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足足开了六个多时,才到车站。

    沪上的繁华，通过车站可见一斑，人来人往的车站比其他地方的更高大宽敞,众人穿的衣服也更体面,很少打补丁。

    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蓝色的解放装和深灰色的中山装。

    正好过了元宵，又有一批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知青要挥别家人,离开城市,到农村广大的天地中去,火车站正是人潮最拥挤的时候,专门开放了知青专列。

    裴曼宁围着围巾,好半天才从人潮里面挤出来。

    好在,这一次坐火车，她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吐得死去活来。

    裴曼宁拎着一个包,在火车站等客区里找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了一个举着黄色纸板的人，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请问,是美术出社的林同志吗？”裴曼宁走过去问。

    之前，买了火车票,在去邮局取汇款单上的钱的时候，她按照回信上面的联系方式,跟出社打了电话，确定过了到达时间。

    电话那边很热情周到,是会让编辑部的林屿同志来车站接她。

    林屿看见她，举着牌子愣了一会儿：“哦哦，我是林屿，您就是裴同志是吧？”

    因为裴曼宁画画功底好,他一直以为对方年纪已经不了，至少也得三四十岁吧，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年轻美貌的姑娘。

    “是我，这是我的介绍信，证明信还有借调文件。”裴曼宁把包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当初韩景沉帮她办理的临时身份证明，还有借调文件，街道办那边还是给她开了介绍信。

    林屿快速地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就道：“这样吧裴同志，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先带你去国营饭店吃晚饭，接下来的几天的安排，我们路上边走边？”

    火车站里面太吵了，不是正事的地方。

    “好。”裴曼宁点点头。

    林屿也很热心，主动地帮她提行李。

    人很多，裴曼宁紧紧跟在他后面，一刻也不敢错眼，生怕被人挤散了。

    “阿砚，怎么了？火车快开了，快上车啊。”

    拥挤的人潮中，两个高个儿男人拎着行李，在一辆列车车厢门前排队，其中长相英俊的男人望着裴曼宁的背影，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你先拿着东西上去！”丢下这句话和一堆行李，他就拨开人群，奋力往着前面挤。

    “喂！这么多东西叫我怎么拿啊？”

    同伴后面什么，他都听不到了，不过火车站里面的人实在太多，就算他人高马大，有三头六臂，也没从人山人海中挤出去，等他好不容易挤出去，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同伴把行李放在火车座位上之后，拜托旁边的人看着，赶紧也跟着挤下来了：“阿砚，看什么呢？火车要开了。”

    他拉着人往车上走。

    被叫做阿砚的人皱着眉，迟疑道：“我刚刚看到一个人有点眼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啊？你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再在沪上多待几天。”

    裴曼宁跟着林屿上了公交车。

    沪上街道两侧的高楼很多，有很多民国时期的大楼，建筑风格很别具一格，带着异国风情。

    到了南京东路路口，可以看到街道两侧的沪上绸缎商店，东亚旅店，沪上服装商店，沪上第十百货商店

    路上除了公交，电车，自行车还有三轮车

    看裴曼宁好奇地盯着一辆黄颜色的车，林屿就解释道：“这个是出租车，不过，只有海外华侨、参加交易会的外商、港澳同胞，外国来的高级官员，用外汇券才能坐。”

    这两年，沪上的外事活动增多，所以，街上增加了一些出租车，也叫国宾车队。

    但是，这些“高档”出租车对于他们普通人来，还是遥不可及，现在开出租车的司，一个个都神气得很。

    裴曼宁点点头，她只是觉得那个车有点像一只大乌龟，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到了国营饭店，林屿看了几眼前面的黑板，就掏出钱和粮票，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鱼香茄子，一份炒时蔬，两碗大白米饭。

    他和服务员的都是沪上的方言，裴曼宁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等林屿将饭菜端过来就：“裴同志，快吃吧，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应该早就饿了。”

    裴曼宁就问：“林同志，今天不去出社吗？”

    林屿早饿得不轻了，也顾不得形象，一边吃一边：“出社现在下班了，主编让我先帮你安排好食宿，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招待所接你去出社，然后，刘主编会和你谈谈系列后续的主题。”

    “你前面几个故事有点杂乱，主编觉得，可以把它弄成一个系列的科普连环画，另外，还有封面的设计，也需要和你讨论，我们好安排整体出。”

    “具体情况，明天主编会和你详谈。”

    虽然服务员态度差一点，但国营饭店大厨的艺不错，东西量很足，满满的一大盘，特别是红烧肉，红亮红亮的，冒着油光。

    他也是沾了裴曼宁的光，才用公费下一次馆子。

    “裴同志，快吃吧，不然我得吃光了。”

    裴曼宁看他每个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这才开始动筷子。

    吃过晚饭，林屿就带着裴曼宁去了附近的招待所，让裴曼宁先休息一晚，并且还给了她一张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表。

    “裴同志，这就是我们接下里的工作进度安排，你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没有？咱们好协商安排。”

    裴曼宁接过来一看，这份工作表安排得很详细，关于每天要完成的工作，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也给了她很多空余的时间。

    “可以，我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裴曼宁从须弥界中洗漱好，喝了一点鱼片粥，看时间还早，她干脆在招待所附近转了转，想看看沪上的风土人情。

    过了半个时，林屿就准时来接她了。

    两人一边话，一边往出社走。

    出社离得不远，走了七八分钟，裴曼宁就看到沪上美术出社几个大字，外面的墙上还画着彩绘，全是这几年沪上出社出经典作品的绘图。

    她之前买了不少人书，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林屿带领，门卫也没有要求看证明信，直接放他们进去了，进入大楼二楼，走廊最尽头左边就是编辑部。

    “刘主编，裴同志过来了。”林屿敲门。

    头发花白刘主编扶着老花眼镜抬头，惊讶了好半天：“是这个姑娘啊？”

    编辑部其他人也纷纷抬头，好奇地往门口看过来，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惊艳道：“哎呀！你们都猜错了吧，我猜就是个姑娘！”

    “画画的功底这么好，我还以为起码画了十多年了！”

    “快进来快进来！进来！”

    裴曼宁和众人打完招呼，一个上午都待在出社，讨论接下来的内容，尤其是既要确保能够通过审查，又要有可读性、趣味性。

    “沉哥，你这是干什么？寄信？”中午趁着吃饭休息的功夫，姜晔走到韩景沉的宿舍，想通知他刚刚接到电话的内容，就看见韩景沉坐在写字台前写东西。

    他忍不住伸着脑袋去看，视线扫了一眼信封：“哦？是寄给裴同志啊？”

    韩景沉没话，将信封上的地址写好，然后才将军用粮票和其他的票证一起装进去。

    实际上这封信除了人名地址，别的一个字都没写。

    这段时间，两边的形势稍微缓和一点了，但韩景沉他们还是得待在沪上执行任务。

    海峡那边一直利用风向，放空飘气球，施放传单进行策反宣传，因为空飘气球一般在一点八万米的高空上，航炮又不易击中气球，他们要利用战的动升限，向上击落了这些空飘气球。

    这些任务很危险，稍有不注意，就会就会发生碰撞或失速。

    所有人几乎神经都紧绷着，韩景沉趁着休息的功夫，给裴曼宁寄点粮票过去，免得等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饿死了。

    “沉哥，我觉得你用不寄回去了，裴同志现在就在沪上。”姜晔道。

    韩景沉动作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向姜晔：“你什么？”

    姜晔就道：“裴同志收到了出社的借调文件，让她到沪上出社几天，街道办那边开了介绍信，她现在已经到沪上了。”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没有查到裴同志是间谍的蛛丝马迹，那些失踪人员和犯罪逃逸人员档案里面，也没有她。

    他们也不能一辈子都不许人家离开，阻止人家合理合法的谋生啊！

    “她在哪里？”

    “在延安东路的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