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春节了, 各大培训机构都停了业，南昭在家里闲着无聊，几乎每天都往医院跑。

    那张银行卡最后还是没送出去, 因为顾誓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 帮忙把手术费给交了, 她好歹也当过顾家的儿媳妇，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但现在富裕了, 为了儿子还是决定帮老人家一把。

    手术前一天, 外面的天气有点阴沉, 南昭穿上了厚衣服, 戴上能捂耳朵的兔子帽，依旧提着东西来医院看望顾大爷，不过走到病房门口时, 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誓，这次多亏你妈了, 我们顾家没给着她什么好处，最后还要让她帮忙, 爷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过了一会儿，顾誓才开口道：“我以后会还给她。”

    顾大爷叹了口气道：“誓, 你也别太执拗，你妈她当初也不容易, 现在日子好过了，想把你接回去也是件好事。”

    “别了, 我心里有数。”

    南昭听得有些出神，护士走过来换药了，他不好意思在门口站着, 便抬手敲开了门。

    顾大爷一瞧这孩子就心生欢喜：“南，你来了。”

    南昭和顾誓相视一眼，放下了东西，“爷爷好。”

    顾大爷客气道：“怎么每次都带东西来，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之后别带东西来了。”

    南昭呵呵了一声，脸刚才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笑起来像个红扑扑的苹果。

    顾誓倒了一杯温水给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么冷的天，别每天过来了。”

    可我想每天都看见你。

    南昭没好意思出口，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像渡了蜜一般。

    此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篮水果，看到有生面孔后，转眼量了一下，“誓，这是你同学吗？”

    这女人是顾誓的妈妈，南昭被她盯着有些紧张，悄悄地捉住了顾誓的衣摆。

    顾誓很冷淡地应了一声，给了南昭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有再跟女人话。

    女人倒是很自来熟，跟顾大爷谈笑了几句之后，又把视线移到南昭身上，主动询问起顾誓在学校的状况。

    南昭有些拘谨，不过会尽量回答，遇到为难的问题时会向顾誓投去求助的眼神，顾誓就会帮他解围。

    “好了。”顾誓眉心一蹙，断了女人滔滔不绝的问题。

    女人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看来我们誓在学校的成绩还是挺好的，之后去了国外，估计也能考上好的大学。”

    国外？

    南昭心里一紧，有些惊讶地看着顾誓，眼神里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忧虑。

    “我没答应你。”顾誓给了孩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不悦地看着女人。

    女人仿佛不在意他的态度，笃定地：“国外也有很多好大学的，比较有前途，而且我跟你继父都在那边，起码对你有个照应，听你以前每天还要去做兼职，那多苦啊，妈妈是为了补偿你。”

    听完这席话后，南昭脸色都僵了，他不敢去看顾誓，怕得到肯定的眼神，虽然他上次已经信誓旦旦保证过不会离开自己，不过心里终归有些不安。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她给顾誓规划的前途，丝毫没察觉外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够了！”顾誓忍无可忍，冷声断了她。

    女人只能神色恹恹地闭嘴了，顾大爷主动圆场道：“誓，你妈都是为你好。”

    顾誓的视线落到孩低垂的眉眼上，能清楚地看见他颤抖的睫毛，心头肉被揪了起来，引起了一阵疼痛感。

    南昭心里很乱，低着头起身告辞了：“爷爷，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家了。”

    顾大爷看了眼窗外：“外面要下雨了，让誓送你一下吧。”

    “不用了。”

    南昭依旧不敢直视顾誓的目光，强忍着情绪快步走出了病房。

    “南昭！”顾誓连忙追了出去，看到外面的天色后又折回去拿伞。

    南昭精神恍惚地走出了医院，天空中乌云密布，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街道上播放着喜庆的新年歌曲，与他心里的哀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昭的眼睛酸涩无比，却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他给自己营造出一副坚强的假象，心里生出了一丝违心的想法，觉得顾誓妈妈的话挺有道理。

    顾誓以前太苦了，好不容易妈妈想接他回去过好日子，他应该替他高兴才对，但胸口为什么还会那么疼呢？

    “南昭！”

    顾誓追上来了，一把捉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强行让他转过身来，看到他蒙着水雾的眸子时，呼吸滞了一下。

    他压下胸口的悸动，放低了声音：“宝贝儿，你是兔子吗？怎么跑那么快，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呢。”

    南昭微微抬起头，对上他紧张的眼神时，眼泪还是滑下来了。天空中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脚步，顾誓撑起了伞遮在南昭头顶上，牵着他走进路边亭子里面躲雨。

    南昭脸上还挂着眼泪，被冷风一刮，双颊冷得发麻。

    顾誓搁下了伞，双手捧着他的脸，缓缓地摩擦着，把掌心的热度传输过去，低声解释道：“她是瞎的，我从来没算跟她去国外，我不会离开爷爷，也不会离开你。”

    南昭声地抽泣道：“其实你妈妈还是在乎你的吧，她得没错，你跟着她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想到顾誓之前每晚去做兼职就是为了给他买一把新二胡，南昭心里就难受得紧。

    顾誓动作一顿，把他搂进了怀里，脑袋埋在他脖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低哑道：“她当年一声不吭地扔下我，现在又突然出现要带我离开，从来没有问过那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需要过上什么好日子，有你和爷爷在身边，已经是最好不过了。”

    南昭双手环上了他的背脊，嘴巴在他脖子上磨蹭，低声嗫嚅道：“我刚才都是骗你的，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离开。”

    顾誓把他的胸膛稍稍推开了一些，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知道。”

    互诉衷肠以后，南昭心里总算安心了一些，第二天是顾大爷做手术的日子，南昭一早起来就赶去医院了，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想陪在顾誓身边。

    顾大爷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顾誓一味地点头答应，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关上时，还是红了眼睛。

    南昭牵着他的手坐在长椅上，把背包里的面包牛奶拿出来递过去，讨好地：“爷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手术要几个时呢？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誓听着他心翼翼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把东西都吃了，完了才牵着他的手：“对不起，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南昭嘟了嘟嘴：“什么嘛，不要跟我道歉，只好爷爷没事好。”

    顾誓没话，只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转眼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外面响起了一阵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是顾誓的妈妈出现了，南昭连忙放开了他的手，有些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女人依旧化着精致的妆容，手上的名牌包包跟衬着一身靓丽的衣服，跟单调的医院背景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了声招呼后，看了眼手术中的牌子，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顾誓没看她，也不算跟她话，沉寂了半响之后，女人忍不住开口了，“誓你也别太担心，我问过医生了，手术的成功率挺高的。”

    顾誓给了她一个眼神，轻声嗯了一声，又沉默了。南昭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女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顾誓，他只好找借口让母子俩独处。

    南昭悄悄抓着顾誓的衣摆：“我突然想吃冰淇淋，先出去一趟。”

    顾誓眼神一动：“我陪你。”

    “不，不用。”南昭偷瞄了一下对面的女人，声：“阿姨好像有话跟你，我待会儿再回来。”

    顾誓看透了他的心思，只能点头答应道：“那你心点，过马路要看车。”

    “知道了。”南昭站起身，声嘟囔道：“我又不是三岁孩。”

    对面的女人看着两人的互动，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仿佛有一种名叫暧昧的东西存在着。

    等南昭离开后，女人才起身坐在了顾誓的旁边，用商量着的语气：“誓，我过段时间就要回m国了，你抽时间去办个护照，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吧。”

    顾誓脸色一沉，“我过，我不会跟你走。”

    女人没理会他的不悦，自顾自地：“我知道你对我有气，但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过去那边我能给你更好的教育，你毕业之后还能进入你叔叔的大公司，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顾誓嗤之以鼻：“我不稀罕。”

    女人急了：“誓，你能不能别任性，如果你担心爷爷没人照顾的话，我可以帮忙请保姆照顾他，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顾誓冷漠道：“照顾爷爷是我的责任，用不着你操心。”

    女人脱口而出，“什么责任，他又不是你亲爷爷……”

    话音刚落，女人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话了，赶紧捂住了嘴巴。

    顾誓一愣，随后死死地盯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慌张。

    “话！”顾誓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

    女人吓了一跳，思量过后，还是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顾誓是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的儿子，她跟顾成国在一起时已经怀孕了，他瞒着这个秘密嫁进了顾家，没过几年这事被顾成国发现了，他觉得丢脸便没有往外，于是就把一切都发泄在年幼的顾誓身上，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他就带着这个秘密进了监狱，所以顾誓和顾大爷一直都被瞒在鼓里。

    刚刚出电梯口的南昭，听到了这些话后又退到了一旁，眼底都是震惊的色彩，一些融化的冰淇淋滴在手里也浑然不觉。

    这边的顾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近乎绝望，他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类，张着嘴巴拼命呼吸着氧气，眼底如同一潭死水。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

    女人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些什么：“誓……”

    顾誓转头直视着她，眼底猩红一片，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就因为我不是顾成国亲生的，所以他从就对我非即骂，你明明知道一切却袖手旁观……”

    “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是你一手造就了我十几年来的悲惨人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带我走！”

    女人急忙解释道：“誓，我当时也没得选……”

    顾誓崩溃了，绝望的声音充斥着这个走廊，他捂着头蹲在地上，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你有得选，你可以不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到底算什么……”

    “誓！”女人凑过来想安慰他，不过还没触碰就被甩开了。

    顾誓发了狂：“滚！赶紧给我滚！”

    女人拗不过他，只有选择暂时离开了。

    顾誓双手抱头蹲在手术室门口，发出压抑的哭声，南昭心里抽疼，把冰淇淋往垃圾桶上一扔，赶忙冲过去抱紧了他。

    顾誓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死死地扣住他的腰身，把下巴搁在他的单薄的肩膀上，眼泪湿了洁白的衣领。

    “原来我真的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南昭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忍着哭腔：“不是的，我要你，我永远都要你。”