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急救室的灯忽明忽灭，顾誓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眼底血红一片。

    南昭靠在他旁边, 满脸担忧地嘀咕道：“没事的……爷爷肯定会没事的。”

    指针一下一下地跳跃着, 敲在两人的心头上，令人紧张又心慌。顾誓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极力压抑着某种恐惧, 南昭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 伸手去攥着他的手, 试图给他一点微弱的力量。

    顾誓转身抱住了他, 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把脑袋轻轻地靠过去，头一回在南昭面前显露出脆弱的模样。

    那么多年了, 爷爷几乎成了他唯一亲人，他完全没办法想象会失去他。

    在一刻, 南昭仿佛懂事了一些，伸手抚摸着顾誓颤抖的背脊, 有些笨拙地安慰他：“没事的，我在这陪着你等爷爷出来。”

    急救室门口的走廊里寂静一片, 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犹如两只相依为命的幼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 急救室的大门终于开了，顾爷爷几个护士被推了出来, 顾誓跌跌撞撞地凑过去，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发现有呼吸喷洒在指尖上时, 倏地掉下了眼泪。

    看到医生出来后，南昭赶紧追问：“医生，爷爷怎么了？”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抢救过来了，现在暂时不会有事，你们的家长呢？怎么没有大人过来？我要跟他们谈谈。”

    看着顾大爷被送进了监护病房后，顾誓才转头对医生：“我是他孙子，我们家没有其他大人了，你跟我谈吧。”

    监护病房不能探望，南昭只能止步于门口，站在原地有些着急，医生留了句话后就回了办公室。

    顾誓这才转过身来，压下复杂的情绪对南昭：“你先回去吧，现在很晚了，不然你哥会担心。”

    南昭抓着他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我留下来陪着你。”

    顾誓伸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擦了他的眼泪，低声细语：“乖，先回家吧，晚点我给你电话。”

    南昭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只能勉强同意了，“那你要记得给我电话。”

    顾誓轻声应承，并且凑近亲了亲他的额头。

    南昭忧心忡忡地转了身，走到转角处时又突然返回了，扑进顾誓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誓怔了怔，抬手拥住了他，眼角泛起了水光。

    看着南昭离开后，顾誓才转身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医生翻开了病例，再次问道：“你们家就只有你和爷爷是吗？你父母去哪儿了？”

    顾誓沉默了几秒，声音沙哑地回答：“我没有父母。”

    医生的动作一顿，继续：“你爷爷颅内长了颗恶性肿瘤，现在压迫到脑部神经了，所以才会发生突然晕倒等现象，这段时间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着，他抬眼量了一下顾誓，语气有些犹豫：“你还在上学吧？这手术费……可不是个数目。”

    顾誓低下了头，敛去了眼里的无力感，片刻后才：“我会想办法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顾誓开了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时，停留在一个封尘已久的号码上，犹豫了良久，还是没有按下去，反而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宝贝儿。”

    两天后，顾大爷从监护病房出来了，南昭让家里的阿姨准备了水果篮，算带着过去医院探病了。

    今天气温比较低，外面冷风阵阵，南昭因为出门匆忙，套了件棉衣就走了，连帽子都忘了戴。

    让司机送到医院后，他捂了捂微微发疼的耳朵，便提着水果篮走了进去。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聊天的声音，原来顾誓的几个朋友都过来了，其中一个就是孟浩，正围着顾大爷讲话呢。顾大爷的精神状态看着不错，还能跟别人开玩笑。

    南昭提着水果篮敲了敲门，里面的视线凝聚过来了，顾大爷眼神一亮，连忙招呼道：“南，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南昭往里面扫了一眼，没看到顾誓的身影，就把水果篮放在柜子上，跟顾誓的朋友们点了点头，才关心地问：“爷爷，你还好吗？”

    顾大爷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这不是挺好的吗？谢谢你们过来看我，别担心，我命硬着呢。”

    孟浩笑着讨他欢心，“我看爷爷就很有福相，肯定能长命百岁。”

    旁边的人趣道：“孟浩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要不帮我看看。”

    孟浩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一脸衰相，出门肯定踩狗屎。”

    众人马上笑成一团，连顾大爷都被逗乐了，南昭傻兮兮地跟着笑了笑，便心不在焉地往外观望。

    在场的众人，只有孟浩知道他跟顾誓的关系，他趁着别人不留神，凑到南昭旁边声地：“老顾出去饭了。”

    南昭脸色微红，过了一会儿，也找个借口出去了。这几天他知道顾誓很忙，都不怎么敢扰他，现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自然想见见他。

    南昭原想去一楼看看，不过电梯太慢了，他等得不耐烦就算去走楼梯，不料刚开楼梯间的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两个人谈话声，南昭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正是顾誓和他的一个朋友。

    “老顾，这是我前段时间做兼职赚的，还有以前存的一些钱，你先拿去。”

    “谢了。”

    “谢个屁！爷爷的病要紧，这点钱肯定不够的，剩下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南昭的眼神动了动，心里突然揪得难受，听着他们要上来了，他只好悄悄地关上了门，快步走回病房里。

    孟浩和几个同学探望完就回去了，病房里又剩下顾大爷一个人，南昭敲了敲门走进去，坐在床边乖巧问：“爷爷，你要不要吃水果，我帮你削一个。”

    “不用了，我刚吃过。”

    顾大爷瞧着他泛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道：“别难过了，这都是命啊，活到我这种年纪，早就把生死看淡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誓，这孩子太苦了，从就爹不疼娘不爱，就怕他以后孤身一人，没人照料。”

    “我会陪着他的。”南昭抹了抹眼角，郑重其事地：“我会一直陪着他。”

    顾誓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听到他的话后脚步一顿，心头泛起了阵阵涟漪。

    “你回来了？”南昭自然地扬起了嘴角。

    顾誓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快步走过去，用双手捂着揉了揉，话语里有些担忧：“今天那么冷，怎么不带帽子出来。”

    南昭声嘟囔道：“我忘了。”

    顾大爷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不过转眼又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从医院回来后，南昭跑进了房间翻箱倒柜，把自己的存钱罐都找了出来，又翻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

    晚饭之前，南牧训练完回来，直接敲开了南昭的房门，“昭昭，妈妈刚电话给我，因为银行那边发了信息给她，你要提前取出定期存款，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钱都是南昭以前比赛得的奖金，南家父母为他办了一张卡，把钱定期存在里面，让他成年了才能自由支出。

    南昭自知理亏，红着眼睛没有话。

    南牧最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只有软着嗓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要钱可以跟哥，那些钱是给你上大学用的，现在不能拿出来。”

    南昭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流，“爷爷……生病了，要做手术，可是……顾誓一个学生，他哪来那么多钱？他怎么那么苦啊……”

    南牧愣了一下，思量了片刻，才叹了口气：“行了，不哭了，定期存的那些钱不能动，哥把自己的卡给你用。”

    南昭伸手抱住了他，像时候一样，哭得抽抽搭搭的：“谢……谢谢哥，我最爱你了。”

    南牧摸着他的头：“以后让我少操点心就行了。”

    另一边，顾誓把自己做兼职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又把能的电话都了，筹到的钱还远远不够手术费。

    这时候，时秋拿着一个信封走进了顾家，放到顾誓面前：“誓哥，这是我妈让我拿给你的，希望爷爷能早点好起来。”

    顾誓看了眼信封里的钱，声音像卡了鱼刺一般：“替我谢谢她。”

    接着，他去医院把这几天的住院费都交了，又看着顾大爷睡下之后，便车去了俱乐部。

    天色晚了，俱乐部正准备关门歇业，几个教练在里面收拾东西，顾誓了声招呼后，直接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找到了俱乐部的负责人峰哥。

    峰哥看到他后有点惊讶，“怎么了？那么晚过来。”

    顾誓犹豫了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道：“峰哥，地下搏击赛的奖金是不是挺高的，我知道你有路子。”

    “你疯了！”

    峰哥冷声斥责道：“你一个学生什么黑拳，那会出人命的。”

    顾誓冷静地：“不用你担责，你只要告诉我参加的路子就行。”

    峰哥忍着怒火：“我特么不是怕担责，我知道你爷爷要用钱，我可以借一部分给你，其他咱们再想想办法，□□拳这事太危险了，你得好好掂量。”

    “我认真想过了。”

    顾誓沉默了一会儿，失去了往日的冷傲：“峰哥，算你求你一次。”

    “你……”峰哥突然语塞了，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