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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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男子监狱在老城区另一头,一个多时的车程,到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

    正好撞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又在车里逼仄的环境待着,随厌出了一身汗。

    等贝梨下车,他开空调降温,又喷上空气清新剂净化车里刚才汗湿的气味。

    青城哪里都在发展,监狱却几十年如一日,贝父刚入狱的时候,贝梨过来就是这个铁门,八年后再来,还是这个高大紧闭没有一丝人情味的铁门。

    穿着制服的狱警从最左侧一人多高的门让她进去,到了会见室,贝父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儒雅谦逊的人,虽然在商海沉浮多年,身上却有着浓浓的书卷气,话也是朗润清透,听着就悦耳舒服。

    牢狱八年,也是年龄上来,他之前挺拔的脊背现在已经有些弯,鬓角和头上零星生出几根白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多了。

    贝梨记得刚进去的时候,他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

    看着陌生了很多。

    然而他一笑,眉眼间对她的宠溺和见她的高兴依旧是贝梨熟悉的模样。

    贝父拿起电话,轻轻着:“梨,没想到你还会过来看我,爸很高兴。”

    不知道是因为电流里的杂音还是他真的老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老态。

    贝梨眼眶有些红,不出声还好,一准备出声,嗓子眼肿的跟拿东西堵住了似的。

    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出声,最后憋着气只喊了声:“爸。”

    贝父这就已经很满足了,连着“哎”了好几声,歉疚道:“爸知道梨受委屈了,是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妈。”

    他不提贝母还好,他一提,贝梨眼里的水没包住,随着她眼睛的眨动,在下睫毛上颠了颠,滚着滚着落了下来。

    贝父心疼焦急又没办法,手抵在玻璃上凑近看她,安慰着:“梨梨别哭,爸知道错了,爸也没办法,等爸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能早点出去看你。”

    贝梨声音彻底哭哑,眼泪刹不住地往下落,“可是爸,我妈要结婚了……她要嫁给别人了……”

    贝父愣怔住,放在玻璃上的手渐渐收回去,好半晌才呐呐:“嫁人好,嫁给我吃了这么多苦……嫁人好……”

    贝父又看着贝梨,笑得慈爱,“梨梨这么大了,有没有交男朋友?”

    贝梨对他转开话题不想谈论的样子生气,哭着:“你就让我妈这么嫁给别人了吗?”

    贝父低着头叹气,“可是爸也不能让她一直等我出去啊,那么多年呢,不定我都活不到出去,哪能一直耽误你妈。”

    贝梨之前还幻想过着贝父出来后一家团聚的场景,现在贝父还没出来,贝母就再嫁,她的家彻彻底底没有了。

    就算贝父出来也没有团聚的可能了。

    她哭得直抽抽,贝父心疼得不得了,“梨梨别哭,你要为你妈想,她不能一直等我啊。”

    贝梨哭得脑子有些缺氧,按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又抱怨出了八年前来见他的那句话:“你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犯罪,做之前就不能想想我,想想我妈?!”

    贝父嘴唇嗫嚅着,一句话都不出来。

    贝梨泪珠子从泪腺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糊了满眼,看不到贝父眼里的愧疚不甘和妥协。

    “你知不知道你坐牢没事了,我和我妈怎么过的,那些人追着我们骂,去哪里都被找到,我和我妈……”

    骤然听见话筒里的抽泣声,贝梨再也不出一个字,停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狱警提醒时间快到了,她才深呼吸几次,缓缓情绪:“我妈在芬兰,结婚后会换国籍,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我在国内,以后会常来看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让狱警联系我。”

    贝梨低着头对话筒:“你毕竟是我爸。”

    贝父同样低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好。”

    贝梨放下电话离开,贝父坐在位上怔怔地看着贝梨离开的背影,狱警提醒的不耐烦了,她也转弯离开长长的甬道,他才起身跟着狱警回去。

    贝梨出来后才站到墙边掏纸擤鼻子,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很长时间的眼,直到再看不出一点异样,才跟着狱警出去。

    随厌在车里等的时间有些长,后来下车站到监狱大门下面,掏出根烟,没吸,就一点点看着它燃烧。

    贝梨一出来,就见他指尖夹着烟站在门下阴影处看她,明明天气都很热了,他夹着烟,指尖更热,皙白的皮肤被热的通红。

    贝梨视线下移,地上落了一圈烟灰,看着不像是一根烟落的。

    亏着随厌今天提醒她两次,贝梨记起一点他以前的习惯,他身体不好,一向是不吸烟的。

    见贝梨出来,随厌黑眸微动,在她身上扫了下,貌似没什么问题。

    他把烟掐灭,随手扔进旁边的绿色大垃圾桶。

    “你先别上车,我开空调降降温。”

    贝梨点点头,没话。

    这时候的空气没了早上的干爽,满是燥热,贝梨躲在他刚刚站过的阴影处,看他到车门边,一开车被里面积聚的热气熏一脸后撤开些,只是手伸进去开空调。

    过了两分钟,车里的温度降下来,随厌关了空调,喊她过来。

    车子走的不快,贝梨头歪向窗外,一路上没话。

    随厌中间接个电话,把贝梨送到景嘉区就离开了。

    贝梨上着楼回忆随厌接到电话时喊的名字,好像是江一简。

    她心情不好,当时看他一眼也没话。

    -

    晚上七点,夜幕四合,华灯初上,青城江边某高级会所二楼。

    随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杯酒,斜靠在窗户边吹江风,随意地掀了下眼皮瞧坐在沙发上拿着酒瓶仰头直灌的江一简。

    看了一眼没管他,随厌品了口酒,让涩甜的酒精在空中慢慢挥散,转头去赏江上漂动的画舫,船头船尾都挂了红灯笼,里面时时有歌声传出,配着夜幕繁星,倒有几分浮华声色的奢靡味道。

    江一简喝着喝着,眼睛瞥见放在桌上的白纸,原本对着嘴的瓶口忽地转了方向,将白纸浇个通透。

    倒酒的声音哗啦响,随厌转头看见桌上地上流满的酒水,忍不住皱眉,“你干什么呢?”

    江一简喝的有些醉,讽刺地笑道:“我看它不顺眼,想浇了。”

    随厌走过去看见上面写的东西,微挑了下眉尾,一脸看好戏,“你女朋友和你分手了?”

    “什么女朋友,她也配!”

    “什么情况,。”

    随厌来了兴趣,坐到沙发上,又呷了一口酒,摆足了对这件事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

    江一简把桌上已经浸成黄色的湿纸抓烂,愤愤道:“她现在红了,身价上去了,嫌我给的资源格调不够,跑了!”

    江一简似是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养个白眼狼,“她竟然就留个纸条跑了!”

    随厌看好戏,“追去啊。”

    “要是知道她在哪,我还不抓回来狠狠一顿?”江一简白他一眼,“还会在这跟你喝闷酒?”

    “总能找到的。”

    江一简是摄影师,他女朋友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明星,和他在剧组认识,江一简凭着人脉给她介绍几个资源。他女朋友长得好演技也不错,随着电视剧电影播出,很快成了当红花。

    演员总要拍戏上节目,他又在圈里,听听就能知道在哪。

    江一简冷笑,“别让我知道她在哪,腿不给她折。”

    出了心口恶气,江一简才想起来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听贝梨回来了?”

    “嗯。”

    随厌平淡的完全出乎江一简预料,他喝口酒猜着:“你们见过了?”

    “见了。”

    他又猜着:“睡了?”

    随厌白他一眼,却被他一扫先前阴郁,完全是探听八卦的表情气笑了,“瞎猜什么。”

    江一简没什么形象地摊在沙发靠背上,递给他个“只管放心飞,兄弟永相随”的眼神,“什么时候能追上,要不要我帮忙?”

    随厌视线锁着眼前六角形玻璃杯,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淡道:“不追。”

    “我擦,什么东西?!”

    江一简过来扯着他的衣服来回看了看,“不追?这还是我认识的棠随厌吗?你他妈什么时候换的芯子,我怎么没看出来?”

    随厌冷淡地垂眸瞥了下他伸在衬衣上的手,等他松开了才:“八年多了,还有什么感情。”

    这语气让杀千萌来听,和贝梨上午“哪有那么长的感情”时简直一模一样。

    江一简看他真不像开玩笑的意思,傻眼了,也不明白,“不是兄弟,你闹什么呢?单身八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不就是等人回来呢吗?现在回来了,你又装没事人似的,玩哪出呢?”

    江一简苦口婆心,“你们都见过了,你肯定知道她在哪,这不比我情况好?!”

    “还是你记恨她当年不留你,可你也想想,就你爸那威胁人的态度,她要是敢留你,她家还有救吗?不得拉着你一块跳火坑啊。”

    江一简“嘁”了声,“我以前觉得就我恋爱脑,现在觉得你比我还恋爱脑,言情看多了吧,想人家不顾自己父母安危,舍掉满身财富也要跟着你带着你赖着你,做什么梦呢兄弟。”

    作者有话要:

    江一简(蜡笔新拍屁股):你猜我完不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