事了,走吧。”
程隔云认真盯着这孩,他的眼里像是浮起了一层雾,既是迷茫又逐渐黯淡下来,这个年纪的孩该有的灵动在他这并不存在,他像是空洞的、要十分认真地观察才能发现一丝涟漪的死水。
他骤然笑了,捏了捏唐陈的脸,往外拉了拉:“突然发现你还挺可爱的嘛。”
唐陈怔住,眼底的雾气好像消散了些许。
然后程隔云松了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兀自认真道:“可是差我还是远了。”
唐陈:……
程隔云看了眼手表,已经五点半了。
“你转过去。”他。
唐陈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但是也并不忘防备,和他拉开了几步距离。
程隔云注意到这点,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过了好一会儿后,唐陈的肩膀被拍了拍。
是一朵纸花,折了两层,看着很厚实很大,但并不影响它的灵巧。
“你现在不愿告诉我没关系。”程隔云垂眼:“这里面写着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你回家了就可以开。但是我得跟你清楚哦,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的,你不要被骗了。”
唐陈接住那朵纸花,他手有些抖,导致纸花差点掉下,不过还好他手够快,又重新将花接住了。
“为什么?”他问。
他只是一个辍学的、会抢别人钱的坏蛋,他并不值得任何人来帮助他。
“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是坏孩不行吗?就想帮你不可以吗?”程隔云把纸花推进了他掌心:“我这个人很讲究眼缘的,就算你不是个好人,就当我买教训好了。而且换做任何人遇到了这件事情,对象还是你这样一个孩,都该伸出援手的。”
受他那个不知名的妈妈的影响,他父亲不同于古书里写的那些饿死的传统文人,反而很会理财,他也教会程隔云该如何管理自己的钱财。
一次旅行后,程彧和程隔云做了个约定,从程隔云十岁开始到他十八岁,每年都资助西部贫困地区五名成绩优秀的学生完成学业。
程彧性格温柔良善,程隔云虽然娇生惯养,但自受他教诲,认真帮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把这当成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不是刻意。
否则以他的性格来与人相处,人缘也不可能如此好。
他最终摸了摸唐陈的头,转身离开。
“我得回家了,你要是有事就来找我吧。”
唐陈看着他移步离开,没有回答,一切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只有手上那朵有实感的白色纸花证实着这一切的存在,告诉他并不是身在梦中。
是……一朵玫瑰。
唐陈捧着它,原本想将它收进衣袋里,可是想了想后,还是蹲下身来,心翼翼地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腰间,再用衣服盖住,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程隔云扒着厨房门,探了个头张望,问:“好了吗好了吗?”
他委屈巴巴地:“橙橙好饿哦。”
程彧回过头来看着他,答道:“五分钟好不好?去洗手然后在餐桌前坐下,等我五分钟就好了。”
程隔云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四分钟。”
“那就十分钟。”程彧笑着。
他连忙否决:“不不不!五分钟就五分钟!”
程隔云瞬间乖巧,洗干净手自己拉好椅子,规规矩矩在餐桌前坐下。
“我今天遇到一个朋友,”程隔云的腿摇来摇去,目光则是稳定地随着程彧移动:“我挺想帮他的,可是他不愿接受。”
程彧将菜放到桌上,想了想,问他:“你会把帮助当一种施舍吗?”
“当然不会!”程隔云双脚着地,十分认真地:“我是真的很想帮帮他,如果我变成那种样子也会需要别人的帮助好吧。”
程彧解开围裙:“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你没有得到他的信任呢?人的信任是很宝贵的。”
“那你相信我吗?”他突然问。
程隔云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感情直白又在理智里逐渐收敛,最后化为一团孩子气:“橙橙晚上是真的很怕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睡。”
程彧在他对面坐下,无奈答:“可是你独自睡觉才半个月不到,台灯不够吗?”
“有台灯的话我会失眠。”程隔云做出祈求的手势:“拜托拜托,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程彧被他逗笑,倒也没再一直拒绝了,只是问:“你这样以后一个人住怎么办?”
“谁我要一个人住了,我要一辈子和你住在一起。”程隔云知道目的已经达成,心满意足地拿起筷子:“好啦,我开始听话吃饭了。”
晚上十点半,程隔云果然抱着他的枕头敲响了程彧房间的门。
程彧再看他的时候,程隔云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大床上,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于是程彧俯身,为他盖好被子:“开空调不盖被子很容易着凉的。”
程隔云乖乖拉好被子,侧出一只眼睛看程彧,讨要着夸奖:“我盖好了,橙橙听话吗?是不是很乖。”
他摸摸程隔云的头,目光本就柔和,再温柔一些则如月下的水般:“橙橙是世界上最听话最乖的好孩子。”
“那我要晚安吻!”他转过身来,正对着程彧,:“祝我好梦吧。”
程彧在他发顶上吻了一下:“晚安。”
“钱呢?”他问他。
“没有。”他回答,声音很,但又重复了一遍:“没——”
一巴掌劈头盖脸下来,直接断开了唐陈的后话,他眼冒金星,脸上很热,像流了满脸的血一样热。
“我养着你,是叫你吃白饭的吗?那个死鬼老太婆真是个神经病!捡你个破烂回来干什么,死了还要老子花钱给她买地……”男人又开始忿忿不平地骂起来,期间不忘往他身上踹两脚撒气。
唐陈抿着唇,并不回答。
他几乎每晚都遭受着这样的毒,不过也有少数时候,要么是男人牌多赢了几十块钱,心情好,可能放过他,要么是他……但唐陈以后不会再做这件事了。
夏日这里热得像蒸笼,汗臭和其它油腻的味道杂在一起,让人很不好受。男人骂完唐陈后,又回到他那不能再老的电视机前重新开了球赛,而唐陈则是一瘸一拐地到了楼里走廊公用的淋浴室。
一层楼分了十几个狭的房间,所有人都在这儿洗澡。他心翼翼地将门别上,确保不会有人开这,然后抽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那朵纸玫瑰。
纸玫瑰早已起了皱褶,有些乱了,唐陈轻轻地将它抚平,生怕弄破了这张脆弱的纸。
他没有想过要去开这张纸,在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辱骂中,他也做好了烂一辈子的觉悟。他被丢在垃圾桶旁边,满身是病,被赋予随意的姓名,从辍学,甚至连户口都没有,他的人生就该如此糟糕。
如果能将这朵纸玫瑰一直保留,对于他来也算是一中别样的幸运。
可在下一秒,他的神色呆滞起来。
尽管如此用心,可纸花毕竟是纸,难免破损,而破损的纸花之下的红……那是属于人民币的颜色。
唐陈用手指,缓缓地抚开了那层纸。
里面包着两张最大面额的人民币,这可能是那个人身上所有的钱。人民币被顺带着呈现玫瑰的形状,而人民币下的纸上,清晰地写了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原来程隔云这三个字是这么写的,原来他在一中高二三班读书,家住在那里……原来他想让唐陈去买药擦掉伤口。
尽管对方比他还大,可唐陈想,他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