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第章 第 56 章
裴曼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冷不丁地站在车旁的高大男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晚了,韩景沉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韩景沉早就到了。
下午开车到市区,正好经过百货大楼,韩景沉下车买了许多东西。
他上五花八门的票很多,包括布票,鞋票,粮票,糖票,肉票,还有工业券自己平时吃住都在部队里,家里也不需要他补贴,这些票放着也会过期。
裴曼宁现在虽然有了稿费,但缺各种票证,所以,经常去旧货商店买不要票的瑕疵品和旧货,或者和附近的邻居们互通有无。
在韩景沉看来,裴曼宁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他直接把票给她,她肯定是不会要的,姑娘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很有自尊。
他给她的粮票和油票,她都会折算成钱寄回来了。
韩景沉看了看上剩下的票,临近月末,大多数票证都要过期了,就在百货大楼花了个一干二净,红糖,衣服,罐头,肥皂连火柴都有。
出了百货大楼,里已经拎着一大堆东西。
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为什么忍不住给裴曼宁花钱?为什么想到裴曼宁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吃苦,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韩景沉身姿笔挺,气势逼人地站在百货大楼门口,低下眸,瞅了两眼自己买的东西,冷峻的眉毛就拧成一个疙瘩。
想了半响,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裴曼宁照顾子弹和白犽它们,吃的东西不少,也不是光吃粮食,还要吃其他东西,不仅费柴火煤炭,还费油盐,,就当做补偿给她了。
还剩下了点牛羊肉票,韩景沉也干脆去门市部买了一斤牛肉。
现在牛肉虽然稀缺,一般都是老牛才会宰杀,但是,因为牛肉和羊肉都熬不出油,味道还重,反而比猪肉便宜,五毛五分一斤。
不过,好歹也是肉,姑娘这个年龄还在长身体,得多补充营养。
到燕子胡同时间还早,院子的门是关着的。
上一次送完子弹和白犽,他已经把钥匙还给了裴曼宁,人不在家,只好站在外面等,可是等了一个下午还不见踪影。
眼看天要黑了,韩景沉忍不住焦躁起来,担心她一个貌美的姑娘出事,又担心她心脏上的隐疾忽然在外面发作
正打算去找人,就看见裴曼宁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送了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慢悠悠的,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分别还是什么?
反正,看起来就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那个少年,相貌还有点眼熟,韩景沉拧着眉头,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宋红均,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之前在邮局见过。
好像是姓宋来着?
两人走得依依不舍(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他一个大活人站在前面。
韩景沉的脸黑了下来,心里还有点发堵,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疏散不出来,尤其看到裴曼宁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看宋红均,脸上的表情腼腆羞赧,跟着裴曼宁后面,像她的媳妇儿似的。
这子脑子在想什么呢?在那里羞羞答答的?
她才多大?
怎么这么多臭子惦记?
韩景沉站在车子旁边,眼神深邃,神色冷峻,心里很不爽,所以眼睛严厉又挑剔,看宋红均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身板文文弱弱的,看起来就不是很担得起事!
眼神也闪闪烁烁,一个大男人,比一个姑娘还害羞腼腆,肩不能扛不能提,这像话吗?
还有,上细皮嫩肉的,一看平时就没做过活,肯定不能照顾人,还指望着别人照顾。
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不行!
总之,韩景沉对宋红均一百个看不上,觉得哪儿哪儿都配不上裴曼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根本就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
“你回来了?”韩景沉看着裴曼宁,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大概是许久没话,低沉的嗓音还有点沙。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暖和了点,白天暖,夜里冷。
裴曼宁抱着盒子,仰着头,有点局促地站在原地。
上一次韩景沉就提醒过她,让她注意点别有居心的陌生人,她当时不想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韩景沉争辩这些,随口答应了,打心底却不认为宋红均是什么坏人。
现在忽然撞见韩同志怎么呢?
仿佛敷衍别人,被当事人发现在“阳奉阴违”,就变得尴尬起来,还有点心虚。
尤其是,韩景沉面容很平静,氛围却莫名有点凝重,察觉到危,裴曼宁抿了抿唇,纤白柔软的指抓紧盒子。
沉默片刻,她转过头看向宋红均:“宋同志,谢谢你送我回来,宋爷爷还在家里等你,你快回去吧。”
“啊?”宋红均这才回过神来,“哦。”
从韩景沉站在那里开始,他就有点懵,看了看人高腿长的韩景沉,冷硬英挺,气势逼人,如果动打人的话,得把人打出人命的体格,但是他穿着军装,一身正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宋红均又看了看裴曼宁,挠了挠后脑勺:“那,那裴同志,我就先回去了啊。”
他对裴曼宁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关于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一无所知,也不好问太多,就点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他满脸不放心地离开,韩景沉一张脸又黑了几分。
什么意思?搞得就像是被王母娘娘拆散的牛郎织女似的,他是那个牛郎,而他是那个棒打鸳鸯的王母?
“汪汪!”裴曼宁打开院门,子弹和白犽就冲了出来,在她腿边欢快地打转,迎接她回来。
“呜汪!”白犽因为四肢肥短,身形圆润,左腿绊右腿,栽了一个跟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爬起来绕着她的腿撒娇。
换做往常,裴曼宁一定会摸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陪它们玩耍一会儿,才将它们放在须弥界里,可是今天却全无心情。
她安抚地拍了拍它们的脑袋,声问:“韩同志,你今天是来看子弹和白犽的吗?它们都很听话,能吃能睡。”
韩景沉淡淡地瞟了一眼两条狗,一段时间不见,两条狗都变得油光水滑,胖了许多,乌黑溜圆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灵劲儿。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狗!
韩景沉看向裴曼宁,她正静静地蹲在地上,灯光映照在她脸上,美得撩人。
他垂眸,跟着蹲下来,拍了拍子弹的大脑袋,不着痕迹地问:“你们在处对象?”
裴曼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和宋红均在处对象?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和宋红均才见几次面?
“不是,我今天是去宋爷爷那里,请他帮忙修复一副画,时间有点晚,宋爷爷就让宋同志送我回来,哦,宋同志是宋爷爷的孙子。”
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一遍,当然,该的,不该的一个字没,至于要修复的那幅画,就是从废品站买回来的,反正她经常买这些东西。
韩景沉皱了一下眉,心情还没有变好:“他也会画画?”
裴曼宁觉得韩景沉的关注点有点歪:“嗯,宋爷爷,他很有天赋。”
大概是因为以前韩景沉老是审问她这个那个,有时候还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些完全没有关联的问题,试探她的反应。
所以,裴曼宁倒是不觉得奇怪。
他问什么,她都如实回答,包括调查她接触过的人,只要是能的,她也不隐瞒,反正他迟早也会调查清楚。
两人的思维完全没有在一条线上。
听她这样,韩景沉的心情更恶劣:“所以,你明天还去宋家?”
裴曼宁摇摇头:“画一天之内不能阴干,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韩景沉认真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很坦然,没有一点旖|旎和羞赧,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但还是紧抿着唇,锐利的双眸,目光严厉:“你是女孩子,以后天晚了不要在外面待太久,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裴曼宁都没想到,在宋老那里挨了一顿骂回来,又在韩景沉这里挨了一顿骂。
韩景沉能出来的时间不多,回到营地没两天,姜晔就趁着晚上休息的功夫,把一份档案递给他。
“可累死我了,我得缓缓。”他毫不客气地端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咕咚咕咚地喝水。
韩景沉身姿笔挺地坐在桌前,做没话,放下中的书,拆开档案面无表情地看起来。
“沉哥,你找这个人干嘛?难不成你是怀疑他有什么问题?”
姜晔端着搪瓷缸,好奇地伸着脖子,这位宋老早几年被得意门生举报,下放到农场,去年形势缓和,上面开始注意文物的保护,批转外贸部、商业部和文物局加强文物商业管理和保护政策的文件,宋老又重新返回岗位。
他的事知道的人不少,查清楚并不难。
韩景沉一目十行地看完,到后面几页,皱起眉:“这个宋红均才十七岁?”
“是啊,”姜晔点点头,“他们住在柳荫胡同,和裴同志住得挺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而且啊,这个宋红均之前没有资格推荐上工农兵大学,高中毕业后,就通过了出社学工徒的考核,去了五|七|干校锻炼了半年,回来后就在出社工作了,好像也是画画,呵呵,还别,和咱们裴同志还挺有缘的。”
韩景沉眼睛盯着姜晔,嗖嗖地放冷光。
姜晔摸摸脑袋,完全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沉哥,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