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有点麻烦了。

    包办婚姻这种事，直到现在还是不少见，虽从解|放初就提倡婚姻自由了，但落到实处，尤其是在一些偏远封建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少女被逼婚，也不会轻易去派出所告父母，且不很多人觉得孝大过天，乡里乡亲的舆论会逼死人，就算告了父母，今后怎么办？

    无家可归，又没有收入来源，除非再找个可靠的男人或者合适的工作。

    但，这些都得从长计议。

    今天这事，既然他们撞见了，肯定不能见死不救，至少得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

    现在送这个女同志回家去，估计不太合适，可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带她回家吧？

    再了，他们两个现在还暂住在战友家里呢。

    韩景沉看着抱紧双臂冷得发抖的裴曼宁，皱了一下眉，冷声道：“去医院。”

    “啊？”姜晔愣了一下。

    低头看见裴曼宁瑟瑟发抖，他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大男人火力壮，冬泳也不在话下，可是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同志估计扛不住。

    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裴曼宁抱着膝盖，听到这里目光微动，医院？当地人医馆的意思吗？总归不会是太医院吧？

    这会儿子，裴曼宁已经观察出，眼前的两个男人不是什么色|欲熏心的坏人，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送她去医馆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曼宁抬眸看向两人，用两只对两人比划了一个动作，见两人没有看懂，又再比划了一下。

    姜晔一惊，“同志，你”她竟然是个哑巴？

    难怪她被救上来之后就一直不话，他还以为她是一心求死，万念俱灰，才不想开口了，原来是她根本无法话？

    倒是韩景沉，幽深明亮的黑眸眯了眯，怀疑地盯了女人一眼：是哑巴，但是不聋？

    裴曼宁才不管男人的怀疑和审视，总之，她咬死不开口，任他们猜来猜去，为自己争取一点思考对策的时间。

    去医院的路上，裴曼宁坐在被借来的牛车上，悄悄打量两个男人，这

    才发现，他们穿的衣服样式很奇怪，上衣下裤，稍暗的绿色，面料挺括，显得人挺拔修长。

    裴曼宁有些疑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或许这里的人就是这样穿的？

    毕竟，大周朝地域广袤，各地方言和服饰不同，更何况，塞外之地北有戎狄，南有蛮夷，习俗和服饰差异甚大。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为什么白天忽然变夜晚？裴曼宁也不是很明白。

    牛车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走到县上的医院，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接近凌晨时分了，值班的医生并不多。

    一路上姜晔都在话，他性格很自来熟，言谈中，给裴曼宁透露了不少信息，他叫姜晔，救她起来的男人叫韩景沉，他们是来这里看望战友的家人和送抚恤金的，后天会离开。

    只是，当姜晔要往下更多的时候，就被韩景沉开口打断了：“姜晔，去卫国家借一身衣服过来。”

    “啊？借卫国的衣服干什么？”姜晔不明所以，有些傻乎乎地看他。

    韩景沉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借卫国他媳妇的衣服。”

    “哦哦。”姜晔反应过来是给女同志借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从生产队大队长那里借牛车的时候，两人是找的其他借口，怕他们半夜在山上水潭救了个正值妙龄的女同志，这种事传来传去，味道传变了。

    现在裴曼宁身上裹着的，其实是两人的外套。

    可她自己的衣服还是湿的，穿在里面肯定又冷又粘，大晚上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都没有开门，也没地儿去买新衣服。

    韩景沉所的卫国，全名廖卫国，也是他们的战友，四年前就转业到了安县，现在在县公安局上班，分的单位房离这里不远，去他家借身他媳妇的衣服倒是可以。

    姜晔看了一下裴曼宁，见她抱着臂，脸色冻得发白，“沉哥，那你先带女同志去挂号，我现在去卫国家问嫂子借一身衣服啊。”

    韩景沉点头。

    “肺部呛了水可能会引起感染，我开点药先吃着，今晚留下来观察，一旦有胸闷，呼吸困难，发热和畏寒这些症状，立即来叫我。”

    交了五毛挂号费，韩景沉领着裴曼宁去看医生，那医生开药

    的时候，扶着老花眼镜多看了两人几眼。

    清溪生产队这么偏远贫穷的地方竟然有这么俊的同志？

    男的剑眉星目，英俊挺拔不，女的比挂历上的电影演员还漂亮，就是看起来有点呆。

    裴曼宁自从进门后，就惊疑不定地看着电灯、玻璃窗和刷得灰白的墙壁，既错愕又骇然，碍于她正在假装哑巴，什么话也不好问，也不能问，只能将许多疑问憋在心里。

    韩景沉看了一眼裴曼宁，问道，“麻烦医生再给她检查检查，她不能话，又是什么原因。”

    “哦？不能话？”医生诧异地看向裴曼宁，这么俊的女同志竟然是哑巴？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惋惜同情，然后语气也和缓了点。

    “能不能听见声音？”

    裴曼宁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医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能听见。

    医生检查了一下裴曼宁的口舌，表情有些凝重，“时候会话吗？”

    裴曼宁迟疑了一瞬，选择给自己留条退路，在韩景沉充满探究审视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缓缓点头。

    “是突然不会话了，之前有没有检查过？”

    裴曼宁摇头。

    医生又详细地问了她几个问题，让她做什么，裴曼宁都乖乖地照着做，然后道：“她的声带没有问题，问题也有可能出在脑上，可能是脑里长了点东西，也可能是神经肌肉受伤，共济失调咱们县医院还没有检查脑袋的仪器，建议你最好带她去市医院检查检查。”

    裴曼宁皱着眉，抿了抿唇，她又听不懂这位大夫在什么了。

    韩景沉看着沉默无言的裴曼宁，也拿不定她是不是真的哪里出了问题，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二楼走廊尽头，窄的病房里有四个床位，都还空着，现在大家都不富裕，县医院的住院费一晚八毛，生病了也尽量在家养着，少有人住院。

    裴曼宁的床位在靠窗的里侧。

    韩景沉双环胸，高高的个头斜倚着门框，注视着坐在床上发呆的裴曼宁，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神。

    冷白的灯光照射下，裴曼宁的肌肤苍白若雪，乌黑鸦羽般的头发散落在脸旁，显得五官更加冶丽柔媚，只是那张脸上出现疑惑、

    凝重、茫然、纠结、不安诸多情绪。

    裴曼宁绞着指，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不在大周地界了。

    裴曼宁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山川异志、人物游记和志异趣事，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隐约朦胧地觉得，自己似乎又遇到什么奇事。

    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裴曼宁回过神来，抬眸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炯亮的黑眸里，敏锐而慑人，就像高空中俯瞰丛林捕猎的海东青。

    裴曼宁一怔，病房光线明亮，她第一次看清男人的脸，轮廓深邃又英俊，眉锋桀骜，鼻挺而直，是个相貌冷隽的男人。

    裴曼宁养于闺阁中，从未和陌生男人这般相处一室，再想到之前撞见的那副赤|裸精壮的躯体，脸色立即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识字？”韩景沉冷声问。

    裴曼宁一愣，他虽是在问，但语气却是相当笃定。

    医生检查的时候，裴曼宁悄悄地看过桌上那些单据，没想到这么一个动作就被他发现了——只可惜，当时匆匆一瞥，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裴曼宁现在不担心会被裴府抓回去了，反倒是担心别人察觉她的诡异来历，她自己也不清。

    而且，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看起来又凶又冷，气势逼人，像极了锦衣卫指挥使，她挺怵他的。

    再谎的话，估计男人会更加怀疑她了。

    裴曼宁不敢看男人那双慑人的眼睛，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长睫掩着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景沉皱了一下眉，“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裴曼宁迟疑了一下，纤长的食指在床单上，试探地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宁字，韩景沉一看笔划是繁体的，不过现在简化汉字还没有完全普及，也得过去。

    裴曼宁见他没有怀疑，心里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里的文字和大周朝的一样。

    阴差阳错，这个疑点就被忽略过去了。

    “家是哪里的？有些什么人？”韩沉又问。

    裴曼宁抬眸望着男人，他这是想问清楚她的来历，然后将她送回家吗？

    她的眼神瞬间充满警惕和排斥，抿着唇，无声地表达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