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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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韩景沉这样看着,裴曼宁黑鸦鸦的眼睫颤了颤,抓着衣服,抿了一下唇,让自己镇定下来,将厚袄放在木几上,心地沿着破口子撕开衣服。

    姜晔愣了一下,就看见她慢慢撕开那件又脏又破的袄子,在厚厚的芦絮中翻找一通,然后摸到了一块硬物,把芦絮中的包黄油纸找出来。

    “裴同志,你在衣服里面藏了钱?”他一脸震惊,还以为里面裹的是钱和票据,“快打开看看东西泡坏了没?”

    裴曼宁轻轻摇头,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和帕展开,露出里面的几个玉扳指和镯。

    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四个扳指是玉制的,工艺精湛,雕刻精美,不是极品美玉,但也不算很差,不至于拿不出,也不至于让人过于震惊。

    四个镯都是纯金的,没有雕花和摞丝,也没有任何纹路和标识,只是分量不轻,每一只都有六两(旧制)多重。

    她想着,无论盛世乱世,总有一个是顶得上用的吧?

    裴曼宁将东西一分为二,少的一份留给自己。

    “裴同志,你”姜晔四下看了看,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赶紧收起来,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裴曼宁一愣,看看有些焦急的姜晔,看看一脸冷沉的韩景沉,心里忐忑不安。

    他的意思是,财帛动人心?

    还是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她又心地偷看韩景沉的眼睛,见他只是皱着眉,并没有质问的意思,才看向他胸口口袋别着的钢笔,目光恳切。

    韩景沉:“你想写字?”

    裴曼宁点头,韩景沉顿了顿,把钢笔摘下来,又把随身携带的本子递给她。

    “东西送给二位。”裴曼宁慢慢写道,“感谢二位垫付的药费。”

    她是看两人人品贵重,刚直不阿,才鼓起勇气拿出这些东西的。

    不然,她一介孤女,是绝不敢漏财的。

    另外,她也想给自己的钱财来源找个出处,毕竟,韩景沉当时从水里把她救上来,她身上除了一身烂衣服,没有其他东西。

    韩景沉和姜晔离开后,她还得留在这里生活一段

    时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糊口的活计,若是忽然上有钱了,大概廖卫国也会觉得奇怪。

    “裴同志,这可不行!咱们救你只是顺的事,可不能收你东西,那是违反纪律的!”姜晔紧张地摆摆拒绝,生怕自己违反军纪。

    那些玉扳指换以前很值钱,现在提倡艰苦奋斗,不能戴珠宝首饰,尤其是前几年,到处都在查抄古董字画金银首饰,连藏在墙缝和自行车架里的黄金都能给抠出来。

    这些东西,太扎眼了!

    裴曼宁抿着唇,不太懂为什么姜晔违反纪律?

    在她的认知里,官兵和军官们私下收礼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即使是其中刚正不阿的,救人之后被送一点谢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韩景沉看着她,表情也很严肃,“这些东西以后不要拿出来了,你不想被举报的话,就赶紧收好。”

    “对,裴同志,你还是把东西收起来吧,尤其是这些玉扳指和金镯,万一被人看见了,举报你贪图享乐,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怎么办?”姜晔好心地嘱咐几句。

    虽然听不大懂资本主义是什么意思,但看韩景沉和姜晔一脸凝重,大概是很不好的事。

    裴曼宁收起东西,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今天的事,让她心情有些沉重,也告诫自己,今后万事心。

    韩景沉看了一下表,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行了,我们该去火车站了,医院我刚打了招呼,预交了费,你出院的时候直接把东西带走就行,以后你好自为之!”

    裴曼宁好奇地看了他的表一眼,却没多问。

    “我去送送你们。”裴曼宁写道,虽然不知道火车站是什么地方,但是她听出“车”,也许是车行,那应该是南北往来人最多的地方,她想看看这里的人听没听过扬州城或者充州。

    当然,她也是真心地想送两人一程。

    “不用,车站人多,你一个女同志不安全。”韩景沉拧了一下眉头,这女人,长成这样心里没点数?

    “裴同志,待会我们坐火车一走,留你一个女同志从车站回来不好,你还是待在医院吧,医生你下午还要再输一次液。”姜晔也赶紧劝她,车站这地方人来人往鱼

    龙混杂,裴同志长得非常不安全。

    裴曼宁指蜷了蜷,抿着唇,又写:“我会心,我把脸遮起来。”

    她想看看他们是去哪里。

    “行了,你就好好地待在医院里。”韩景沉的语气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这女人,非得跟着去火车站,不会是想扒火车吧?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裴曼宁,眼神锐利得像一只悍猛的鹰隼。

    裴曼宁怕他,心地看他的表情,糯糯点头。

    韩景沉又把钢笔和本子递给她,“这两个东西留给你,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医生和护士。”

    裴曼宁接过纸笔,想了想,到底没有推辞,朝韩景沉点了一下头:好。

    韩景沉带着姜晔出了医院。

    姜晔跟在韩景沉身后,心里嘀咕,沉哥平时对他们凶就算了,对女同志也这么凶?难怪找不到对象。

    目送两人从医院离开,裴曼宁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发呆,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对于未来的迷茫和焦虑。

    “唉?同志,你哥哥他们都走了?”护士进来测体温的时候,问了一句。

    裴曼宁点点头。

    “不是我,你哥对你可真好,还多交了几天住院费,等你出院多退少补,一般人哪舍得花这个钱啊?不是非得住院的病都回家休养了,三十八度,又有点烧了,还得输液。”

    护士完还有些遗憾,可惜她已经结婚了,她妹妹又太,不然也得悄悄打听一下对方。

    “你先去吃个午饭吧,待会输液要输三个时呢。”

    等护士离开,裴曼宁从空间里拿了一些糕点出来,凑合着当做午食,然后把昨天穿的衣服,放进搪瓷盆里,找个地方洗干净。

    之前她见韩景沉把饭盒洗干净带回来,想来这里是有水的。

    裴曼宁总共就这两身衣服,还是韩景沉和姜晔买的,玉芥子里倒是有很多衣服,但是那些与这里的衣服格格不入,她不打算穿。

    抱着盆找了一圈,裴曼宁在二楼看到好几个女人站成排,站在一间房间里,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刷碗筷的刷碗筷,洗衣服的洗衣服,热热闹闹地聊天。

    裴曼宁走过去,站在一排水龙头前,悄悄地抬眼观察。

    “咦?闺女,你不是之前二楼尽头那个病房的姑娘吗?”周翠端着碗进来,打开水龙头,诧异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姑娘。

    她对这姑娘印象挺深的,毕竟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人。

    裴曼宁不动声色,学着她拧开水龙头,水“哗”的一下从水管里留下来,她抿着娇嫩的嘴,对妇人羞赧地笑笑。

    周翠知道她不能话,也不介意,笑呵呵道,“你来洗衣服啊?哎呦,这衣服一点也不脏,咋就洗了呢?”

    裴曼宁笨拙地把衣服揉了揉,那架势,一看就没洗过衣服。

    周翠看不下去了,挤开她,“闺女,我给你,衣服是这样洗的,脏的地方你就这样搓,不脏的地方大概揉揉就行了,你这身衣服,一点也没脏,就过一下水就成,免得衣服搓坏了。”

    她热心肠地教裴曼宁,裴曼宁立即感激地看着她,认真地听她话,虽然她不会,但她可以学。

    周翠心里安慰一点,这姑娘虽然看起来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好在不矫情。

    “你来试试,很简单的。”

    裴曼宁接过衣服,像模像样地洗起来,又感激地对周翠笑笑。

    这闺女长得真好看,眉眼弯弯,温柔安静,笑得人心都化了,见她这样,周翠也笑起来。

    周翠在水龙头下,把碗筷冲洗干净,本来就没油污,三两下就冲干净了,“呐,闺女,你慢慢洗,婶子就先回去了。”

    她还没走,袖子突然就被轻轻拉住了。

    “咋啦,闺女,你还有事?”

    裴曼宁擦擦,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桂花糕,递过去:给你!

    周翠一看,又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连忙推辞,“你这是干啥?就教你搓两下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还给啥东西呀?赶紧收回去!”

    裴曼宁摇摇头,把油纸包放进她的衣服兜里,神色坚定地看着她。

    周翠看她是真心给,觉得这温软如水的姑娘更讨喜了,只是又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容易吃亏,“闺女,那婶子尝一块就行,这东西金贵,你以后可不要随便送人了。”

    裴曼宁微笑着点点头。

    她在这里没有熟识,这位妇人眼神清明,热心爽利,倒

    是值得一交。

    吃了裴曼宁的糕点,周翠也没好意思直接走人,就站在旁边和裴曼宁聊天,“闺女,咋你自己洗衣服,你哥呢?他回部队去了?”

    她还记得那个穿军装的男人,长得可精神了。

    裴曼宁点头。

    “那你呢?看你年龄也不大,应该还在读书吧?”周翠也就随口一问,早几年停课闹革|命,现在学生也不认真上课了,三天打鱼两天晒,但是这群半大的孩子,又不能上班,不读书干啥?

    读书?

    裴曼宁忽然心神一动,是了,想要了解这里,她可以买点书来看呀。

    等裴曼宁洗完衣服,两人才分道扬镳,分开前,周翠还道:“我就在二楼楼梯左边第二间,闺女你有啥事,去那里找婶子啊。”

    裴曼宁点头,把剩下的桂花糕都塞给她。

    周翠想起那香喷喷的桂花味,甜而糯,吃完唇齿留香,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忍不住又吞吞口水,想到她儿子和男人,终究是舍不得拒绝,“那婶子就不给你客气了,有啥事尽管来找婶子,千万别和婶子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