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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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梨进酒店拿着房卡上楼。

    进房间之后她把东西放下,先开装画的袋子,看里面什么情况。

    雨太大,画抱在怀里还是挡不住被淋湿,好在之前装封严实,只是包装湿了,里面没事。

    贝梨将画立在手里,又欣赏一遍画上腹肌的美丽诱人,把包装擦干净,放进去装着。

    晚上她从餐厅吃完饭回来,开窗帘看窗外的雨,暴雨被狂风带起拍在玻璃窗上,远处的棚子直接掀翻,势不见,看着有更大的趋势。

    以前听过宴水多雨,只是没想到刚来就让她碰上这么大的一场。

    贝梨看了会儿,觉得不太对劲,翻出手机看天气,却见通知栏之前收到一则信息:【紧急通知】台风“粉久”将于今晚九点十三分在宴水登陆,请各位市民注意做好防范【宴水市政府宣】。

    原来是来台风了。

    放下窗帘从窗户离开,贝梨进浴室洗完澡出来看时间。

    6:58

    到七点就是随厌往日给她电话的时间。

    她坐上床,边擦头发边看着时间,5后缀着的数字从8到9,又一起跳转成00。

    七点整。

    三秒后,手机来电铃声准时响起,屏幕上带有“棠先生”三个字的圆圈在眼底不断跳动,像是在向她招手,着“来呀来呀,来点我呀”。

    虽然心里有预感,但甫一看见这个电话,贝梨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之前设想的种种借口,压在喉间一句都不出来。

    四肢发软,手腕完全抬不起来,直到铃声消失,她连划开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道铃声隔了半个时才过来。他应该以为她还在房间画画。

    贝梨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划开接听。

    “你画好了?”随厌手机应该是放在耳边,声音低低的,有点高兴,像是在跟她分享一个好玩的秘密,“今天中午去一个酒庄应酬,没想到酿酒的地方做的饭比酒还好,要不要去尝尝?”

    贝梨“哦”了声,懒声不太在意,“我没画画。应该去不了了。”

    那边很长时间没人话,如果不是细微的呼吸声,贝梨会以为信号卡了。

    “怎么去不了了?”

    “我不在青城,出去了。”

    手机传过来的呼吸声瞬间拧紧,贝梨趴在床上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他的声音没了刚接通的温情,又是那天在病房,有一股让人从脚底板爬到头皮的凉意,“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看看。”

    “去旅游了?”

    贝梨“唔”了声,“算是吧。”

    他又和风细雨起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清楚。”

    他声音压低,带着妥协的轻哄:“玩够了就回来。”

    贝梨眼眶一热,顿了顿竟忍不住答应,声:“哦,好。”

    最后一个音落下,贝梨一秒都等不了,立刻挂断电话。

    卧室又重新安静起来,窗外暴雨未歇,狂风大作,台风越来越近,贝梨忽然从心底涌上来浓浓的孤独感。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可能睡一觉,这些不受控制的情绪能好一些。

    但脑袋落在枕头上,丝毫睡意都无。

    放在床头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许是有了上一通电话的铺垫,这回贝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就接了。

    随厌:“我好像听见你那有下雨声,下雨了?”

    贝梨点点头,声音有些委屈,“下雨了,很大的雨,还雷刮大风,外面的树梢都吹断了。”

    “你看看手机还有多少电,把电充满,要有刮断的树压到电线上,可能会停电。”

    贝梨看了眼手机右上角,“还有百分之四十的电。”

    “那先挂了,你把电充上,充满了就赶紧拔下来,雷天充电不太好。”

    “哦。”

    直到挂断电话,他都没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贝梨给手机充上电,继续躺进被子里睡觉,这回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肆意的狂风,像是催眠曲,很快就睡过去。

    次日醒来,外面是一片大好的晴天,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格外清透绵蓝。

    贝梨找到充电的手机,上面没充电显示,她又按了屋里吊灯的按钮,没亮,停电了。

    好在手机电已经充满,贝梨翻开微博,上面铺天盖地都在报道宴水这场来了一半的台风。

    “粉久”来到半路,又突然转变方向,往东边走,去日本了。

    贝梨穿上拖鞋下床,开窗帘看外面的情况。

    无论“粉久”最终到没到,它这一场携风带雨的前奏,都将宴水摧残不堪。

    不知道昨晚吹刮了多长时间,外面街铺牌子几乎全都吹掉,树枝满地,垃圾桶吹倒,地上一团乱。

    贝梨收拾一番,下楼吃过饭,去之前看好的楼盘。

    台风刚过,来售楼处的人并不多,贝梨被售楼姐带着看过房,直接交钱拍下。

    安置好了,她给杀千萌电话,让她有时间把东西都寄过来。

    然而杀千萌忙着学校期末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给她寄过来,贝梨就先接到随厌病重的消息。

    江氢和方盐都没这个胆子擅自给她电话,来的是个陌生号码,贝梨最初看见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紧张一下,而后才鼓起勇气接听。

    是江一简。

    之前宴水的台风雨牵连到青城,随厌淋了雨,反反复复烧了一周一直没好,昨晚又受了凉,彻底高烧不醒被送到急诊室。

    要不是今天是工作日,他莫名其妙没上班,方盐去他住处找人,可能他在屋里烧死过去都没人知道。

    贝梨迟疑了会儿,简简单单应了一声。

    江一简不敢置信:“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回来?”

    “我又不是医生,回去能干嘛?”贝梨坐在落地窗前的瑜伽垫上,安安静静看窗外的雨,停了会,又忍不住伸指去触挂在窗上的雨滴,好似手指在某一瞬间能穿过玻璃窗,触碰到那滴雨。

    “可你知道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淋雨??!”

    “我以为你总归是有心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骆医生,三号床病人吐药,又烧起——”

    手机里护士的声音还没落下,贝梨听见江一简呼吸一停,电话旋即就被挂断,只余一声“嘟——”响。

    应该是随厌吐药了。

    贝梨记得,以前在贝家的时候,他有一回烧到四十度,直接烧到昏迷不醒,人醒不来,嘴巴紧闭,药怎么都喂不进去,就算扒开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给他挂针他手指紧握,针管回血,全身都抗拒着治病。

    当时她以为随厌要死了。

    “啪——”贝梨低头看着掉在脚上的浅粉色手机,视线往上,是她不住颤抖的手。

    她试着拿起来,但手指虚软颤抖,拿了也会再掉下去,比以前参加考试听见结束铃,却发现卷子还没做完,匆忙写结尾时抖得还要厉害。

    贝梨把手机放在瑜伽垫上,解开锁找最近的高铁票。

    然而就在付款那一刻,手机突然弹出一个来电页面。

    文宇。

    贝梨深吸口气,划开接听。

    “贝梨?你现在还在宴水吗?我们准备在尤佳老家再举办一次满月酒,时间已经定了,在下周天的晶龙酒店。”

    “下周天的晶龙酒店。好,我到时候会去的。”

    一出口,贝梨才发现她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文宇:“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过分热情:“都是同学,遇上什么困难了一声,我们能帮的话,肯定会帮一把。”

    贝梨捏捏喉咙,双手交叠压在瑜伽垫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哭,我没事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就是尤佳念叨你好几次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贝梨强忍着直接挂断电话的冲动,耐心道:“好,一定去。”

    挂了电话,贝梨再去付钱的时候,发现无论坐票还是站票都卖完了。

    再一看日期,今天周五,除了在宴水工作,要从宴水回青城过星期的一批人,这几天还是大学生放假的时间。

    贝梨又去找火车票,毫无意外,火车票也卖光了。

    她又去找客车票,但现在是下午三点,已经过了客车两点半的发车时间。

    留给她的,只余一个远程出租的选项。

    出租车……

    那种恐惧又无力的感觉,又一次破土而出。

    贝梨以前是不怕做出租车的,但在美国上学时,有一回家里司机在半路出问题不能去接她,让她一辆出租车回家。

    她英语原本就不好,到美国还没两个月,语言一直不通,就那么用蹩脚的英语喊辆出租车,报了莱西叔叔家的地址。

    但上车后她没看清司机伪善的脸。当时就算知道路不对,因为之前司机过原来的路出问题了,让她换一条回去,她也没多问。等她彻底反应过来时,司机已经把她送去了当地的贫民窟。

    那里恶臭异常,满目都是帐篷垃圾,还有各种脏污淫|笑的脸。

    车刚停下,就有一堆黑种男人来找司机话。她即便听不懂当地方言,单单看脸也能知道他们的什么主意。

    她猜想的不错,很快就有人把她从车里拉出来,想脱她身上的校服,有的手直接从下往上脱她的短裙,贝梨强忍着害怕恶心,把刚才从包里悄悄翻出来的水果刀自腰后掏出,抬手就往他们身上砍——

    如果当时没有莱西叔叔及时过来,贝梨直觉她会死在那里。

    就算后来看了心理医生,她对出租车的恐惧也一直消散不去。

    而今天,贝梨低头看着屏幕上让输入目的地的空格,手指颤抖着一直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